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高廉本想跟卢兴伟算算昨天医院里丢的人,结果楼上楼下转遍了,没人,只在冰箱上贴了张便签:公司出了问题,我走了。锅里热着粥和油条,酱香饼,起来吃饱后把药吃了。
高廉觉得卢兴伟是故意的,故意起早跑了,就不用面对正义的惩罚了。他拿起手机,微信发了几十张动图过去,单方面殴打卢兴伟一顿。然后撇撇嘴,把药扔一边,吃完早饭自顾自上班去了。
他去得比较早,到公司时还没到点,办公室里稀稀拉拉几个人。
胡叙这个大嘴巴又在说八卦,还是那个财务部的妹子,说是杨总最近还在死磕营收,上次要调产品销售定价,被财务总监撅了回去。
这次特地找了老板娘,调了许多产品出库价格、销售价格,不知道要干什么。
宋孟闻言,望了高廉一眼,见高廉微微眯眼,就打断胡叙,‘好了,马上到点了,赶紧工作,别作妖了。’
高廉微微点头,径直进了办公室,八卦到此为止。
新产品的开发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最近杨承海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新产品上,没什么闲心来找高廉和余平的麻烦了,高廉就趁机多多谋划AI陪伴产品的开发。
这个产品的技术、定价都不要紧,不是说不重要,只不过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用户体验感,只要用户觉得好用,省心,方便,就可以快速抢占市场,占有率就是制胜法宝。
高廉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己的研究,杨承海却在一个月后向蔡元庆发难了。
那天会议开始的很平静,大家都以为是一次常规会议,各部门汇报下进度,再听杨承海吹嘘下新产品有多么伟大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会议的前90分钟也确实如大家所料,没什么新奇。
气氛的转变自老板娘中途参会的瞬间开始,老板突然端正了坐姿,合拢大张的双腿,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原本涣散的眼神也瞬间严肃,一本正经地听起了秘书处关于办公用品采购的汇报。
而蔡元庆也开始眼神游移,额头冒汗,坐立不安。
高廉本能觉得有点不对,联想杨承海最近的行动,这个反应怎么感觉盛余这件事蔡元庆不是幕后的主谋啊,不是吧,可千万不要更狗血。
【嘿,今天有好戏看了。】
卢兴伟秒回,【好戏?什么?谁的好戏?】
【盛余那件事,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人生处处是惊喜啊。】
卢兴伟,【星星眼 jpg,求现场直播。】
高廉眯起眼睛看向杨承海,他正暗暗得意,神色睥睨,斜眼对着蔡元庆,就差没在脸上贴一张大字,看你今天怎么脱身,完全没注意此刻老板的僵硬。
高廉收回视线,敛眸暗笑,失了郎情,得了妾意,一得一失,种因得果,有意思。只是这果嘛,还得再思量一下。
老板娘走到上首,拉开椅子,吱呀一声,老板像被当头一鞭,猛地一抖,幅度大到旁边的杨承海也发现了。
杨承海惊厄回头,神经里的兴奋退去,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有什么超出了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老板娘是个精明人,对蔡元庆了解至深,坐下后先看了一眼蔡元庆,低头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裙子,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盛余怎么回事,说说吧。现在说还有机会。’
蔡元庆汗出得更猛了,他像被老板传染到了一样,也开始抖了起来,抬起来擦汗的手都出现了残影。
可他还是一个字不敢说,硬抗只得罪老板娘一个,说了那就double kill了,还是双杀他一个。
