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天气实在是恼人的狠,连绵的雨势于粮食的运输有着非常大的影响,而且连日的多雨,使得道路泥泞不堪,更是为运输增添了许多不要的麻烦。
粮队时常会遇上翻车的情况,偶尔还要停下来修缮由于山体崩坏而受阻的道路,如此一来二去,竟然已是行了□□日。
在扬州府粮食运输如此缓延的情况之下,林雪奴深深的担心,徐州当地林氏粮行的存粮,是否足以支持宁安县灾区百姓这些时日的吃食。与此同时,更令她更担忧的是赵绯的安危。
自古以来,饥荒起,则民怨生。民怨生久,则势必起反。
而那徐州太守身为当地的父母官,不懂体察民情,不识顺应民心,于这等微妙情势而言,更是火上淋油。
又听闻青隼说,这次前来徐州,赵绯不知为何,并未像往常一样,携带大队随从或是命金吾卫随行,仅仅只借调了青隼与哲别二人。
如此想来,一旦宁安县爆发民怨,赵绯身旁竟然只剩下哲别一个亲信。
林雪奴心中暗暗责怪起赵绯来。既然只带了青隼与哲别二人,为何还要将青隼留在林府?这人未免太过自信了些。
抬手推开车厢的前门,林雪奴探出身子。
车外狂风暴雨,拍面而来。
“林家小姐,你这是作甚么?外面风大雨大,你快回去!”
青隼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头对林雪奴说。
“现下可是到了宁安县地界?”林雪奴问道。雨水拍打在她白皙的脸上,令她皱起眉头。
车夫道:“确是到了宁安县地界。午后应该就能到青姑娘说的高地了。”
“可算是到了。再在这马车上坐下去,腰怕是都要折了。”郭蓉蓉也探出头来,不想被风雨呲了一脸。郭蓉蓉忙抬起袖子,将脸遮住。
“你又出来凑什么热闹?”青隼见了郭蓉蓉也探出头来,没好气道。
“臭毛贼,凶什么凶!”冲青隼做了个鬼脸,郭蓉蓉把身子缩回车里,连带着将林雪奴也拉回车中。
“雪奴啊,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你可得找赵绯把话问问清楚。千万不能不明不白的,就嫁给了他。”郭蓉蓉拉着林雪奴的手,又酸了鼻子。
“蓉蓉姐姐放心,雪奴这次前来见他,便是要将话问清楚的。”
一旁的素心嘟囔道:“素心不懂,姑爷人生得好看,又有礼节。比起那无礼傲慢的薛世子,不知强出个几百倍来。为何郭大小姐,总是瞧不上姑爷呢?”
“你这坏丫头,才见了赵绯一面,便开始替他说起好话来了?这要是你家小姐嫁过去了,可还得了了?坏丫头,怕是皮痒了,要讨打!”郭蓉蓉佯作发怒,抬手要打素心。不过她唇角的笑意已将她出卖。
“素心知错了,素心知错了。”素心捂着脑袋,躲到一旁。明知道郭蓉蓉是在同她闹玩笑,便也跟着她闹。
林雪奴看着这两人闹得欢乐,只摇头笑笑。抬手掀起窗帘,她的目光跟随着疾风飘得老远。
午后时分,雨势渐收。乌云散了散,天空也微微亮了些。
赵绯与张大哥等人从堤坝上撤了下来,回到了营地,等着吃午饭。
连日的暴雨,使得堤坝各处险象环生。众人几日几夜没合眼奋战在大堤之上,堵缺补漏,只凭人力抗衡天灾。
此时回了大营,众人心态一松,面上便疲态百出。
宁安县的男丁们随便找个地方一坐,暂作歇息,等待着哲别唤大家打饭。
赵绯也席地而坐,那身墨蓝色的官袍上面全是泥渍,半个身上都是雨水。湿漉漉的衣服贴在他身上,把平日里看着高瘦的他包裹得紧紧的,连腰身都有些显现出来。再配上他那张好看的脸,让他整个人有了些许阴柔的气质。
“开饭了!”哲别敲响手中的铁盆,唤大家来打饭。
男丁们从地上歪七扭八地站起,自动排了队,一个个先去领了碗筷,再前去打饭。女眷和老弱病幼则跟在男丁们后面。
“多吃点,辛苦了。”高志远动手为百姓们盛饭,他的脑袋上还缠着白布,白布上能看见暗红的血点。
说是盛饭,可一大勺下去,也只是舀起一勺米汤和少许饭粒。
这一碗稀饭,便是众人今日午餐的主食了。
“谢大人,谢大人。”宁安县的百姓们见了自己的父母官,自然是分外亲切,又见他大伤未愈,便回了灾区,心中更是感激。里外里的,也便不对这清汤寡水的主食再抱有什么微词了。
自高志远处领了主食,拐过去,便是去邢捕头那里领菜。
“辛苦了,辛苦了。”
邢捕头拄着拐杖,派菜给来人。
