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秀纪念版 第2章 相遇篇

二

“周老娘！周老娘~”

两个身着粗布裙的妇人一前一后拥进“三彩酒馆”，嘴里一刻不停唤着“周老娘”，俩人打进了酒馆，眼睛便在一群酒客中搜寻周老娘的身影，马喜喜看着这两位熟识的妇人，便猜到来意，赶紧打发妹妹甜甜去内院叫母亲，两位妇人见甜甜奔进内院，便朝柜台上的喜喜递个眼神，也奔向内院。

不多时，这两位妇人一左一右护着手拿一小包袱的周老娘，三人着急麻慌出了酒馆。

甜甜边给客人打酒，边看向马喜喜：“姐姐~谁家要生了？”

马喜喜全部心思都在账本上，头也不抬，“噔噔噔”拨着那包了浆的算盘珠子面无表情道：“还能是谁，就前两天抱着五个簸箕大小的红鹅绒礼盒，里面统共装了六十六块喜饼的成吴坊邬家呗。”

甜甜将竹酒舀伸进酒缸，朝喜喜撇嘴道：“姐姐~你别看不起人嘛，他家这么有钱，说不定等孩子落了地，就给我们个送个大礼包呢。”

马喜喜低着头，全神贯注算账，甩出一句：“我看等孩子落了地，邬家说不定会着人来把盒子要回去，盒子可比喜饼值钱多了！”

甜甜笑姐姐刻薄，给客人送了酒，抱着托盘倚在柜台上问道：“今天怎么没见刘大哥？”

喜喜这才抬起头，朝酒馆门口意味深长道：“也不知小考的结果如何，这几天该能收到家书···”

马家的三彩酒馆在阊门西北山塘街白公桥东边，到西混堂弄邬家，倒也没多远，一个阊门外之西北，一个阊门内之东，坐船又快又便宜，不消几刻钟就能到。这周老娘被两个邬家派来的妇人左拥右推上了船，三人坐定，船夫摇橹，船劈绿波，荡悠悠驶向阊门。

周老娘一进邬家的大门，一众婆子丫头便拥上来，此刻她感觉自己好像那王母娘娘一般神圣，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这让她油然而生一股众星捧月般的虚荣，她扬着头，一边走一边抬起手，掐着五个手指一通算计，微微侧头质问后面的婆子道：“这还有半月才到日子，今天是怎么个情形？什么时候发动的？”

“这两日奶奶只说腰酸，今儿一早说想吃鱼，鱼刚上锅，奶奶便破水腹痛不止，现下还想着那鱼呢~老爷跟大夫在书房，说是要请奶奶忍忍，早算好了日子，搭好了棚子，一切都准备妥了，只是今天不是个好日子，不该生···”婆子紧跟着周老娘，边说边瞟她。

周大娘听着婆子颤着音儿絮叨，脸慢慢沉下来，请她来操持生产之事，一应事物备前也没知会她，也太不把她这接生婆放在眼里，厉声道：“监生娘娘让生就得生，管你算什么时辰！”

婆子听着不敢反驳，她原是邬家大娘子柳氏带来的，因柳氏是继室，又连着生了两个女儿，这第三胎，邬秀才找人千算万算，三五个大夫把过脉，都说一定会一举得男，柳氏在邬家没什么份量，连着她也不得脸，可她是真心疼自家小姐，这会儿接生婆说什么，她便尊为圣旨，只求着这接生婆能为自家小姐带来个白白胖胖、健健壮壮的哥儿，小姐和自己也好在这邬家站稳脚跟，唯唯诺诺讨好周老娘：“我们都听你老使唤，你说什么，我们无有不从的！”

众人疾步到东院住脚，与院子外墙根儿下站着的俊年相互对视，周老娘一眼便认出了他——邬老爷的大儿子邬景和，今日春阳和煦，邬景和身着一身郁金黄道袍，右臂弯抱着邬老爷从术士那里高价请来的宝剑，银制的剑柄和剑鞘上镶着红色的宝石，人剑在阳光下，浮着微微光晕，真道似一个仙人，周老娘进了院，低声问婆子道：“你家大哥儿怎的穿成那副模样听墙根儿？”

“昨儿我家老爷做了个梦，梦里去开窗，没成想木窗刚一打开，一只像什么鬿雀的异兽扑面而来，把我家老爷吓得直去驱赶它，今早奶奶便有要生的征兆，老爷觉得梦不祥，找了人解梦，说是主凶，那异兽凶狠食人···大哥儿自带祥瑞，这不，老爷连忙着人去县衙请大哥儿回家，那边设坛做法，这边让大哥儿抱着剑等候，若是那异兽敢来投胎，让大哥儿拔剑斩它···”

周老娘顾不得那么多，反正这些法术跟她无关，她也就是听个热闹，没等婆子说完，又关心起院内早搭好的茅草棚：“这又是什么说法？”

“大哥儿就是在茅棚子内出生的，算卦的说了，大哥儿生具慧根，贵不可言，所以老爷才叫准备这茅草棚子。”

周老娘只觉好笑，邬家十几年前穷的只能住茅草棚子，自从生了这大哥儿，邬家靠点小买卖也发达了，老子还中了秀才，真不知是大哥儿带的福，还是他邬老子占卦施法换来的狗屎运。

周老娘掀帘走进棚子，内有用二尺厚的稻草临时铺就的产床，柳氏正穿着围裙，坐在子孙桶上，旁边一个婢女端着碗，将一勺东西喂给柳氏，柳氏厌恶地摇摇头，周老娘走近，朝碗里一觑，是“邋遢团子”，笑道：“娘子吃一口吧，母子平安，阖家团圆~”

柳氏无奈只咬了一小口，忍着恶心吞了下去，周老娘摸查柳氏的身子，孩子还未入盆，便出了茅棚问婆子道：“水和草木灰都烧了吗？”

“烧了。”

“神龛在哪？我老婆子要敬神！”

婆子指着茅棚东边的厢房道：“在这屋~”

“催生符给我挂上，这院子东墙角把樟木给我烧上，还有，命人备好水缸，看好火，这万一一个火星飘到棚子上，那还了得！”

婆子一边听着，一边指挥着丫头去准备，丫头一个一个领了命离开，周老娘点完兵将，揣着自己的小包袱问婆子道：“你家老爷呢，等会我敬神做法了了，要见他。”

一小丫头道：“老爷在书房呢，正等老娘吩咐好了，请你去见他呢。”

周大娘跟着小丫头来到书房，见邬老爷正跟一个穿道袍的和一个穿直裰的在商量事，周大娘行了礼，邬老爷客气道：“全仰赖老娘了，现下内人如何？”

周大娘道：“无险，只等着发动呢。”

邬老爷道：“还请老娘给憋一憋，算好了日子，还要等几天！”

周大娘瞪着眼故作惊怕道：“是要保大还是保小？”

邬老爷不解道：“这是何话，自然大小都要保全！”

周大娘笑道：“监生娘娘来了如何？”

邬老爷道：“以礼相待。”

周大娘笑道：“神仙说了算，我~~老婆子说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