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鸥下坠 第36章 绝不放弃

他说“喜欢星星”的时候，沈施远能从他眼里看到难以抑制的欢喜。像是刚学会画画小孩对着他最亲的人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很美丽的东西。

这节课，沈施远似乎坑坑洼洼地讲错了三次，都被学生急而惶恐地纠正了。

因为这三次，每一次都被路枫也看得炙热，似挑逗的欢愉。

一下课，他就快速收拾了东西，往外赶的时候学生都给老师让了个道，觉得他必然有急事。

路枫也慢慢地看着他奔跑的背影，然后把自己的手稿对折了几下，夹进了书本里然后掏出手机：你不给我买冰淇淋了？

沈施远给他发消息：你等我。

路枫也告诉他自己在湖边等他，等吃那一口甜的。他今天确实想吃甜的了，因为心情很好。

沈施远怕耽误，根本没开车，直接用跑的，他怕路枫也不等他。

事实是，路枫也一直坐在湖边，而且还幼稚地玩水。

听到了身后粗重的脚步声后，路枫也也没回头，倒是在水中看见了他的影子。

沈施远递过去：“给。”

路枫也看了那根冰淇淋半分钟，都没有伸手。

沈施远笑：“拿呀。”

路枫也接过冰淇淋，用的是整只手，他觉得不太冷。

冰淇淋还是脆皮巧克力的，他最喜欢的口味。

想起，他当时让陈遂给他买。

“爸爸，我想吃冰淇淋。”

陈遂却说：“吃什么吃，我拖你一个累赘还不够吗，咱俩各自的命运各自算。”

那天，是陈遂好几次把他丟在了街边，等待下一个对他感兴趣的人把他接走。

不过，他这种脏兮兮的小孩，是没人要的。

路枫也：“怎么只买一个。”

沈施远：“就是给你买的，你像个小孩。”

这句话他还真不知道是说谁，因为沈施远就像另一个小孩在照顾一个小孩。

干嘛用跑的啊，让这支冰淇淋吃起来那么好吃。他一口一口吃完，还学着小时候的样子舔了一下唇。

当时没吃到。

两个人坐在湖边半晌，都是在欣赏日落。

路枫也开口：“我在利用你。”

沈施远心口开始不安：“就一只冰淇淋 你上课的奖励，有什么好利用不利用的。”

路枫也：“当时你和你前妻，我用的你的照片换钱。”

路枫也尽量残忍些。

沈施远嘴角有些僵硬，他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沈施远：“要也是我腆着脸缠着你才对，不是吗？再说了，我的照片当时确实有用的，能从我爸妈那里骗点钱，他们有的是钱。”

路枫也开口很温柔的决绝：“你可以不用追着我跑的。”

沈施远眼眶开始酸涩了，语气也一颤一颤的：“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他真的，完全是个得不到关爱和依赖的孩子。路枫也想说，他给他造成的表象太严重了。

他对自己太好了，好到他产生了负担，会让他错以为自己很累，想找个安心的地方休息，然后再也不起来了。

路枫也：“没有，只是觉得咱俩不合适。”

沈施远揩了一下要掉出来的泪花：“你可以不要有负担的，我只是喜欢你，与你无关，我想追你，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用在意的。”

怎么可能不在意，路枫也想，他现在已经被干扰了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时不时的难受是什么情况。

路枫也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你傻不傻，做这些事没意义的。”

叫人不要追着他跑，却又这般撩人，总是逼着人往他心口上撞。

他觉得，路枫也是世上最过分的人。

沈施远：“有的，我觉得特别有意义。”

路枫也：“我觉得没意义。”

话说到这，双方都沉默。夕阳完全下沉，路枫也拿起书包，语气不咸不淡：“谢谢你的冰淇淋。”

然后走了。

沈施远喜欢哭，但是一个人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只有在路枫也面前才会这样。

所以他静静地在湖边又坐了二十分钟，才面沉如水地离开。

当晚，他自愿去岑聿那道歉。一进门，便低着头。岑聿以为他研究的论文方向出了问题，于是道：“资料呢？”

