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37章 动机

听到这话张明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开始是掩着脸低笑似乎是极力忍耐却依旧无法克制的笑意，后来笑着笑着就干脆仰头大笑起来。

于一扬忍不住怒道：“你笑什么？！我没觉得那是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

张明华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用了好半天才忍住笑意，抬起头看着修少钧道：“我就想知道你们非防局的人是有多无知，没上过高中生物吗？那些培养皿中的生物会有感知？”

修少钧没有理会他钻牛角尖似的嘲讽，开门见山道：“张明华，二月十三号晚上你杀害自己的其中一名克隆人，抛尸在云城郊外的垃圾回收厂，对于此事可有异议？”

张明华没有丝毫犹豫停顿开口反问：“我国法律哪一项哪一条不准杀害克隆人？”

修少钧：“也就是说你承认垃圾回收厂的那名克隆人是你杀害的了？”

张明华一顿，自嘲似的道：“我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你不都在实验室里找到凶器和血迹了么？但我觉得你们实在是小题大做，只不过是处理了一个实验体，你上学的时候没有解剖过青蛙吗，哪一项生物科学研究不得牺牲几条生命？”

于一扬皱眉反问：“你把杀害一个活生生的人和解剖青蛙相提并论？”

张明华笑道：“警官您的意思是人命天生比地球上的其他生命高贵？”

于一扬被呛得说不出话来，连同监视厅里旁观的宋局和王局都拧着眉脸色十分难看。

修少钧却叩了叩桌面，不屑地笑了：“呵……真不愧是去世界前十高等学府深造过的张明华张院士，只可惜您这诡辩口才恐怕是被什么低智读物感染了，逻辑条理实在感人，您那贪财自私的作案动机就别上升到讨论生命平等的高度了吧。”

张明华含着笑意的嘴角微微一僵。

修少钧继续道：“处理实验体？那么您为了保住自己的实验秘密雇凶杀害目击者张聪聪又如何解释？他也是你实验室里造出来的吗？！”

张明华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什么，修少钧毫不留情的打断：“别不承认，杀手王彻全都已经招了，你以救治他儿子的性命做交换教唆胁迫他去杀人。也别赖账说自己和他没关系，明知市西凉大道四十四号别墅的监控录像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是有多无知，连‘证据确凿’四个字都不明白！”

审讯室里的气氛沉重压抑，仿佛加了明胶的一锅烫水随着修少钧一言一语的搅拌渐渐冷却凝固，令人窒息。张明华挺得直直的后背渐渐弯下去，一瞬间脱力似的靠在了椅背上，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轻道：“能给我一杯水吗？”

闻言，修少钧转向单面镜点了点头。片刻之后殷航用纸杯在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未加热的纯净水送进审讯室，张明华端起纸杯一口饮尽，喉咙间的燥热渐渐平息下去。他重新抬起头，只不过片刻，之前还吐露着狡黠与不屑的目光就变得有些无神。他开口道：“教唆杀人，私自制造克隆人会判多少年？”

修少钧没有告诉他杀害克隆人会走陪审团制也会受到制裁，只是淡淡道：“你是想等刑满释放出来换个皮囊继续‘永恒生命’么？”

张明华苦笑着摆摆手：“我是怕自己根本没有命活到刑满释放。”

修少钧眸色一沉，微微坐直了身子道：“怎么，看你这年纪轻轻的皮囊是得了什么绝症么？”修少钧突然想起受害人被摘取的那双眼球。

“警官……”张明华慢吞吞道：“你既然已经看到了我实验室里的那么多克隆体，就该猜到我的技术培育出来的克隆体都是‘速成’的，这种类型的克隆体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命短。你看我现在外表可能就三十岁上下，实际上内里已经六七十岁了，最多再有两年器官就会迅速衰竭然后走向死亡。”

修少钧愣住，原来他培育那么多克隆体不仅仅是为了身份转换，同时也为这脆弱的躯体做好了后续保障。

半晌之后修少钧才继续问：“从吕昌的供词来看，你培养一名克隆人大概需要一年时间，那么克隆人的寿命平均是多久？”

张明华：“最多五年。”

“那克隆人的器官呢？”修少钧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十分糟糕的猜想，那些为了救命而换上克隆人器官的人是不是过了五年之后就需要重新换新的，就像是人造器官一样，也同样有使用年限。这样一来，这块领域就一直有需求，有需求就会有市场，会源源不断的因为利益而滋生出违法犯罪的交易。

