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87章 淡漠

苏鉴的睡眠向来比较轻，长年累月刻入骨子里的警觉性让他只要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苏醒。从天蒙蒙亮的时候，苏鉴就隐约听到房间外面一直有人在说话，揉了揉眼，想去拿手机看时间，一伸手才想起来手机早就在昨夜丢掉了。

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苏鉴将朦胧的睡意赶走，意识逐渐清醒过来。这时他也听出了外面是修少钧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修少钧的语气似乎很急迫，嗓音不自觉有些大。但在墙壁的阻隔下，苏鉴仍旧没有听清楚具体说了什么。

他想了想，干脆掀开被子爬起来，打开了客房的门。

“请务必转达给他。”修少钧说。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修少钧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了句：“我知道了。”而后就挂断了电话。

修少钧站在餐厅里，衬衣领带西装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俨然一副随时可以上T台走秀的架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将手机顺手装回兜里，回头就看见头发睡成了鸟窝的苏鉴。

四目相对，一个腰背挺直站立如松，一个东倒西歪扶墙垂头，巨大的反差让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鉴，他忙站直了身子，别开目光挠了挠后脑讪笑道：“哈……哈，早上好？”

修少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早。”说完便回过头摸出手机往楼上去了，片刻后又传来了他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又给谁打了电话。

苏鉴呆愣在原地，咂摸着修少钧方才吐出的一个‘早’字，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直到他去浴室洗漱完毕，对着镜子整理自己头顶的那一团乱毛的时候才蓦然发现，修少钧方才的态度像极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恍惚间有种时间倒流的错觉。

就仿佛，他们并肩作战、互相拯救的种种经历从来没发生过。修少钧依然是非防局刑侦队那个严肃刻板冷漠无情的队长，而苏鉴也还是那个惹修少钧厌烦的空降顾问。

回过味儿来的苏鉴，看着镜中漆黑的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被水打湿的嘴唇，凉凉的，和昨夜雨水的温度一样，只是胸口却完全没有了昨夜的灼热，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苏鉴伸手打开龙头，捧起冷水在自己脸上又拍了几下。垂着头挪出浴室，回到房间里他又换回了自己那件黑T，却在找裤子的时候蓦然想起来，他昨天穿的裤子已经在打斗中被蹭得破破烂烂没法再穿了。

想到此，他又十分无奈地打算厚着脸皮上楼问问修少钧有没有可以借他穿的裤子。便重新套上居家裤，唉声叹气地走到楼梯口，刚一抬头就看到修少钧提着西装外套下来了。

“什么事？”修少钧微微皱着眉询问道。

“那个……那个啥…”苏鉴突然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这样在人家白住白穿实在……

吞吞吐吐一句话没说出来，忽然就传来了清脆的门铃声。修少钧错开苏鉴走下楼，去开了门。

走进来的人苏鉴见过，是曾经在绿疗环保公司顶楼开直升机接过他们的法国大叔。苏鉴记得，修少钧好像称呼他为‘佟叔’。

佟叔手里提着一大一小两个纸袋子，看见他便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点头道：“小苏啊，早上好！”

苏鉴也挤出一个笑容道：“早上好。”

分明只见过一次，佟叔对他却丝毫不生分，腾出手一把揽过他就往餐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饿了吧，给你们带了早餐。”

说罢便将手中的袋子放在餐桌上，从小袋子里取出两杯纸盒装咖啡和两份一看就是店里买的早餐。

“在你最爱的店里买的，趁热吃吧。”这句话佟叔是给修少钧说的，说罢又将另外一个大些的袋子递给苏鉴：“给你的衣服，试试看尺码合不合适。”

苏鉴呆呆愣愣地接过纸袋，下意识的看了眼修少钧，但修少钧根本就没有注意这边，已经坐在餐桌前兀自吃起了早饭。苏鉴只好笑着对佟叔道谢，然后抱着纸袋先去房间换衣服了。

毫无疑问，佟叔过来送早餐和衣服是修少钧的意思，分明他应该感谢的人是修少钧，但因为昨夜的事情和方才修少钧淡漠的态度，苏鉴和修少钧正常说话都感觉有些困难，更别说是感谢。

纸袋里是一条黑色的工装裤和一件牛仔外套，取出两件衣服后，苏鉴还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纸盒，拿起来之后才发现是一部手机。

