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尘和言辞甫一进入白光之内,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片刻后,两人落在了一处平坦的草地上。
骄阳似火,蜂蝶匆忙,引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碧草繁花。
言辞走了两步,疑惑地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祁尘。
祁尘解答道:“这不算幻境,是邪念寄生之人的记忆。”
言辞点点头,走回祁尘身边。
一连串娇笑吸引了两人的目光。自远处山坡后走出来以为正值芳龄的女子,一身红衣似火,容貌俏丽,不笑时眉眼显得英气逼人。
那女子转头,欢快地叫道:“阿钰!快来啊!这里好漂亮!”
山坡后冒出一颗脑袋,也是一个十分俊俏的少年,只不过在这样好的年纪里偏穿了一身十分不合身的黑衣,一跑起来就显得有些滑稽。
“来了!阿琰你慢点!当心摔了!”名叫阿钰的少年好不容易赶上,抓紧了机会嘱咐阿琰。
阿琰撇撇嘴,毫不客气地在阿钰的肩膀上拍了一掌,这一掌拍得毫不含糊,少年疼得龇牙咧嘴。
“做什么!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阿钰疼得直冒泪花。
阿琰冷笑一声,又是一掌,少年直接被打得趴在了地上,“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嫁人?老娘嫁不出去又怎么了?天下男人多得是!总有人跟我……”阿琰声音低下来,凑到阿钰耳边说:“……一夜风流。”
阿钰听清了她说得话,气得满脸通红,将脸埋在花草间,闷闷地不吭声。
阿琰拍拍手上的草屑,瞟了眼地上的少年,声音带了些惆怅,“小傻子……”
“嗯……”阿钰闷闷道。
“我要走了……你知道吧?”阿琰看着他圆圆的脑袋问道。
阿钰身体僵了一瞬,脑袋动了两下,应该是在点头。
阿琰眼神黯淡了一点儿,继续道:“以后你就见不到我了哦?我娘很凶的!”
阿钰只管埋着头,死人一般。阿琰眼睛一下就红了,狠狠地在少年屁股上踹了一脚,气呼呼地跑了。
祁尘言辞二人就站在少年身边,两人都默默无言。
过了片刻,阿钰捂着屁股揉着肩膀坐起来,眼睛也是红的,失了魂一样自言自语道:“……我也要走了。”随即站起身,刚刚走了两步,一头栽倒在地上。
祁尘自进来这里心情似乎好了点,语调轻快,“怎么样?”
言辞摸不着头脑,啊了一声。
祁尘看着远方道:“他们俩什么关系?”
言辞心道:原来是在考我。认真想了一下道:“萍水相逢,互生情愫。”
祁尘点点头,道:“不错,睡着了也很用功。”
这一男一女虽然看着像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可二人皆有秘密,家世亲人名字应当也是一概不知,萍水相逢而已。而两人之间气氛诡异,情意将破未破,定是互生情愫。
言辞难得流露出惊恐地神色,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祁尘眼角眉梢带笑,食指抵在唇上,轻言:“你猜猜。”
祁尘相貌自不必说,一等一的俊美,言语温和,令人如沐春风,真真一块皎皎暖玉,泽世明珠。此刻祁尘低垂着头,两人靠得极近,言辞连忙撤开目光瞥向别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砰砰跳动。
他胡乱答道:“不猜不猜……我不猜……你……他们走远了……不是,我说他死了吗?”
祁尘很配合地回答:“没死。”
祁尘刚刚说完,阿钰的身子就动了两下,慢腾腾地爬起来,呆坐在草地上。过了很久,言辞二人等得都有些疲惫了,阿钰猛地站起来,发疯一样朝着阿琰离开的地方跑。
言辞精神一振,拉着祁尘赶忙追上去。
很快他们就来到一处山洞前,阿钰临到门口突然刹住脚,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收拾衣衫,而后深呼一口气,推开了门。
洞内空间很小,布置一目了然,东西很少,收拾得很整齐,制造粗糙的木桌上放着一杯茶,冒着热气,仿佛刚刚坐着一个人。
阿钰神情陡然惊慌起来,屋里屋外跑了几个来回都没看见阿琰。
直到天黑,他才终于放弃。一声不吭地收拾起了东西,背着瘪瘪的行囊叉腿坐在山洞口。
这段记忆里的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小路尽头出现一队人马,身穿黑甲,手持兵器,停在阿钰面前。
从队伍里出来一个人,身材高大,站在那犹如一堵高墙,方面阔脸,眉眼间与阿钰有些相似。
阿钰的眼睛转了转,定格在那人脸上,喉咙里响了两声,道:“父亲。”
那人皱着眉,似十分不满自己的儿子现在这副样子,嗤道:“就为了个女人成了这副样子?你有何脸面回去?”
