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127章 淘金厂

望着苏鉴堪称深情的眼神，修少钧薄薄的面皮难以自控的烫了起来。

修少钧并不是那种‘帅而不自知的人’，但他也确实没有因为自己的长相而过分骄傲得意，相反，他在上公大的时候甚至还有些苦恼，常常被同学嘲笑是‘花架子’、‘空有其表的花瓶’，以至于到了现在，还有人拿他的长相调侃。

他这般天生卓越的外表，迄今为止最大的用途就是在修夫人组织的某些酒会晚宴上，替修夫人长长面子。

直到今天，听到苏鉴这样说，他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也还是小小的庆幸了一下。只要是苏鉴，就算是见色起意，他似乎也可以接受。

不过，苏鉴在他面前说得这般轻松，实际上到底背负了多大的压力、经历了多少次内心挣扎，苏鉴恐怕永远也不会对他说出口。

修少钧明白，便也没有戳破，只是抓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重重吻了一下，然后说：“稍微休息一会儿吧，三十分钟后我们审问里面那个家伙。”

修少钧说三十分钟，真的就一分钟也没有超时，哪怕他很困，却也还是设置了提前五分钟叫醒他的闹钟。

他被闹钟叫醒猛地睁开眼就看到苏鉴正躺在自己身边静静凝视着他，眷恋的目光中竟有些许难以名状的哀戚。修少钧只用了短短几秒就恢复了清醒，凑过去在苏鉴额头上亲了一下坐起身来：“你怎么没睡？”

“睡不着。”苏鉴也跟着坐起来，低低的声线似乎有些颤抖：“怕睡着了再睁开眼就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修少钧一怔，旋即扭过头张开双臂将苏鉴轻轻圈进怀里：“你怎么了？别怕，我已经原谅你了。但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和我商量一下好吗？被欺骗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何况那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口中这样说，其实心中多少是有些介怀。修少钧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眼下这个于一扬的克隆体，他拥有和于一扬几乎一模一样的身体，还承载了他的记忆。说他不是于一扬吗？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是了；说他是吧，当年和修少钧一起并肩而行的人也的的确确不是他。

修少钧内心难以得出定论，便也暂时不纠结这个问题。他感受到自己怀里的人难以自控的发抖，心想这孩子的情绪怎么说激动就激动，明明不久前还和他针锋相对，一句接一句撂出的狠话堪称无情。

“好了，我不怪你了。”修少钧一下一下拍着苏鉴单薄的背，心想，明明揍人的时候那么凶，可柔软起来真是惹人心疼。

在修少钧看不到的地方，苏鉴下巴搁在修少钧肩上，脸上泪水蜿蜒，但他却努力咬唇忍着愣是一声也没吭出来。

过了许久，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收拾好情绪，从修少钧怀里挣脱出来：“走，去会会那个胆敢伤你的臭小子。”

说完便十分利索地翻身下床，下床的时候制服裤腿被蹭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左小腿，不过一闪即逝，他站起来后裤腿很快就落了回去。

可就是这短短一瞬，修少钧一眼看到了某些熟悉的东西，他脸色一僵猛地顿在原地。过去和苏鉴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也从来没有注意过，此时突然看见让他大脑巨震，心脏难以自抑地砰砰狂跳起来。

苏鉴那露出来的一截左小腿上，靠近脚踝处，竟然有一行熟悉的刺青。准确的说那不是刺青，而是一串烙印般的数字，和死者高菲菲手臂上的、孤儿院两个惨死孩子手臂上的数字如出一辙！

修少钧只扫了一眼，没看清数字具体是多少，但光凭那字体纹路他就有种预感，如果可以拍照比对，苏鉴脚踝上的数字应该和那三名死者手臂上的同出一处。

苏鉴脚踝上为什么会有和此次案件被害者身上一样的标记？！他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没有说出来？！

“修队？怎么了，不去吗？”见修少钧半晌没动，苏鉴回过头来唤他。

修少钧猛然回神，垂下眼眸不动声色的掩盖住内心的震惊：“去，我只是在想该怎么问话才能从他口中套出最有价值的信息。”