往盛着稀饭的碗里,放入一片薄得近乎透明的猪肉,再来一条青菜根子,这算是齐活。如此一碗饭,便是百姓们今日午餐的全部了。
众人领了饭,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便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赵绯排在队伍里,此时刚好也来到高志远面前。
伸出一只拿着碗的手,赵绯对他说:“高大人与邢捕头均是大伤未愈,还是多仔细些自己的身体好。派饭派菜这等的粗重功夫,留给哲别便是。”
“大人说的对,这些事情交给老粗便是了。”一旁的哲别道。
“赵大人与哲别兄折煞下官了。下官乃是宁安县的父母官,这本便是下官的份内事。眼下宁安县正遭天灾,存亡只在一瞬。如若下官微薄之力,可助大人率领宁安县百姓度过难关,下官虽死,也值了。”
说着说着,高志远堂堂七尺男儿汉,竟是“呜咽呜咽”地哭出声来。其余宁安县的百姓听他这话了,便也都跟着他默默地哭。
一时间壮士默涕,女眷酸楚,老者悲泣,稚子嚎啕。
这场罕见的水灾给宁安县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创伤,而辛守财等人之卑劣行径,更是重创民心,乃至动摇了百姓们对于治理灾害的信心。更是对长安朝廷与皇帝,也日渐生出不满与怨愤。
这些事情,赵绯皆已是有所察觉。
接过赵绯递过来的碗,高志远一边抹眼泪,一边为赵绯盛饭,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泪水竟然滴落到了锅里,混入稀饭之中。
赵绯接回饭碗,倒也未见在意这些细碎之处。不过,营地里逐日陷入压抑的氛围,却是引起了赵绯的重视。
转过身,赵绯故意提高音量,对众人道:“风雨过后,必是晴天。只要我等戮力同心,何愁水患不除?绯以头上的官帽担保,黄淮灾患一日不去,绯便一日不离宁安县。另外,不妨告知诸位一个好消息,扬州府的粮食不日便会运到。到时候我等且吃个饱饭,再去与老天爷斗上一斗!”
赵绯的语气依旧是平淡,只是声音高了高。然而就是这样平常的一句话,却热了高志远的心肠,也热了宁安县百姓的心肠。
高志远含泪道:“我等皆愿听赵大人差遣,共除水患!”
其百姓也都举起各自手中的饭碗,也道,“我等皆愿听赵大人差遣,共除水患!”
霎时间,营地里本有些萧索悲愁的气氛全都不见了,众百姓群情激昂,势与天公斗到底。如此,赵绯也暂且放下心来。
接了邢捕头给他的肉和菜,他婉拒掉老刑给他单独开小灶的善意。寻了一方无人之地,依旧是席地而坐,赵绯吃起饭来。
“大人!大人!”帐外响起呼喊,一个官兵冲入帐内,激动说:“扬州府林氏粮行的粮队到了!!!咱们的粮食,到了!!!”
众百姓一听,皆是从地上跳起来,欢呼着冲出帐外,去迎接粮队。
高志远与邢捕头一听此等好消息,二人抱作一团,喜极而泣,恨不能抱头痛哭一场。
哲别见众人这般欢喜,他也有所感,立在一旁偷偷擦眼泪。
“知道了。”
赵绯却依旧是淡漠。暗地里给哲别使了个眼色,他便继续低头吃饭。
哲别得了眼色,点点头,跟着大伙儿的后面也跑着出了大帐。
等他出了大帐,发现宁安县的男女老幼及徐州府的官兵都在营地门口围着,想来是在迎接粮队了。
他也赶忙跑过去。
宁安县百姓自觉地协助粮队搬运粮食。终于不用再担心食不果腹了,百姓们个个脸露喜色,看上去开心极了。
哲别个头高大,他凑到人堆里没多久,便发现了青隼。
赵绯让哲别也来迎接粮队,本意是让他盯着些,一旦有人扰乱运粮秩序,便将贼人就地正法。
之前有辛守财下令烧粮一事,赵绯于粮食的监管更是看重了。
不过哲别瞧着,自打经历了辛守财一事,宁安县的百姓更是看重粮食安全,一个个都要把粮食抗在自己肩上,亲自送去粮仓才算安心。便想着,百姓们倒是比起大人更关心粮食的安危了。
于是乎,他放宽心,拨开人群,往青隼处去。
来到近前,他发现和青隼同行的,还有三人。这三人虽都是男子打扮,可一看身形便知,和青隼一样,这三人均是女子。只不过故意作男装打扮而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