阿钰听完这句话像是听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从地上一跃而起,叫道:“你怎么知道!你把她怎么了!”
那人眼里流露出几分得意,“没怎么样,你不是喜欢她吗!给你带回去了。”
阿钰神情巨变,下一刻,一柄利剑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队伍里立刻有人惊叫道:“将军!”
将军抬了抬手,不以为意,轻轻在剑上一拨,长剑哐当一声碎成几段掉在地上。
阿钰不可置信地盯着剑柄,惊怒交加。
将军脸上闪现过一丝不屑,将自己这个所谓的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耐道:“机会只有一次。”
祁尘二人站在一旁,因是在他人记忆里,这些人并不能看见他们。
言辞道:“这人……你可曾见过?”单看他拨剑这个动作,就知并非等闲之辈。言辞幼时曾在祁尘书房里翻看杂书,偏好人间的奇闻异事,就曾看到书上说人族里有一支特殊的族群,似人非妖,亦不是鬼魅精怪,天生神力,晓勇善战,每每出现,世间便会有大战。既是这样的人,一旦出现,各方神灵都应当注意得到。
祁尘摇头,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言辞这才想起,那时祁尘已经被困在封印之中。
最终阿钰还是妥协了,跟着回到了将军的军营。军营里杀声震天,没日没夜的训练,阿钰的到来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这并不奇怪,将军不止他一个儿子。
阿钰姓尚,随母姓。到了军营后被分到一个特殊的阵营里,这里面只有十几个人,跟他一样的年纪,一样都是那位将军的儿子。
这十几个人被分到一处,心里都心知肚明,将军只会承认一个。
起初尚钰并不在意,一心只想找到阿琰。他将军营里各处地方都跑遍了也没看见,颓然的缩在一处树干上。
时间过了这么久,尽是些琐碎的事情,言辞无聊地靠着棵老树,视线无意识地往祁尘脸上飘。
真好看啊,看着这张脸让他去死都行。
言辞默默感叹道,眼睛满足地眯起来。
就在他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己就被人拽向一旁,稍微抬头,就能看见刚刚悄眯眯盯了很久的脸。
祁尘将食指抵在唇上,“嘘。”
有一队人走了过来,言辞草草扫了两眼,就是那天来接尚钰的人,只不过将军没来。
尚钰坐在树干上,垂下一只晃荡的腿,问道:“将军有事吗?”
至于为什么不叫父亲,这是那位将军的命令,毕竟他要从自己众多孩子里选出一个最满意的,所以现在他并不急着认领父亲这个称呼。
为首的那名黑甲士兵面若寒冰,二话不说,举起手一压,身边的人齐齐出动,尚钰以为只是寻常事,一时不备,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三两下就将他擒住,劈晕了过去。
主座上的高大男人放下酒碗,身边的人极有眼色的添满。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躺在地上的儿子,端起手边的酒碗一扬,烈酒一滴不剩的全洒在了尚钰的脸上。
尚钰悠悠转醒,茫然地张望。将军开门见山直接问:“叶木族圣女你可识得?”
“谁?”
站在下首的人立刻上前,一巴掌扇在尚钰脸上。
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耳边嗡嗡作响。尚钰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惶恐无比,立刻给将军磕了几个头。
叶木族就是将军一直以来的敌人,难缠无比,让以往战无不胜的将军有几分头痛。近日却有人说尚钰与叶木族圣女纠缠不清,早就私定终身。
而前几日与尚钰同天带回来的女人竟就是叶木族圣女,可就在他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叶木族圣女凭空消失了。
将军缓步走了下来,立在尚钰面前,尚钰仍保持着磕头的姿势,无法看见将军几乎称得上残忍的表情,巨大的威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左肩剧痛,将军一脚将尚钰踢出帐外。尚钰偏头呕出一口鲜血,痛得蜷缩起身子。
言辞冷冷地看着将军,这唤起了他幼时不太美好的回忆。
很快尚钰就被拖了进来,地上留下一道长长地血迹。二人这才注意到这位将军的靴子上另有玄机,尚钰的肩头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你可识得叶木族圣女?”将军再次问,语气自然,仿若真是在耐心询问自己的爱子。
尚钰喘着粗气,道:“不曾认识。”
将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黑靴踩住尚钰脆弱的脖颈,语气森然:“撒谎。”
尚钰细细颤抖,仍道:“不曾认识……父亲。”
靴底的短刀距离脖子只有毫厘,只需往前一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就可以立即消失。
不过,将军爽朗大笑,弯下腰将尚钰扶起来,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解开绳索。
“不错,你这性子倒跟你母亲一样倔,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