苏鉴皱了皱眉，匆忙穿好衣服拿着手机走出来对佟叔道：“佟叔，多谢您的好意，衣服我收下了，但这手机我不能收。”

虽然对于钱财方面，苏鉴向来脸皮极厚，但今天在这里，苏鉴就格外不想再多拿修少钧一分一毫。

佟叔还没说话，就听到一个沉沉的嗓音道：“拿着，工作手机。”

修少钧简简单单六个字，却把苏鉴满肚子的理由尽数堵了回去。

“好吧……”苏鉴想了想又补充道：“那我把买手机的钱转你？”

修少钧悠悠地喝着咖啡，余光瞥了他一眼，轻轻道：“好。”

“……”

苏鉴真想倒回到前几秒，掐死那个嘴闲的自己。

两人吃完早餐，才早上七点三十分，修少钧打算直接去非防局，苏鉴则提出要去拿自己的行李箱。honey昨夜又开启了一次武装模式，必须要补充核心能源，否则万一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少了honey这张底牌，就算是苏鉴也会觉得缺少安全感。

于是修少钧便安排佟叔送苏鉴去拿行李箱，自己则先开车去了局里。

佟叔开的是辆NE系列黑色轿车，一上车，他便启动了自动驾驶。然后打开轻音乐端起手边的保温茶杯喝了一口，喝完还十分舒服的喟叹一声，模样像极了已经退休的纯正华国大叔。

听着音乐，苏鉴早上没睡成的回笼觉又卷土重来，仰面靠在舒服的真皮椅背上开始酝酿困意。就在他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佟叔开口道：“和少爷吵架了？”

苏鉴猛然惊醒，抬起头看向身旁的佟叔，却见这位岁月也掩盖不了其英俊风骨的大叔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放于胸前，指尖一下一下随着音乐打着节拍，就仿佛方才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只是苏鉴的幻听。

“看得出来，少爷情绪非常低落。”佟叔闭着眼睛又说。

这一次，苏鉴终于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奇怪的幻听，重新躺回去干笑了两声道：“没有，我怎么敢和领导吵架。”

佟叔听了，便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时，车子便抵达了修少钧原来的小区，佟叔送苏鉴上楼，在客厅里等着他换好了核心能源，见苏鉴拖着行李箱从卧室里出来，便好奇道：“拖这么大个行李箱是做什么？”

苏鉴忙解释道：“先前有事暂时借住在修队长家里，今天我打算搬出去了。”

佟叔面露疑惑：“出去租房子？”

苏鉴点点头。

佟叔笑道：“少爷一个人住也挺孤独的，房子这么大你就住着呗。”

苏鉴摇头：“我还是搬出去吧。”

佟叔没有再说话，而是站在苏鉴面前挡住了出去的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轻叹了一声，徐徐开口道：“我从来没见过少爷这么在乎过一个人……年轻人嘛，别总觉得自己时间很多，便肆无忌惮的挥霍本该并肩相伴的日子，抓住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苏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最后佟叔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要不要和我聊聊？”

苏鉴眨眨眼，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修少钧想，其实苏鉴主动提出分开行动，没有和他一起去非防局是最好的情况。毕竟对于非防局刑侦队来说苏鉴身上的嫌疑还很重，在宋局回来之前，还是要尽量避免苏鉴出现在局里。

刚一到达非防局，修少钧便径直去了技术组办公室，技术组的各位同事接到消息后也已经早早在办公室等着了，拿过修少钧带来的U盘便立刻开始启动AI演算。

终于在八点五十分，上班前十分钟，AI演算有了结果。

修少钧接过演算报告，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拨通了陈毅的电话：“小陈，石校长招了没？”

一个小时前，陈毅和同事在云城七中门口截住了石中松。

陈毅情绪有些激动，语速非常快：“招了招了，他看到照片就全交代了。石中松承认了照片上的人就是自己，他原本是彩虹福利院的教工，蓝伽宁就是他带过的孩子。”

“他有没有提到傅远洋的儿子傅明远的事情？”修少钧问。

“唯独这个他死活不肯说，但傅明远自杀身亡的事情他肯定知道。”

修少钧：“好，我知道了。你先看住他，同时也保证他的安全。”

挂断电话，修少钧低头看了眼手表，八点五十五分。恰在此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王局。

早上九点整，修少钧夹着一份文件，西装整洁笔挺，缓缓推开了非防局会议大厅沉重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