闻言，苏鉴却莞尔一笑：“让我来，这里不是局里的审讯室，没有监控录音，我有一万种方式让他开口。”

苏鉴说有办法，那就定然有办法，事实证明，苏鉴口中的办法比修少钧想象中的还要奏效。

只用了短短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那个疯狂的年轻人就像被打了吐真剂一般交代了全部实情。

这位独自来袭击修少钧的人名叫杜渐，今年才十九岁，算起来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年轻，而他也确确实实效命于虹组织。他的顶头管事儿名叫黄蝎，人称蝎哥，至于他的真名和其他特征杜渐不是不知道就是描述不清，闭着眼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脏话，听起来他似乎对这个管事儿心怀怨恨。

至于这个小年轻为什么不服从组织安排，独自跑来蹲人，那还要从黄蝎和组织起冲突说起。听杜渐的意思，好像是黄蝎和组织其他成员起了冲突，说白了就是自家人内讧，黄蝎又是个不服输的疯子，便怒发冲冠一跺脚一咬牙带着自己手下的一帮人提着重炮来要轰了非防局，发誓这次一定要弄死修少钧，连带非防局的其他‘恶种’一起捏碎在摇篮里。

而杜渐似乎是不小心撞在了黄蝎枪口上，被教训了一顿。年轻人沉不住气，耍脾气要独自一人去解决‘观察者’，拿着先前从格林手里得来的线索摸到了这座小区里。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没遇到‘观察者’倒是先遇着‘终极目标’了。

“也就是说，这小子的目的本来是刺杀我，不想遇到了你。”苏鉴喃喃自语般转述着杜渐的话，然后抬手扯掉了杜渐太阳穴上贴着的圆饼状电极。

“这东西只能刺激人说出自己最熟悉的基本信息和一些相对较近的记忆，依据个体不同，说出的信息多少也有差别。看来这小子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其他的就要靠修队长的审讯功底了。”苏鉴冲修少钧挑了挑眉。

修少钧：“能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这么多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这东西还真好用。”

苏鉴却面露遗憾道：“他应该做过耐受训练，若换成毫无防备的普通人，用不了五分钟就能把自己的脑袋里的信息倒个干干净净。”

两人说话间，杜渐也缓缓转醒，睁开了眼睛。他毕竟中了一枪，虽然子弹已经被于一扬取出，也用纳米修复材料处理了伤口，但到底是耽搁了些时间流了不少血，脸色难免苍白，精神萎靡。

他有气无力的掀起眼皮斜眼睨着立在自己眼前的两人，顺便还瞄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于一扬。皱眉摇了摇昏沉的脑袋道：“你们给我上吐真片儿了？”

修少钧没有经验，难免诧异，这小小的机器难道有使用后遗症？让他清醒短短几秒就察觉到了端倪。

苏鉴却浑不在意，蹲下来和这位叫做杜渐的十九岁小青年平视，淡然开口：“什么吐真片，那叫审讯盘，对人体无害使用并不受限，别说得跟我们侵犯了你人权似的。”

杜渐挑了下眉，双手一摊绷直了腕间的手铐，丁零当啷一阵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我都被拷在这儿了，当然是全力配合。”他把‘全力配合’四个字咬得很重，语调间带着满满的戏谑，纵使嘴上说着‘配合’，苏鉴也知道这家伙多半不会轻易招供。

而且眼下，他们不知道这个人的社会背景，也加大了修少钧的审讯难度。

修少钧索性单刀直入直接问自己最想知道的一些事情：“你们那个组织的规模大约是怎样？一共有多少人？”

杜渐闻言微微一愣，而后突然大笑道：“修队长，你知道你们非防局一共有多少人么？简直可笑……”

修少钧却面不改色回答道：“在编人员共126人，临时工实习生20人左右，时有各办公科室自主调配，具体数字我确实不太清楚。”

原本想嘲笑修少钧的杜渐听罢顿住，裂开的嘴要笑不笑的僵在脸上，一时间有些尴尬。最后他干巴巴道：“你把这信息告诉我也太没防备了吧。”

修少钧却道：“你是过于自信还是太瞧不起我？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还能逃脱？你身上的设备也都被搜干净，还需要防备什么。”

