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眼,赵绯便看见了搀扶着郭蓉蓉的青隼。
只见青隼的一举一动,那叫一个仔细小心,在郭蓉蓉身旁伺/候得那叫一个用心用意。记忆之中,青隼年少参军,自小就和军中的汉子们玩在一起,倒是从不曾见她与女子这般亲近。即便是同总喜欢开她玩笑的赫连,青隼也未见有这般亲近了。
赵绯虽觉青隼的行为举止有些稀奇,却也不去点破。只是嘴角微微挂起一个弧度,但只一会,那弧度便又不见了。
“蓉蓉姐姐,素心。你二人可还好?”
见三女进了大帐,林雪奴忙迎上前去,关切道。
郭蓉蓉与素心均点头,道:“无事了”。
一看赵绯,郭蓉蓉就像只炸了毛的公鸡。
本是虚弱得需要青隼搀扶才能行路,这会儿她将青隼一把推开,仰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地就奔着赵绯走来。
怎地怕什么,便是偏要来什么。赵绯暗叹曰。
“赵大人,别来无恙啊~”郭蓉蓉昂着头,脸上尽是傲慢。
赵绯不想与这只斗志昂扬的“公鸡”多做纠缠。
冷声回道:“郭家大小姐,你怎地也陪着林家小娘子一同胡闹?既然粮食已经运到,还请二位小姐速速离去。此地不宜尔等久留。”
言罢就要唤青隼,将林雪奴与郭蓉蓉及素心一并送回扬州府去。
这是林雪奴第一次听闻赵绯唤她为“林家小娘子”,心里一下紧了起来。
“呵,这就想赶我们走?做梦!如若论起‘胡闹’,蓉蓉和雪奴怎地比得了赵大人?赵大人连徐州太守、辛守财辛大人这等朝廷命官都敢杀,杀了人还不得止,还要将其尸首曝尸荒野,挂起示众。蓉蓉倒想问问赵大人,不知道赵大人心中,可还有大晋国法?擅自斩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一条!”
郭蓉蓉的声音不小,引得左右皆侧目。
哲别张口,欲反驳郭蓉蓉,却被赵绯抬手给拦了下来。
赵绯言之定定,对郭蓉蓉道:“绯心中自然有大晋国法。只不过,辛守财罪大恶极,祸累百姓。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绯此番举动,虽超出法理之外,却自在情理之中。如若他日朝中问起,有任何怪罪,皆系绯一人之身,与旁人断无半点瓜葛。”
赵绯的话,让林雪奴钦佩不已。纵有雷霆千钧之势,男儿无畏色,仅凭一肩担。
所谓男子汉大丈夫,理当有如此担当。
大帐内外的宁安县百姓闻赵绯所言,皆是感激不尽,大伙儿都围了上来。
方才听闻郭蓉蓉诘问赵绯心中是否还有国法,百姓们都捏了把冷汗。
一来是真的担忧赵绯会不会因为擅自扑杀辛守财而受到罪责,二来便是怕这罪责会不会迁移到宁安县百姓的身上了。
众百姓你一言我一语,都帮赵绯说话。
“这位公子,你可是错怪了青天大老爷了!那辛太守丧尽天良,作恶多端。青天大老爷将他就地处置,是为民除害!”一老叟道。
“徐州太守无情无义,放火要烧粮食,还要烧死我们。”一妇女泣道。
“若不是赵大人及时赶到,我们就要和那土皇帝辛守财拼命了!”一男丁激动道。
“他日圣上若是怪罪赵大人,便连同我宁安县上下一同怪罪。我等愿为赵大人请愿!”说这话的人不是旁人,便是高志远了。
见宁安县的百姓们都为赵绯说话,又回想起方才他独自坐在地上吃着稀饭的情景,林雪奴便断定,赵绯肯定是个为民做主、心系百姓的好官,而不是他人口中那个只知以美色取悦皇帝,来换取荣华富贵的弄臣。心中对于赵绯的钦佩之前,更添一层。
本来这么多百姓围上来替赵绯讲话,郭蓉蓉就已是落下下风,待她从人群中看到了脑袋上包裹着绷带的高志远,也跑过来力挺赵绯,则刹是吃惊。
“高大人???您的头,这是怎地了???”郭蓉蓉指着高志远的头,不解问说。
“公子,您认得高某?”高志远并没认出男装打扮的郭蓉蓉。
“嗨!是我!郭、郭蓉!扬州太守郭优民的儿子,郭蓉呀!”郭蓉蓉扯起谎来,她不想暴露她与林雪奴女子的身份。
“啊???你、你是郭、郭家大公子???”这下轮到高志远震惊了,他生生把冲到口边的“大小姐”几个字吞了回去。
“是我!高大人您快说,您这到底是怎地了?怎么弄成了这般形容?”郭蓉蓉问说,撇了赵绯一眼,说:“莫不是,是被赵大人打的吧?”
