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袖口摸出一块丝帕,帕子里包裹着一物。
林牧清笑呵呵地对林雪奴道:“雪奴,这是女婿临走时留下的,说是要将此物交予他的娘子,以表寸心。”
林雪奴一愣,红了脸。
“什么女婿、女婿的?雪奴还没过门呢!你给我谨言慎行!”林夫人从旁斥责林老爷。
“是,是。额,是赵大人,赵大人。”林老爷狗腿附和道,说话间,他把东西递到了林雪奴眼前。
抬手将那丝帕接过手来,掀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条白玉龙鱼。
龙鱼温润剔透,晶莹光泽,握在手中仿佛仍渗透着主人的体温,烫在林雪奴手心里。
听闻林牧清讲,赵绯将这玉留给自己,是为了“以表寸心”。林雪奴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汝之寸心,乃是为何呢?
是否如这块璞玉一般,朴实无华,却皎洁无瑕呢?
一旁的林夫人无意间见了林雪奴手中的玉,一时有点困惑。怎么这块玉,也似在哪里见过?方才离得远,瞧不仔细。这会离得近,怎地越看越有些熟悉呢?
但林夫人确是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块玉了,索性就先不去想。
“雪奴听郭伯伯讲,因为宁安县遭了严重的水灾,赵大人打算向爹爹筹借粮食?”林雪奴这边问道。
“诶,喊什么赵大人。那是你的夫君,可不好叫得如此生分了。”林牧清纠正道。
林雪奴闻言大羞,白净的小脸红了个彻底。忙向她娘求救道:“娘亲!爹爹怎地这般不知羞,雪奴、雪奴还未和赵大人拜堂成亲呢!”
“可不是嘛!你爹他老糊涂了,成天胡说八道!我们不理他。”林夫人一面安慰林雪奴,一面狠狠地凶林老爷几句。
“你!给我谨言慎行!”
“额,是,是。”林老爷忙擦汗,脸色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疼。
林夫人转头,笑着拍了拍林雪奴的手。继续安慰她说:“你爹爹无什么学识,又是个糙汉,只懂得些经商从贾的门路,勿要理他。女儿说的对,还未过门,又没有拜堂成亲,这‘夫君’确实叫不得,让旁人听了去,是要折损颜面的。还是叫赵大人吧,或者,赵郎也行。”
“女儿省得了。”林雪奴微微低下头,脸上的红晕未去半分。
“赵郎”两个字,被她默念在心头。
林夫人这边言罢,便又去横了林牧清一眼。
林牧清被这眼刀击中,心虚地捋起胡须,道:“哦呵呵,赵郎甚好,赵郎甚好。”
青隼看着林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只觉得是分外有趣。暗想,这林家可是比那郭家强多了。昨夜瞧那郭氏父女吵得,矮油,那叫一个昏天暗地、不可开交,真真是让隼大开眼界呀。
言归正传,林牧清继续回答方才林雪奴所问的问题。
说:“贤婿确是向粮行筹借粮食,爹爹已派人骑快马将此事告知徐州当地的林氏粮行,务必全力配合之。咱扬州府的粮行也在清点盘集粮食,马上便运往宁安县,作为后继补充。断不能再让宁安的灾民受饥饿的煎熬了。”
“嗯。”林雪奴点了点头,说:“那等扬州府的粮行前往宁安县,女儿也要一同去。”
不用说,林牧清和林夫人是断然不会同意林雪奴的这般天马行空的想法。
青隼也不同意,灾区那等荒凉贫苦地方,哪里是林雪奴这种大家闺秀去的地方呢?况且路途又遥远颠簸,万一磕着了、碰着了她家将军的未来媳妇,她怕自己多生出个脑袋也担待不起了。
可惜林雪奴心意已定,旁人的劝说完全起不了作用。任凭你怎么劝、怎么说,她只是不疾不徐地说出自己的打算,可以说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不进。
青隼便想,这林家小姐看似娇柔稚嫩,温柔似水,恨不得说句话,都能把旁人听得心头化成一滩春水。可实则一旦定下主意,便有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儿头。如此看来,她倒是比那伶牙俐齿、刁蛮任性的郭家小娘子更是难以驾驭了。不过,说起倔劲儿头,林家小姐这点倒是和将军有点相似了,看来这“飞天倔将”当真是遇到了“同倔中人”,这二人结为夫妇,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倔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林氏夫妇自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有着一副倔脾气,劝了两日不见效果,便也只得从了她,生怕过于逆着她的性子,要将她气出病来。