这个时候杜渐阅历太浅的特质就显现出来了，他顿时一惊，双手四处在身上翻找起来，那些修少钧想到的没想到的地方都被他自己暴露得彻彻底底，就算他真的还留有后手，此时也尽数自爆，被修少钧和苏鉴尽收眼底。见他这幅模样苏鉴也不由得扶额，自己似乎高估了这个人的智商。

一圈找下来，杜渐垂头丧气地举起双手：“行行行……我放弃，你继续。但这个人数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放出来到现在最多就见过十来个人。”

于是，修少钧继续问：“那虹组织内部是不是分为七队人马，就按照彩虹七色来命名？”

“队长大人，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少儿漫画？”杜渐耸着肩笑道：“用彩虹七色命名，你当我们是彩虹之子？亏你想得出来！”

修少钧面不改色：“蓝伽宁你知道么？”

杜渐摇头：“谁？不认识。”

“格林呢？”

杜渐立刻神色一变：“怎么了？他已经和你们接触过了？”

修少钧不理会杜渐的发问，继续道：“看来是认识了。说说他，在组织里处于什么位置？”

杜渐此时就像一只丧失希望的小狼崽，觉得没意思极了，索性问什么答什么：“他算是我半个师傅吧，是他把我从淘金厂里捞出来的，又教了我一些格斗技巧。不过后来，他说我太没心眼就把我丢给黑三叔了，黑三叔本来就是蝎哥组里的人，之后我就跟着蝎哥咯。”

“淘金厂？”修少钧疑惑。

“你问其他我还真不清楚，但这个地方我门儿清……”说罢杜渐话音一顿，扬眉道：“给点好处我就告诉你呗，队长大人？”

修少钧咂咂嘴霍然站起来开门走出卧室，苏鉴还以为他要想什么办法整治一下这小子，便好奇得跟了上去。谁料修少钧停在厨房门口扭头问苏鉴：“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没？”

苏鉴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打算用吃的‘利诱’这小子？”

修少钧胸有成竹：“面色发白、额角冷汗、手指微微颤抖，典型的低血糖症状，一看就是饿了想吃东西。况且听他的意思，格林应当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多半就是在你们那个‘没吃没喝’的贫瘠时代，让他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会对我们更友好。”

苏鉴听罢推己及人，的确，如果有人用香煎牛排、火锅烧烤、蛋糕甜点诱惑自己，说不定他真的会忍不住缴械投降。

“好吧。”苏鉴姑且同意了他这个提议，一脸不情愿地蠕动到厨房冰箱前，当他打开冰箱门看到满满当当全是能量糕时当即大惊失色，半晌后才想起来他悄悄存在冰箱里的可乐是在修少钧家的冰箱里，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只有这个，你看要不要吧。”他拿了一块丢给修少钧。

修少钧接到手里立刻露出一脸嫌弃的模样，评价道：“只可饱腹，毫无品味。”

苏鉴无话可说。

能量糕递到杜渐面前，杜渐立刻露出了和修少钧一样的表情，往后缩了半尺道：“我说，我说！不要好处了还不行吗，把这恶心玩意儿拿开。”

修少钧、苏鉴：“……”

“你还没吃习惯么？应该早都麻木了。”苏鉴无语道。

杜渐却连连摇头：“你也是2250年过来的观察者吧，如果你吃过火锅烧烤热干面，就绝对不会再想吃一口这恶心的东西。”

“等等……”修少钧蹙眉凝视着杜渐：“你不是那个时代的人？”

杜渐道：“当然不是，都说了我是淘金厂里出来的，哦对，让我来给你们解释解释。”说罢他伸手卷起裤腿，露出脚踝上的一串数字编码，道：“我是从2042年被组织抓到淘金厂的，淘金厂顾名思义嘛，就是筛选金子的地方，有天赋的少年儿童会被送进来……”

杜渐说起这段熟悉的事情，竟然有些滔滔不绝的态势。可修少钧此时此刻却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凝视着杜渐脚踝上刺青般的编码，心脏好似在一瞬间骤停了，冷汗浸湿了后背，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修少钧眼里，那串数字编码渐渐和苏鉴脚踝上的重合，拼凑出了某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