“诶?!你可别乱说!”青隼不乐意了,上前拉了拉郭蓉蓉的手。将她制止。
她悄悄瞥了瞥赵绯,很怕赵绯会因为郭蓉蓉的胡乱指责而发火。可她在赵绯面上并未探查到怒色,只发现赵绯的表情稍有玩味,视线定在她与郭蓉蓉牵着的一双手上。
忙松开了手,青隼退到一旁。
“不不不。”高志远听闻郭蓉蓉竟将他受的伤归责到了赵绯身上,连连摆手,脑袋摇成一个拨浪鼓。
邢捕头拄着拐,此时也到了众人跟前,说:“公子可莫要冤枉了好人。大人的头和邢某的腿,都是那辛守财命人打伤的。前些日子,我和大人去徐州府借粮,差点在太守府的门口,给他家的家丁活活打死!若不是正巧赵大人及时赶到救下我家大人与邢某,我二人怕是早便一命呜呼了。”
高志远闻言点头,说:“确是如此。”
“竟,还有此等耸人听闻之事?!辛守财当真是如此的胆大包天?身为朝廷要员,一方父母之官,竟能做出这么些违背王法、伤天害理之事?如此观之,他属实是该死啊!”
郭蓉蓉闻言,气愤非常。她是个直肠子,平素嫉恶如仇。听闻了辛守财的暴行,郭蓉蓉只觉得辛守财真真是该死的狠。
众人皆称是,都说辛守财该死,赵绯杀他,是杀的对云云。
赵绯自是知道百姓都站在他这一边,所以方才才将欲上前辩驳郭蓉蓉的哲别给拦了下来。
有些话从百姓口中说出来,要比从自己的亲信的口中说出来,有用上个千倍万倍。
都是同一番的话语,可二者所能达成的效果是全然不同的。
百姓口中的一句话,就顶得上别人的千句、万句。
“当官,必为民做主。否则水能载舟,亦能倾覆。一朝失了民心,江山倾覆啊。”
这是那位大人交予赵绯的为官之道,更是处世之道。他一直深深记在心里。
说回当下。
辛守财一事,已是被百姓们解释得差不多了,而郭蓉蓉也破天荒地没有继续穷追猛打。
赵绯索性就趁热打铁,道:“既然误会已经解除,粮食也已安全送达。绯便不多留几位了,几位请回吧。”
抬起手作请状,那意思就是要送客了。
林雪奴心下一急,也顾不得太多,说:“不,我不走。我要留下,同赵郎一起救灾。”
“?”赵绯闻言,愣了愣。
“赵郎”两个字所表达出的亲近,令他无所适从。
在场其余人也惊诧于林雪奴之所言。
不明就里的百姓哪里知道林雪奴的身份,只以为这位小公子与赵大人感情真是好。
霎时间,众人的视线一下全部都汇聚在林雪奴身上。而此时,林雪奴只恨不得在地上生生刨出来个地缝儿,好钻进去躲避了。
“不,不是。。。”其实话一出口,林雪奴便闹了个大红脸。待大家都去看她,她那白皙的脸上就愈发地红了起来。
慌乱地纠正道:“不,不是‘我不走’。。。是、是我等不走,我等也要留下,尽一己之力,协助赵、赵大人与宁安县百姓救灾。”
“对!我等不走!”郭蓉蓉这只大公鸡又昂起了头颅,她在一旁给林雪奴帮腔。
素心也点头。小姐不走,我也不走。
赵绯见她几个是这般执拗,又是有些生气。道:“胡闹!你们。。。”
顿了顿,他还是把几个人的身份隐瞒了下来。
强硬道:“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言罢,赵绯拂袖。
此时的他犹如哑巴吃了黄连,只有苦而说不得。
林雪奴女子的身份,他是断然不会在众人面前提及的。可是在旁人眼中,他没由来的将林雪奴等人留下赈灾的好意一口气回绝掉,倒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但赵绯可顾不得那些。旁人的想法与话语,他自问从不在乎。再者说,将几个女儿家置于危险之中,他更是不愿。
“呵,赵大人既是不让我等留下,却又不给我等一个理由。这般断事,可是难以服众啊。在大人给出一个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理由之前,我等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郭蓉蓉继续火上浇油。
来到这里和赵绯说了半天的话,她早就看出来了,赵绯是在故意地隐瞒几个人的身份。
如此大的破绽,她郭大小姐怎地会不加以利用了?
青隼在一旁心道,“郭大小姐,您这是得多损哦。。。故意利用我家大人的一片好心,反过来气他。可太有你的了。。。”
其实郭蓉蓉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寻思着,赵绯越是不让她干什么,她便偏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