见蔡元庆不说话,老板娘抬起头,左边嘴角翘起,剜了蔡元庆一眼,‘哼嗯,还挺有骨气嘛。’
蔡元庆不敢与老板娘对视,弯腰埋头,缩在座位上。
老板娘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了明显的愠怒,‘好,既然你不说、、、’
老板娘还没说完,老板不敢再保持沉默,连忙打岔,‘老婆,老婆,别动气,别动气,这事我们私下说,私下说,去我办公室谈,这里不合适。’
老板娘回头盯了一眼老板,默不作声地起身走向老板办公室。老板匆匆忙忙说了句散会,拉着蔡元庆追了上去。
从天而降的八卦飞了,大家收回前伸的鹅颈,面面相觑后礼貌一笑,心照不宣地离开了办公室,各自低头拿着手机也不看路,磕磕碰碰地往电梯间走。
只有杨承海满脸油汗,依旧留在会议室一动不动地沉思。
第二天根据胡叙的描述,后续非常精彩,老板办公室骂声震天,据说老板娘有备而来,戒尺都准备好了,老板被追打出了办公室,在顶层漂移,老蔡不愧忠心耿耿,帮忙挡了好多尺,脸上留了印子,两个礼拜才消。
又过了几天,事情才断断续续地透了出来。原来老板在外面另置了一个家,名校毕业女大学生,年轻漂亮,身材有致,可比家里会打人的黄脸婆有魅力多了。
还根据胡叙的描述,老板这次豪掷千万给情人买别墅,为了补上这个窟窿,于是联合蔡元庆作了这个局,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挪点钱用用,谁知最后阴差阳错船翻成了这样,丢大脸了。
卢兴伟看“直播”看得一本满足,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果然生活比艺术更猎奇,无处不有精彩。
高廉却在想杨承海应该后悔了,顺了老板娘的意,但得罪了顶头上司,这笔买卖怎么看怎么不划算啊。
那当初启发他想起这个主意的自己,他是迁怒呢还是准备拉拢呢。
他猜会拉拢。
卢兴伟则觉得不会,杨承海此人,自负于智力超群,其他人都被他玩转于股掌之间,怎么能忍受失败。他不能失败,那让他想起做这件事的人就必然是导致他失败的原因,错不在己,才是正解。
于是高廉跟他打了赌,就赌杨承海接下来的行动。
如果杨承海拉拢,那高廉赢,一周时间里,晚上卢兴伟要听高廉的,反之,卢兴伟赢,那七天里高廉听卢兴伟的。
卢兴伟摩拳擦掌,他觉得他赢定了,已经开始为那七天制定尽计划,准备去网上淘点东西,高廉一定会喜欢的东西,当然卢兴伟更喜欢。
高廉唇角含笑,眉梢上挑,看着卢兴伟兴致勃勃地折腾,也不说话,也不阻止,端看到时这些道具会用在谁身上。
两人的赌约留待日后验证,卢兴伟很快没了时间去网上乱逛买东西的兴致,荣景的项目出了问题。
谭荟依托于锋锐原有的AI程序,根据荣景业务流程进行了重新优化,拿出了AI管家的初版。程序内部测试通过,这段时间正在荣景的特定车间进行实测。
谭荟虽极有技术能力,但她毕竟未曾有过工厂制造的长期经验,对于生产流程并不熟悉。她设计出了极其高效流畅的运转流程,但太过复杂精细,几乎没有容错率。
在车间模拟试验时工人只坚持了半天,就再也无法按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动作,导致前一步骤与后一步骤衔接出现断层,机器无法在特定时间内接收到特定信号,整个程序链断裂,系统崩了,甚至忙乱中还有现场工作人员受伤。
这是个重大的事故,卢兴伟必须亲临现场与潘越对接,处理后续事宜。
到了现场,谭荟迎了上来,她眉宇紧蹙,有些忧心,神色倒还算镇定,轻声对卢兴伟快速汇报着,‘程序已经紧急中止了,受伤的工作人员送去了荣景的医务室,轻伤,忙乱中出错崴了脚,如今涂了药送回家休息了。
所有的数据全部采集完毕,准备带回去做更进一步分析。
潘总暂时还没发表意见,只叮嘱要好好处理后续,然后想和您谈谈。’
卢兴伟点头,‘知道了。潘总不急着见,你领我到车间看看,把整个流程从头说给我听。’
谭荟应声,‘好的,请您跟我来,这边走。’
谭荟带着卢兴伟去了车间,卢兴伟仔细查看了车间布局,动线分布,又对照着荣景流程运转图一一核查,并没有发现什么,至少可以初步确定问题不是出自现场规划布局。
卢兴伟心想,那就只可能是程序本身导致的。
可这套程序不止荣景一家在用,其它家并无问题,会是什么原因?