张明华明白修少钧所指，他说：“不是，克隆人的器官植入正常人体后会被正常人体的细胞渐渐同化，代谢速度会渐渐趋于正常。如果说非要详细计算，可能会比正常人体器官衰老快一点，但这‘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于一扬突然道：“既然同样是克隆，就不能只取病患的细胞克隆出需要的那一部分器官就好……”说到一半他就看到张明华突然笑了，于一扬恍然明白，先不说张明华是否有能力单纯有指向性的培育人体某部分器官，他一开始目的就不是为了医疗事业进步发展。他追求的一直都是永恒的生命，单纯制造器官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还有一个疑问。”修少钧说：“你为什么要摘取克隆人的眼球。”

此时此刻的张明华已经放弃了挣扎，基本上有问必答，他坦白道：“因为我自己的克隆人时而会产生基因突变，突变会反映到眼部，发生失明的状况。一旦造出的克隆人是失明盲人，我无法使用就不得不重新再造。可再造一名克隆人成本太高，所以我就想到了保留将死的无突变克隆人眼球的办法，用来替换突变克隆人的眼球。”

虽然具体情况不同，但本质上和修少钧猜到的‘眼球是凶手自用’的结论基本一致，他扭头看了一眼于一扬示意他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见于一扬微微摇头，心里便对214抛尸案基本下了一个定论。

接下来就是他最关心的，张明华曾经服务过的那个克隆人交易贩卖黑手——神秘组织的事情，还有被牵扯出来的十五年前那对双胞胎兄弟的案子。

“你诈死是把自己记忆数据化然后输入克隆人脑内，伪造车祸杀死本体，重新‘复活’，这一点我们猜得没错吧？”修少钧道。

张明华点点头，没有辩驳。

“那你之后连续不断制造克隆人，这大量的资金来自哪里？是那个组织吗，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张明华看了一眼修少钧，目光不自觉的下移似乎心有犹豫。

修少钧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靠近，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你先是笼络格林，后又背叛组织故意把克隆人尸体丢在他们交易的地方想让警方插手，进而彻底摆脱他们。如今你自己却被非防局抓住，把克隆人的所有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觉得如今的你还会被那个组织认为是可保护有价值的对象吗？还期待着他们来救你？”修少钧冷笑了一声：“不来把你灭口就不错了，如果说这间屋子有扇窗户，说不定外面就已经有把狙、击枪瞄准你了。”

张明华被修少钧一番话说得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缩了缩脖子双手搁在桌面上指尖抠着纸杯边缘。

他略微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慌乱，略作思索后开口道：“其实在我的研究被叫停不久后那个组织就已经联系上我了，就是那个叫做格林的男人。他给我了一笔钱给了我一个全新的身份，然后告诉我他们需要我的克隆技术。虽然当时技术还不够完全，但格林也表示愿意给我时间和金钱继续研究。”

“我用格林给的那笔钱和身份在明知市买了一栋别墅，并在格林的帮助下对别墅进行了改造，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实验室。一年半后，我成功造出了我的第一个克隆体，我决定把那个格林给我的身份给他……”

修少钧插话道：“那个身份就是吴华吧？包括他的双胞胎弟弟，也是你造出来的。你在十五年前因为某种原因杀死了自己的‘双胞胎弟弟’，那应该是你第一次杀害克隆人。”

张明华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很惊讶非防局的人居然连十五年前的旧案的翻了出来，但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狡辩的，只得承认道：“不错，因为那个克隆人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并且在得知自己的来历后失控了。”

“所以你就杀了他……”

“我必须杀了他！”张明华突然有些激动，不知是他回忆起第一次杀人时的场景，还是回忆起那时自己对克隆人抱有的人性感情。“也正是那一次失控我发现如今的自己已经不能在法制社会中正常生活工作了，后来我就完全加入了那个组织，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修少钧盯着他挑了挑眉道：“你背叛那个组织真的是因为他们行为太过激进，你害怕自己被拖下水……还是你良心发现了？”

张明华紧抿着嘴唇，不置可否。

修少钧耸了耸肩，无奈道：“好吧，不问你这个，你继续说。”

“后来，格林带着一个男人前来观看我的研究成果，他很满意，并且给了我一个东西，那个东西居然可以把人体记忆数据化抽出，甚至可以复刻进另外一个大脑。那东西完美解决了我‘永恒生命’研究中最大的难题，我用它成功提取了我的记忆并输入进吴华的大脑。

然后我就成了吴华，并在格林的帮助下安排了交通事故，销毁了我的本体。之后改头换面重新在社会上工作生活，也继续着我的研究，直到克隆人失控事件发生后我才完全加入那个组织。”

重点来了，修少钧逼视着他一字一顿的发问：“‘那个东西’是什么？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