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38章 ‘红’组织

“那个组织自称为‘红’……”就在张明华才刚开口的时候，他安静坐着的身子突然大幅度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嘴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喷了修少钧和于一扬一脸。

修少钧呆愣了一瞬，而后霍然起身大吼道：“快！叫救护车！”

接下来的事态变得十分混乱，修少钧只觉得耳畔轰鸣，差不多连轴转了快三十六个小时的身体终于在巨大的震诧之下变得有些摇摇欲坠。抬眼看去四处都是喷溅的鲜血，不断有人闯入审讯室也有人不断过来询问他，可他好像失去了听觉，周围的一切都被淋漓的鲜血按下了静音键，只能看见静音画面里的人物嘴巴一开一合，却什么都听不到。

最后他眼睁睁看着匆匆忙忙赶到的救护人员抬走满身是血的张明华，都没能清醒过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夜色已经笼罩了非防局，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眼前放了一杯咖啡和一块便利店买的三明治。

办公室门关得紧紧的，唯一能够看到办公大厅的百叶窗也被完全拉住，与外面彻底隔绝。修少钧脸上的血不知道被谁擦干净了，唯有他今天刚换的黑色西装上还沾有未清洗的血迹，虽然看不太清但总是隐隐约约能闻到血腥味。

修少钧宛如一尊石像，面无表情的坐起来就着凉透了的咖啡把三明治吃了，然后脱掉沾了血的西装外套，换上苏鉴洗过还给他的皱皱巴巴的制服上衣。而后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一动不动望着桌面上的电话。

在看过时间的五分钟后，桌上的电话如期响起，修少钧抬手接起电话，就听那边的人说：“修队……没救下来，人……没了。”

挂断电话，修少钧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推开门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虽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可非防局刑侦队办公大厅里一个人都没走，听到开门声，所有人都从格子工位里抬起头朝他看过来，一个个表情沉郁得比看见他归西了都难看。

“宋局和王局呢？”修少钧开口问。

距离修少钧最近的一名干警连忙回答：“没看见下来，应该都在办公室。”

“张明华最后喝过的那个纸杯……”

不等修少钧说完于一扬走过来就说：“已经送检了，过一会儿应该就能出结果。”

修少钧点头：“幸亏有你。”

于一扬顿了顿，轻声道：“少钧，你真的需要休息……是你在第一时间把纸杯给我让我去化验的……”

修少钧也一顿，旋即才想来似乎是他安排的。他环视了一圈发现殷航不在，刚想问就突然反应起来，当时张明华那杯水就是殷航端进来的，殷航现在应该已经被列为嫌疑人了。

214抛尸案重要嫌疑人张明华暴毙，连同那个组织的秘密全都埋藏在了他死亡的阴影之下，好巧不巧就死在了审讯室里他刚准备吐露那个组织的信息之前，要说不是蓄意谋杀，修少钧绝不会信。而那种情况，要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谋杀张明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局里出现了内鬼！

他原地停顿了几秒，然后抬起头望着办公大厅里的所有人大声宣布道：“刚才接到医院那边的电话，本案重要嫌疑人张明华已经确定死亡。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不许离开非防局，包括我在内每个人都是犯罪嫌疑人！公安刑侦队那边马上过来协助调查，把从张明华进入非防局开始拍到他的监控画面全部调出来，我要知道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

气氛如死一般沉寂，半晌的静默过后，整个大厅里的人立刻开始行动起来，张明华从昨天夜里押送进非防局到今天中午，接触过他的人不在少数，要一一查明列出也不是个轻松的工作。

修少钧正准备先上楼找宋局，手机又响了起来，于一扬在一旁看到修少钧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蓦地皱起眉头，面露疑色，最后只听他道：“嗯，辛苦您了，既然如此只能等法医那边的尸检结果……”

“是痕检那边的化验结果出来了？”于一扬问道。

修少钧点点头，道：“嗯，他最后喝水的那个纸杯里并未检测出有毒物质，水里、纸杯里、包括嘴唇可能触碰到的纸杯边缘均无毒。”

于一扬凝重的脸色也因为这个结果而舒缓了下来：“既然不是投毒，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等法医尸检，估计要到明天早上了。”

于一扬回头看了眼忙忙碌碌的同事，道：“那还有必要让他们留在这里么？从昨天抓回嫌疑人大家都没闲着，一直忙到现在。”

修少钧毫不犹豫：“留着，现在事情尚不明朗，我们并没有洗清嫌疑。”

于一扬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回头去帮忙一起排查监控内容了。

宋志和王敬平目睹了审讯室里嫌疑人的喷血暴毙，也是备受震惊，此时便一起坐在宋志的办公室里喝茶，平复一下心情。

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是一线刑警，见过了太多血腥暴力的场面，也遭遇许多命悬一线的危机，可至少有一个地方他们认为是安全的，那便是公安局的审讯室。

