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88章 审查

非防局会议大厅一般用于重大案件结案宣讲复盘或是年终总结大会时使用，而此时，跑道形状的红木会议桌一圈满满当当围坐着身着制服的警官。只一眼，修少钧就认出了好几个公安省厅里的领导，市公安局的一把手赵卫疆局长也赫然在列，他身后的一把椅子上坐的则是老熟人顾玦。

顾玦看到他的时候，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而是异常严肃地微微摇了摇头。

修少钧皱着眉将目光定格在位于首座的男人身上，这个人年纪比他稍大，在系统内算得上年轻人，却整整比他大出两级。单单从级别上来说和公安赵局属于同级，严格算起来竟然比宋志还要大上半级。修少钧曾见过他一次，勉强算得上认识，那是督察处的韩卿韩督察。

王敬平方才打通他电话时，只说是上面领导要听听这次连环自杀案的案情进度，当时修少钧并未觉得奇怪，直到方才推开门时才蓦然想过来，该案当前的负责人并不是他，而是于一扬。

而在看到韩督察的瞬间，他也明白过来，这根本就不是案情进度报告，而是针对他乃至整个非防局刑侦队的督察审议。

修少钧环视大厅，与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交叠，顿时失笑。他真是何德何能，竟能惊动这么多领导大清早共聚会议厅。

迎着玻璃窗透过来的朝阳晨光，修少钧迈步走入会议大厅。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就在这样的注视中，他面容平静步履坦然地走过去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与对面的韩督察遥遥相望。

“修队长是来参会，而不是来相亲的吧！”

方一落座，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修少钧抬眸看去，开口的是坐在市公安赵局旁边的市局政治部副主任郑涛延。这个人行事十分激进，‘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八个字几乎就可以概括他的全部，和王敬平十分不对眼，两人只要一遇上连大家努力维持的面子工程都能当场拆了，分毫不留余地。

果不其然，修少钧还没开口解释，王敬平就率先开口了：“郑主任，注意场合！”

郑涛延立刻反唇相讥：“该注意场合的人是他才对！”

短短两句，两人就已经将气氛将至了冰点。

这时，赵卫疆低声轻咳了两声，余光淡淡扫过郑涛延，对方立刻就不说话了。赵卫疆道：“闲话也不多说了，咱们直接进入正题。请修队长就‘七中学生连环自杀’一案汇报案情进展。”

修少钧起身，朝着在座的十余人微微欠身，却没有重新坐回去，站着道：“首先我想申明一点，目前我正处于休职阶段，这也是我今天来没有穿着警服的原因。所以，由我来做案情汇报是否合规？”

还未等赵局发话，他又紧接着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优先汇报。”

原本靠在椅背上的王敬平听闻此言猛然坐直了身体，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皱眉道：“什么事？”

修少钧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王敬平声音严肃低沉：“本案当前负责人，非防局刑侦大队副队长于一扬，因掌握关键性证据受人迫害，于昨夜在逃亡途中失踪了。”

“你说什么？！”

郑涛延猛地起身，由于动作幅度过大，木椅发出一声响亮又刺耳的摩擦声，惹得在座的许多人皱了皱眉。

“肃静！”赵卫疆板着脸低声呵斥了一声，转而看向修少钧发问：“这样人命关天的事情为何不及时上报，组织救援？”

修少钧神色未变，只是眸子闪了闪：“是我的失职。”

“修少钧！”这一次就连王敬平也不能理解，猛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修少钧微微鞠躬，然后将手中的材料放在桌上推了出去：“这就是于副队掌握的证据。”

王敬平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卫疆一个手势制止了，然后他扭头朝顾玦递了个眼神，顾玦立刻走过来拿起桌上的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一份三四页纸报告说明和一个U盘。

赵卫疆接过报告翻看，开口道：“还请修队长说明一下案情。”

修少钧微微站直了身子，打开桌面上的扬声器缓缓开口道：“‘七中连环自杀案’截止当前，共有八名学生遇害。死者均在一款名为【幻世】的游戏中受到了不可逆的恶意诱导，使其无法区分虚拟游戏和现实生活，因而将虚拟游戏中受到欺凌的情感压力投射到了现实生活中。”

在说到‘恶意诱导’的时候，修少钧看到从进门开始一直垂着眸子的韩督察第一次抬起了眼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不堪‘欺凌’的学生受到‘自杀’暗示，于是纷纷选择了死亡想要跳出虚拟世界，却因为感官记忆混乱，以为现实是虚幻，才造成了一桩桩误以为是‘自杀’的惨祸。”