沈施远：“什么资料？”

岑聿想要探测他额头，被沈施远躲开了。他实在不喜欢除了路枫也之外的第二个这样对他。

岑聿尴尬收手：“那？”

沈施远：“我觉得抱歉，没能说服路枫也去上课。”

岑聿的第一反应是，沈施远不会这么单纯给路枫也这个猴当唐僧了吧。难怪脸色这么难看，看来肯定是发生了点什么。

岑聿：“你去求那个家伙了？”

沈施远：“没有，我以为他会喜欢我的课的。”

会喜欢我的。

岑聿大概是以为沈施远认定是他的课讲得不好路枫也才会不愿意来的。

于是安慰他道：“他不喜欢任何的人的课，任何人，不只是你。”

更难过了，他居然像不喜欢其他课一样不喜欢他的课。

回去后，他给小白发消息：小白，我好烦。

“小白”本人也挺烦的，正在和哥们儿几个喝酒。

钱逸给路枫也递过去他爷做的牦牛大串，“所以你说，所以你说说，人来一次是旅游，来两次是动真格，疯狗，你完了。”

路枫也也知道自己完了，他从没跟一个旅游的来往这么久。

路枫也：“我跟他好说歹说，但他好像不懂。”

定栩：“你教他啊。”

路枫也：“我也不能什么都教他，他就一新手。”

安枣：“你就不喜欢新手是吧，新手没经验，要培养，但培养培养着不就走火入魔了。”

倒也不是这样，他没时间培养，他就是……没被人那样追过。

定栩一脸高深莫测：“当初我就说他看起来就不是随便的人，不像你以前交的那些杂七杂八，这不，你要栽。”

路枫也觉得胸口难受，想喝点甜牛奶，又没有，低头就看到了手机里的消息。

他也很烦，但他不能说烦：您好，怎么了呢？

沈施远一看见回复了，立刻搁开一旁的资料：请问怎么样才能不让人厌恶地去追一个人。

还真把他当百度了啊。

路枫也刚想打百度 ，想起白钧珩每次都婆婆妈妈的给人回复，于是他用他一贯以来耐着的性子，道：他觉得你很讨厌？

沈施远：大概吧，不过我觉得，他不是随便讨厌一个人的人，他很温柔。

“小白”：你滤镜太大。

沈施远：不，如果你见过他，就会知道，晚风也会眷顾他。

晚风也会眷顾他。有点肉麻。大概高中升上来的时候，语文没学好。

算了，他也没好到哪去。

“小白”：他喜欢什么？

沈施远：大概，自由。

“小白”：自由都是假象。

假象吗？沈施远想。

“小白”：喜欢自由的人，多半心里不痛快，就像，一个人要用自由去掩盖一切痛苦，一切孤独。

“小白”：具体喜欢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沈施远想了想，回复道：甜。

“小白”：喜欢什么就用他喜欢的东西追 。

安枣发现他的手就没停下来过，歪过头去看：“又有新欢了？”

路枫也淡然：“没有。”

他快速把手机收起来。这个小白留下的东西，他们见过，他不想这成为他们的负担。

安枣一脸不相信地魅笑：“阿也，你还会害羞？以前不都直接摊给我们看的嘛。”

路枫也不想聊这个话题，相比于这个，他有个更想聊的话题：“哥儿几个，以后替我去上课呗？”

这话吓得钱逸脸苍白：“啥？”

路枫也：“大学，上课。”

这两个字单独拿出来他们都能理解，放在一起还是命令式的，他们一脑袋问号。

定栩淡淡地说道：“高中那会儿就是学渣，后面就是混混，就你一个人上大学了课你让我们上?你疯了?”