林老爷思前想后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又去求青隼,请她作为护卫,护送林雪奴到宁安县。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由不得青隼回绝,毕竟林雪奴是赵绯未过门的妻,她的安危自然是第一等重要之事。青隼便将护卫之事应了下来。不过她心里太清楚了,赵绯给自己下的命令是留守林府,她不仅没留守,还把赵绯没过门的妻一起带到了灾区,再见赵绯,怕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又过了几日。这期间,林牧清将赵绯答应与林雪奴成婚之事的前因后果,及和离书之事,均告诉了林雪奴。林雪奴听了,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最后咬定一个念头,那便是她要尽快见到赵绯。
这一日,扬州府的林氏粮行粮队集结完毕,准备出发赶往宁安县。
一大清早,林氏夫妇便亲自将林雪奴送出府来。
女子外出,多有不便。林雪奴与素心主仆二人便都换上一身男装,看上去像是哪家的富家少年和贴身的小书童。
林府门口有一辆三乘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多时了。
趁着青隼和车夫交谈的空档,林夫人拉着林雪奴的手,又是一顿殷切嘱咐。
“儿啊,这一去路途遥远,你可要好生照顾自己。出门在外,不比家里。有什么事情千万不要擅自做主,多和青姑娘商量。”林夫人的眼睛有些湿润。
又嘱咐素心,说:“素心,你可千万照顾好小姐,莫要让她受委屈。”
“娘亲放心,女儿一定听青姑娘的。”
“夫人放心,素心一定照顾好小姐。”
几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林雪奴与素心方上了马车。
车外,林牧清将一个包袱交给青隼,乃是几人此去的盘缠。千恩万谢,恳请青隼护好林雪奴。青隼答应了,也上了马车。
等马车离去,消失于街角尽头,林氏夫妇方互相搀扶着回了林府。
而马车里,青隼却张大了嘴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郭蓉蓉竟然也在马车之中。她先众人一步,早早便藏身于车厢中。
此时她也褪去了女装,也以男装示人。她一手摇着扇子,另一手摆弄着长长的发带,倒像个翩翩公子哥。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青隼指着郭蓉蓉,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
“你什么你。”郭蓉蓉白她一眼,说:“雪奴和素心两个姑娘家去灾区,本大小姐不放心,本大小姐也要同去。”
“我,我,我。。。”我才是林家小姐的护卫。
青隼又指自己。
“我什么我?”郭蓉蓉又白她一眼,说:“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只配做个毛贼,也就只能偷看哪家的姑娘沐浴了,让你作为雪奴的护卫,本大小姐可信不过。”
“我呸!!!”青隼涨红了脸,气得从车厢钻出去,到外面与车夫同坐了。
林雪奴听她二人这般言语,便猜于她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二人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事情。而且,好像和沐浴有关?
好奇问说:“蓉蓉姐姐似乎和青姑娘,有些什么故事?”
“呵。”郭蓉蓉讪笑,脸上薄薄地起了一缕红云。
她用扇子遮住半张脸,说:“我能和她有什么故事。如果要有,怕也不是‘故事’,只是‘事故’。”
“原是如此了。”林雪奴只是笑笑。心道,看来蓉蓉姐姐和青姑娘之间,果然另有故事。
日月轮转,光阴飞箭。
赵绯自扬州归来宁安县,已有十日。算上归途路程,离开扬州府也已有十五日余了。
令人欣慰的是,自赵绯归来不久后,徐州府各县的林氏商行就开始陆续接到了林牧清的指令,向宁安县运输粮食。宁安县灾民的吃食问题虽未从根本上得以解决,可确已是缓解了不少。堤坝的修缮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天公不作美,屋漏偏逢连阴雨。近半个月来,宁安县雨势连连。大雨时常光顾,小雨偶尔停歇。出太阳的时候屈指可数,都不能以天数为计算,只得以时辰计之。
可想而知,此等惊人的雨量注入大地河川会是何等景象。
水位方方降下的黄淮,又是泛滥一片,宁安县灾情更重。而与赵绯所料一样,临近的扬州有几个镇县也开始闹起水灾来。
这日,林氏商行扬州府的运粮队伍,终于冒雨赶到了宁安县地界。
林雪奴坐在马车里,听闻车外雷声滚滚,暴雨滂沱。
心中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隐隐地生出一丝不安来。她虽只得芳龄十四,虽然心思尚未全然纯熟,可也并不浅显浮弄。
自扬州府一路行来,林家的粮队且走且停,进度着实耽搁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