卢兴伟也毫无头绪,他带着满腹疑虑去见了潘越,‘潘总,真是抱歉,程序没校准好,给你们带来了这样的损失,是我们的失职。关于赔偿,还请你们仔细核查,我一定负责到底。’
潘越见卢兴伟态度诚恳,也不好过于表达不满,毕竟自家这个软件还是要锋锐来开发的,关系闹僵了损失的是自己,因此只淡淡点到为止,‘卢总,你也明白,涉及人员受伤,影响就不好了,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再发生了。至于赔偿,那就算了,毕竟事故发生在荣景,我们会处理好的。
不过,我想跟你讨论另一件事,关于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问题,谭总工虽好,可她毕竟在生产制造上经验不足,还有没有其它更合适的人选?’
卢兴伟get到了潘越想表达的意思,‘潘总是有推荐?’
潘越哈哈了两下,‘这个还是要感谢卢总,前面我跟昌和的高总聊天发现你们是同乡,他是个极有能力之人,如果他能帮忙,想必能事半功倍。’
我艹,怕什么来什么,要死了要死了,这要是被高廉知道,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得想个办法打消他这个念头。
卢兴伟一脸茫然,‘昌和的高总?同乡?这个还没听说过,我老家人挺多的,不知道见没见过面。’
潘越整个被气笑了,他平息了喉间的痒意,明白卢兴伟是在婉拒,‘既然卢总不认识,那我们也不好强求。不过,还是请卢总慎重考虑一下,高总是个各方面均有极深造诣的人,我与他深谈过几次,见解非常不凡。’
卢兴伟心里大声BB着,那是我老婆,我能不知道嘛。可我老婆的公司逼着他来接你们的项目,你们又不愿意给。现在要是知道我接了,我老婆还不把我嚯嚯了。
卢兴伟打着哈哈与潘越又聊了几句,总算是绕过了高廉话题,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又回现场实地再走了一遍工序,交待谭荟数据收集好就直接回公司重新跑一遍程序,完成后不论什么时候都打电话告诉他结果,这才离开了荣景。
但卢兴伟这口气松得早了点儿,第二天晚上谭荟又打来了电话,这回是高廉接的。
当时卢兴伟在浴室洗澡,手机就放在客厅茶几上,高廉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高廉闻声先瞟了一眼,屏幕显示来电谭荟。
高廉面无表情转头直直看着手机,看它响铃震动,看它持续不熄,看它久等挂断,看它再次响起,再次挂断。
他的心里犹如被蚂蚁恶狠狠撕了一口,满心满眼都是雄性领地被侵占的焦虑与愤怒,他不喜欢谭荟这两个字与卢兴伟连在一起。
然后电话一直没有停歇,它一直重复挂断再响,响完又挂的状态。
高廉终于按捺不住,他交叉脚踝,以一个带着防备意味的姿势前倾身体,拿起电话,开口,‘喂,您好。’
谁知电话里也传来焦急的女声,两人不分先后同时开口说话,‘卢总,荣、’
对面很快意识到接电话的人不是卢兴伟,改口说,‘是高总嘛?我是谭荟,抱歉这么晚打扰了。公司有个项目出了紧急事故,卢总指示需要即时汇报,请问卢总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高廉僵着脸轻声回答,‘他现在正在洗澡,暂时不方便接电话,你能稍等再打过来吗?’
电话能打通能取得联系,谭荟的焦急减缓了许多,声音里平静了不少,‘好的,那我就稍等再打过去,麻烦转告下卢总,如果他有时间,可以马上给我电话,我随时待命。’
高廉心里更不舒服了,声音却依旧轻柔,‘好的,等他出来我就告诉他。’
谭荟道谢道别,‘那真是麻烦高总了,今天真是非常抱歉,这么晚打扰高总您休息了,希望没给您添麻烦。’
高廉想立即挂断电话,‘没关系。’
谭荟伶俐一笑,‘那就太好了,那就不打扰高总了,回见。’
‘好的,再见。’
说完,对方率先挂断了电话,而高廉还捧着手机,身体已完全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