路枫也真心希望他们去上课，把一些知识留给别人，或许比他自己要好。

他们需要有一个叫大学的地方，这比有一个大哥要好。

路枫也：“你们又不傻。”

这话说得他们无言以对。

但是定栩不得不反驳：“大哥，这学难道你不上？”

路枫也：“我忙，偶尔上一下。”

安枣拍桌：“大哥，你别这样，我们是希望你好好上学，你别太……”

他一直觉得，白钧珩的死，就是他一个人的责任，白钧珩走后，他们老大整一个人都变了。

路枫也拍拍他肩：“什么嘛，就是天文课程，没啥用的，我毕业了还能去探索太空啊？”

钱逸：“我觉得，你去探索宇宙都行。”

路枫也：“我探索个屁！”

定栩木讷地对着他笑：“能不去吗？”他真不想上学。

路枫也丢给他一个砍人的眼神，附带满级微笑。

不能。

﹉

沈施远昨晚一晚上就想着小白说的那句话“喜欢自由的人，多半心里不痛快，就像，一个人要用自由去掩盖一切痛苦，一切孤独”。

路枫也会是这样的吗？每天面对那么多的人，不同表情的人会孤独吗？会不痛快吗？

没课的早上，沈施远确实还有其他工作，他去了趟科研室，但是中途又不想回宿舍，想了半天，开车去了图书馆。

他想开辟新地图，但兜兜转转，还是在学校里，就像他一直以来的生活圈，单调且乏味。

岑聿给他发消息：你猜猜今天谁来上课了？

沈施远：？

心说这个有什么好问的，他又不认识什么大领导。

岑聿非常淡定地发了一个龇牙笑的表情包，然后打了一串字：路枫也，开始找代课了，人没到，到就签了，一看就是混社会的，我一开讲，他就睡了。[大拇指]

是吗，看来路枫也开始直接不来上课了。

他怅然若失。

岑聿打这段话只是找话题，因为他下一句就是：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沈施远看了下时间，确实到了午饭时间了，他把电脑收起来，然后给他发消息：嗯，我在图书馆，现在过去。

但刚下楼，就看到了岑聿站在外面。

沈施远慢慢走过去：你是恰好经过这里的吗？

岑聿：“本来就近，开车过的。”

沈施远：“我今天也开车了。”

岑聿温柔：“差点忘了你也买车了，那要不我们干脆走过去吧，反正也近。”

沈施远应了声好。

他们俩一同走进食堂，在点菜的时候，却走向了不同的区域。

岑聿也不吃辣，而且听口音，确实是外地人来的。

但是，沈施远今天真的很想再挑战辣，于是他点了一个特辣的土豆丝还有辣肉酱毛豆。

岑聿有点小惊讶：“我以为你不吃辣呢。”

沈施远：“人总要走出舒适区嘛。”

他们找了一个靠玻璃窗的角落坐下，没吃几口，岑聿就看到从教师食堂外面走过两个人，他点给沈施远看：“那俩小孩，给路枫也上课的。”

旋即，沈施远回头，看到了钱逸和定栩。

他猛一起身，把岑聿吓了一跳，把饭菜都撂下不吃了。

岑聿：“你认识？”

沈施远：“抱歉啊，岑教授，我找他们问点事。”

岑聿做了一个请自便的手势，意识里，觉得，他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导师，成长得非常快。

但是沈施远的步子显然不沉稳，岑聿看到他上去就抓住人的胳膊。

沈施远：“路枫也在哪？”

钱逸被抓得一怔：“沈……沈教授？”

但沈施远直截了当：“你们告诉他，不来上课……我就……我就……”

定栩：“就怎么样？”

沈施远一向温柔，此刻不得不尖刻一点，“我就挂他科。”

定栩和钱逸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使不得。”

沈施远：“那你们就告诉我他在哪。”

两个人脸上难掩豫色，最后钱逸开口：“咱能找个地方坐下吗？”

沈施远和岑聿说了一声后，带着两人在学生食堂找了位置。

岑聿只觉得扫兴，饭没吃几口就回去了。

沈施远请了他们吃饭，说是感谢他们在民宿那段时间对他的照顾。

钱逸倒是吃得很开心：“哪谈得上照顾，真正照顾你的人是阿也哥。”

定栩认同地点了下头，他吃的倒是斯文得很，一副吃不出咸淡的表情。

定栩：“他有好好照顾你。”