修少钧说话的时间，赵卫疆已经快速看完了整份报告，抬手将报告递给了首座上的韩督察。

“本案的作案手法是一段代码，这段代码方才已经由技术组做了AI演算，证明了它对人体的危害性，而实施诱导的嫌疑人已经锁定，是一位名叫蓝伽宁的少年，目前下落不明。”修少钧说罢打开手机，将播放音量调制最大，继续道：“不过，比起抓捕该案嫌疑人，另外一件事更加重要。”

他抬手按下播放键，于一扬在幻想联动偷录到的那段录音播放了出来。

一分钟后，修少钧关闭手机，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开口总结道：“基于此，我们有理由怀疑，幻想联动公司将云城七中全体学生当做试验对象，测试了‘代码’对人体的‘影响程度’。还请下发搜查令，允许搜查幻想联动，只要搜出试验数据，便可补充完整幻想联动提供恶意代码协助犯罪的证据链。进一步阻止他们发布【幻影】游戏。”

修少钧本来是打算先找王敬平汇报所有事件，然后再正式走程序申请搜查令，没想到却突然遇上了督察处的审查。所以他才突发奇想，打算直接在会上提出搜查令的审批，或许会减免很多中间的麻烦。

而他也清楚，督察处这般突如其来的审查，定然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或许是某位听到一些风声的领导授意，也可能只是督察处邮箱里的某封匿名邮件。

非防局建立才短短六年，需要面对的流言蜚语和频繁审查数不甚数。明面上宣称是独立于公安局的机关单位，但在建立初期实际是归市级公安管辖，非防局的一把手也是比市公安局长低了半级。

正因为发展的道路迎着太多的怀疑和嘲笑，所以非防局众人办事才格外小心谨慎，逮捕抓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确认，生怕出了纰漏，惹人非议。

修少钧一席话毕，会议室众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片刻之后最先开口的还是那位话多的郑主任。

“修队长可知道，幻想联动一年光缴税要缴纳多少吗？”

修少钧抬起眸子，十分冷漠地瞥了一眼那位挑眉吊眼的中年男人，淡淡道：“如果郑主任想用幻想联动为云城创造了经济价值来判断这家公司是否违法犯罪，那我只能说，郑主任着实不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

“你……”郑主任顿时气结，拍案而起指着修少钧怒斥道：“你这是在暗示什么？！怀疑我的廉洁性吗？”

“郑主任，请注意此次会议的主题，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学生会在我们争论的这十几分钟里失去生命！”修少钧咬字很重，一改方才的淡漠冷静，撑着桌面的手重重按着桌面，指尖发白。

一时间郑主任脸色青白交加，他下意识的朝赵卫疆看去，却见赵卫疆根本就没有看他，从始至终他都淡淡凝视着起立报告案情的修少钧。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修队长，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

修少钧闻声望去，那是坐在韩督察身旁的一位青年，也是全场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位没有穿警服的人。青年身着一件白色衬衫，没有打领带，皮肤很白，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长相斯文清俊，是那种第一眼注意不到，看到之后就很难移开目光的类型。

“请讲。”

青年道：“修队长因何休职？”

修少钧微微一愣，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旋即坦然道：“因为受伤。”

“为什么会受伤？”

“因为某些线索，在前往四监提审犯人的路上遭到截杀。而后，那名可能掌握关键线索的犯人也在转监途中被杀害了。”

修少钧回答非常利落，毫不含糊。

青年微微一顿，又继续发问：“我怎么听说，是因为此案与十年前的某桩旧案有关？”

在问出这句话的刹那，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会议室弥漫开来，让其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垂下了眼眸。

窗外晨光铺满大地，四月春风徐徐，柳叶生芽桃花羞红。枝头暂歇的燕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在呼朋唤友，趁暖筑巢。

仅仅一墙之隔的会议厅内，却仿若陷入了岁九寒冬。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纯粹巧合，在座的许多人，都曾经历过十年前那场堪称浩劫的疑案。刹那间，他们脑海中都不自觉浮现出了那猩红的一幕幕，还有那位最后被判定为自杀的刑侦总队长黑白遗照上饱含不甘的灰暗眼神。

这一段写的有些艰难……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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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