监狱里可以不安全，因为混进去的狱友千奇百怪，狱警也可能心情暴躁故意刁难；公安拘留室也可以不安全，因为有想要灭口的人潜入其中乘其不备下杀手，或有更难以言说的警局卧底从中搞鬼。

可唯独审讯室里，会让想下手的人无从下手。监控、监听、透视玻璃外的旁听、面对面的两位警察，这样全方位的保障下，很难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嫌疑人，除非投毒。

但张明华的死，怪就怪在他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被某个人以非投毒的方式杀死了。

当着非防局两位局长、刑侦大队队长的面，谋杀成功了……

这是非防局成立以来，前所未有的严重办案事故，也是难以自我劝服的绝对耻辱。

办公室的木门被敲响，宋志道：“进来吧。”毫无意外，推开门进来的人是修少钧。

“宋局，王局，医院那边来消息，人……没救下来。”

宋志看了眼面露疲态的修少钧，轻叹道：“我们已经知道了，痕检那边也是毫无发现，应该不是投毒。”

修少钧点点头：“嗯……我把刑侦大队的人都留下了，包括我在内接触过张明华的人都有嫌疑……”

“少钧啊……”宋志缓缓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修少钧身边，看着这个曾经连自己腰都不到的小男孩一转眼长这么大，还进入了非防局历经世事逐渐成长为刑侦队长，宋志打心眼里替老修高兴，他也是有心栽培。可随着修少钧越来越能干，他渐渐发现这个孩子做事儿过于较真，什么担子都往自己身上扛，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扛得动、能不能扛得住。

“你不要太有负担，这事儿不是你的错。上面的人追责下来还有我顶着，你就安心慢慢查。”宋志说：“而且，既然有人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手，你觉得他会这么轻易露出马脚吗？”

修少钧看向他露出些许疑问的目光。

“所以啊，这事儿我们得先稳住，你越是慌越是乱越是让敌人有机可乘，而且该相信的人我们始终要相信，但也不能绝对相信，你自己得能判断得出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宋志眯起眼睛，早已发福的敦实下巴微微抬起凝视着修少钧：“刑警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准，尽管老修他从来不信这个邪。”

修少钧微微一愣，眼底闪烁的微光似乎穿越时间光尘回到十年前，他看到那个男人趴在露台的栏杆上抽着烟，夜风习习拂起他衬衣衣角，露出后腰上的陈年旧疤，虽早已愈合却依旧触目惊心。

只听他带着笑意说：“儿子啊，你老爸我做刑警这么多年，没看透世态炎凉也没看透人心，但我悟到了一个道理，今天我就想把这个道理传给你，也算是老爸给你十八岁成人的礼物。”

刚刚考上公大的修少钧正是意气奋发年少轻狂的时候，立刻凑过去猴急道：“有什么探案秘诀吗，快告诉我！”

修继云摸了一把儿子的脑袋，蓦然发觉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不点已经长得跟自己一般高了。粗糙的手带着烟草味温暖而干燥，手掌上厚厚的茧莫名让修少钧觉得自己老爸天下无敌。只听修继云笑道：“从来都没有什么探案秘诀，有的只是自己心中那份正义与执着。”

修少钧大笑一声，拍着栏杆道：“没看出老爸你还挺中二的啊！”

修继云亦笑：“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似乎都有点中二病……不过我想告诉你的道理并不是这个。”

修少钧一顿，转向修继云疑惑道：“那是什么？”

这一次修继云没有笑，他神情出乎意料的严肃：“无论何时，无论遇到什么案子，都该对生命保持敬畏，包括你自己的命。”

……

“少钧……少钧？”

修少钧猛地回过神，看向眼前的宋志，只见宋志神色略有担心：“你回家休息吧，在这耗着也也没什么意义。”

修少钧却坚持摇了摇头，道：“我等尸检报告出来。”

宋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对了，殷航应该是无辜的，你象征性的审一审就放出来吧，那小子技术能力很强，没有他查监控数据什么的效率不高。”

修少钧点点头，道了句‘明白’，便离开了。

等办公室的门合上，一直在旁沉默的王敬平才开口：“这小子和他爸当年一模一样。”

宋志道：“是啊……这性子需要有人来磨一磨，听说他还没谈对象，老王你看你身边有没有熟人家的孩子给介绍介绍，哎，我记得你闺女……”

王敬平立刻抬手道：“打住，我可不想把闺女嫁进公安系统。”

“公安系统有啥不好的，你不也在公安系统？”

王敬平板着一张脸道：“就正因为我在才明白这里有多不靠谱，这三天两头和危险份子打交道，我年轻的时候可没少被她妈唠叨。”

“好吧……”宋志一摊手，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知道你疼女儿，唉，就是可怜少钧这孩子了，要是老修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