对，沈施远倒是感受很深，虽然收了钱，但该做的他都做了。甚至后面他能感受到，对于腿的康复，他是尽心了的。

他点头。

“所以别挂他科，大哥一路走来不容易。”钱逸狂塞了一口锅包肉，然后愁容满面到泫然欲泣，“而且，我们真的不想上课啊，这玩意太无聊了，跟催眠一样。”

定栩：“关键是，我们给他争取不了什么学分，上学这东西，我们高中的时候就不爱，虽然大哥也不爱，但是他考上了。”

钱逸接他：“他和我们不一样。”

饭到最后，钱逸和定栩一致决定，给沈先生他们老大的信息。

钱逸：“你也别跟他说是我们说的，反正抓他回来上课就靠你了。”

沈施远完全没想到交谈得如此畅快，很快，他就知道了路枫也的方向。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不想停，他想跟着风。

﹉

路枫也喜欢吃甜，他喜欢吃冰淇淋，也喜欢吃糖葫芦，冰淇淋会化，糖葫芦不会。

他要对他好。

回去之后，他磕磕绊绊把糖葫芦给做了，一上午，就完成了两盒。

钱逸告诉他，路枫也正在中央老城区摆摊，又给他发来了具体的定位。

沈施远匆匆脱下围裙，换了身衣服，他照了照镜子，白色衬衫，笔直西装裤，整个人洁净清爽。

他心里的紧张程度自不用说，但他赌，小白说的是对的。

老城区什么时候都满人，车子停在车位后，他就走进去。里面大街上人挺多的，虽然不挤，但乍一看全是外地人。

这里的摊位很多，街区有很多条，他一条一条地找。

终于在一个靠着店面的泰式袋装手打奶茶摊子找到了他。

他的摊子人是排了两排，每排四五个女生的样子。

看得出，路枫也手速沉稳，干净利落，才让他的摊子保持了这样的客人数量。

女生要买奶茶，也要拍照，拿完奶茶，又不肯走。于是不排队的外圈，又站了好几个女生。

路枫也虽然手在动，但是脸是看着她们微笑的，直到他一不小心，看到了盈盈望着他的沈施远。

路枫也脸上没有不耐烦，没有疲倦，依旧是一副能融化万物的笑容。

女生看见另外一位温文尔雅的帅哥走来，也是跟碰到买一送一的精美商品一样，捂起嘴先感叹了一波运气。

路枫也又弄好一包奶茶，然后对来到自己身边的人笑道：“这么巧?”

沈施远表现自然：“对啊，挺巧的。”

店面的老板娘出来，见多了一个帅哥，又见帅哥之间眉眼不对，于是把沈施远拉过去，“帅哥，你也是来帮忙的吗？”

路枫也：“老板娘别这样，人是教授，可不是来干活的。”

沈施远却反驳：“我是!”

就凭一句话，老板娘亲自给了他工具，并给他拿了磨好的奶茶粉末，你看一遍你帅哥朋友做的，能会吗？

沈施远回答：“能。”

路枫也拉住他：“别啊很累的。”

沈施远不加掩饰：“我不怕，就想帮你。”

旁边，周围的女生已经唏嘘起来了，酸溜酸溜的。

“哎呀你就是不想让帅哥累是吧?”

“嘘，那是不想让老婆累。”

沈施远脸颊蔓延起绯红。

做手打奶茶就是茶叶粉末在过滤袋子里通过了热奶，再用挤压工具挤压。

最后再干净利落地束好袋口，看着挺简单的。

他有点怵看着简单的东西，跟做冰糖葫芦一个道理。

路枫也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东西，他笑着问道：“过来买糖葫芦的？”

沈施远声音温吞：“给你做的。”

路枫的手此刻有稍稍停顿，但是又很快恢复如常：“给我做干嘛，不会是接花献佛吧。”

他是指那些女生。

可沈施远坚定道：“就是给你的。”

于是女生统一站到了CP外线。这微信，要不得。

可是路枫也露出颇挑的表情：“我只吃好吃的，做得不好吃，我可不吃。”

沈施远迫不及待拿了一串出来，递到他嘴边，磕磕巴巴：“很甜，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