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诱火 第21章 遇人

“我不怕。”言辞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祁尘声音依旧冷淡，手却没有放下来，“不许睁开眼。”

言辞睫毛有些濡湿，极缓地点了点头。

过了约莫一刻钟，耳边如炼狱一般的惨叫飞快退去，眼前一道熟悉的素白身影稳稳立于身前。

言辞低头，身上的黑雾乖得像个孙子。

鬼使神差的，言辞叫出了声：“爷爷。”

……

所有站着坐着躺着的人神妖鬼同时被按下静音键，眼神恢复清明，惶然若大梦初醒。

叶木已经消失不见，周遭还是原来的样子。

人们脸上泪痕未干，眼里一片空茫。像刚刚一样，无数绿莹莹的光点融进他们的身体。

“哀极必伤，一忘皆空。”

言辞说完，方才神色惶然的人脸上都呈现出奇异的平静。

“装不了就只能带着。此后，他们不会记得在这里发生的事。”

祁尘点头，没有异议。将离合夜二人已经把自己收拾好了，神色奇怪，急切非常，但又极力克制。

祁尘有些疲惫，抬了抬眼，道：“找到了？”

将离用力地点头道：“是，大人，我和合夜都感受到了。”

合夜眼里虽然也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但他比将离稳重得多，补充道：“当时叶木将邪念放出的时候我们早有准备，这才能勉强感受到，气息微弱，恐怕不在这里。”

扫了一眼方才邪念最为浓郁的地方，淡淡道：“那就去别处。”

二人齐声答道：“是。”

魔族圣物寻了那么久，如今终于有了一点踪迹，两人难免激动，行动间也带了些浮躁。

“还有一个呢？”言辞问道。

自刚刚他进到这地方，就注意到多嘎没在。

两人闻言均是一愣，“刚刚不……还在这儿吗？”

人群中一阵骚动，哗地一下散开。多嘎浑身脏污，散发着恶臭，从众人脚下爬出来。

“大人……”多嘎声音沙哑，几乎要落下泪来。

言辞叹出一口气，将多嘎扶了起来，用净身术把他身上的脏污去除，可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寻常法术是不能让其恢复的。

言辞道：“不错。”

的确不错，他宁肯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样子，也不愿意跑出来伤人。

多嘎扯着嘴自嘲一笑，“我真杀人，您不得杀了我啊！”

祁尘不以为然，“那可不一定，没准儿我跟你一起呢。”

“啊？！”

“别啊了。能走吗？”

“能的能的！”多嘎挣扎着爬起来，仅仅支起半边身子就重重地回到地上。

言辞不经意抬头的瞬间，感觉到祁尘似乎看着他们这边，两人视线短暂的相撞，飞快地错开。

片刻后，多嘎手上多出了一只素色锦囊，言辞挑了挑眉，看多嘎将它打开，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堆熟悉的药丸。

“这……”多嘎指着锦囊问。

言辞将扶着多嘎的手撤开，往祁尘的方向走去，只道：“好东西，吃了伤就好了。”

直到言辞站到祁尘身边，身后传来多嘎吐得惊天动地的动静，言辞一个没忍住，低低地笑起来，幽幽道：“天道好轮回啊！不能我一个人吃那东西。”

祁尘唇边也浮现出一丝笑意，道：“你不说了吗，好东西啊，良药苦口嘛。”

言辞道：“再好我也不吃，苦得人舌头都要一齐吐出去。”

那药虽然见效奇快，但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难吃，那味道，言辞终身难忘。

见祁尘神情终于轻松下来，言辞极轻地呼出一口气，“走吧。”

祁尘偏头看他，似有疑惑。

言辞嘴角弯了弯，道：“带上我，可能还是有点用的。”

说完将手掌摊开，黑雾浓郁得快要化为实质，在手心不住翻腾，仔细去看，有一小缕极浅极淡的黑雾自手心延至远方。

不知道是不是言辞的错觉，祁尘好像又有些不开心，于是手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幸好只是错觉，祁尘道：“走吧。”

将离他们听着祁尘的指向走在前面，普通人走在中间，言辞祁尘慢慢坠在最后，以防万一。

言辞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祁尘真的很讨厌邪念，心道：下次如果要用，还是别当着他的面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他活不了多久了，身上的邪念黑得跟墨汁似的，迟早疯魔暴亡，如果祁尘能记住他就好了，不管记的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记住就很好。

言辞下定了决心，状似无意般将手往上抬了抬，好让祁尘看得清楚一点儿。

偷瞄了一眼，果然，脸色更臭了，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但手却没再往上抬了。

这一路倒是没碰上什么怪事，平静的出奇，只要一安静下来，不安就会滋长，中间的人群逐渐骚动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出现一阵雪白的亮光，人群蓦地欢呼起来，以为到了出口，将离合夜心知不对，邪念未收服，出口怎么会出现？

二人显出与往常不同的几分凶狠，死死拦在人群面前。一时间，倒没有人第一个冲出去。

合夜眼睛往后望了望，无声地询问祁尘下一步该怎么做。

祁尘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往这边来，要快！”

传音术！言辞不禁愕然，传音术虽可与所隔千里的人对话，且不被人察觉，但极为消耗心神，以祁尘现在的法力，即使再强大，也比不得真身。

合夜将离也想到了此处，眼睛微微睁大，毫不犹豫地往言辞他们这边来。

“轻声些。”祁尘提醒道。

刚好说完，人群里一个矮胖的男人忽然尖细地叫了一声，“出口就在前面，妖人挡道，大家杀出去啊！”

言辞面色显而易见地沉下来，不等祁尘阻止，小蛇箭一样被甩了出去，飞至半空的时候倏然变大，俨然一条火红巨蟒，盘绕着挡在前方，危险地吐着蛇信子。

往前冲了一两步的人识相地刹住脚，惧怕地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不由得踟蹰。

刚刚喊话的男人咬咬牙，仿佛不甘，眼里流露出一丝凶狠，余光瞥向后面两人。

言辞唇角微勾，静静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男人飞身一跃，踩着一人的肩膀，直直朝祁尘两人侵袭而来。

祁尘眨了眨眼，浅淡的眸子闪过一抹暗色。长归应声出鞘，寒光乍现，男人连靠近二人都无法做到，重重跌在地上，喉间一道骇人的伤口，可过了一小会儿，并无鲜血溢出，裸露的皮肤迅速萎缩，片刻时间就和树皮无异。

言辞脚尖一点，落到男人前方一步处，低头看看尸体，又看看手掌。

身边悄无声息地来了一个人，道：“如何？”

“方向变了，连在尸体的身上。”言辞皱眉道，男人没死之前，手上的黑雾连接着前方白光里的东西，可男人死了以后，黑雾连在了他的尸体上。

说着，言辞蹲下来细细查看这具腐化得如此迅速的尸体。

男人穿着厚厚的衣服和裤子，手脚被包裹的一丝不漏。言辞心里一动，手往后一伸，拿过长归，在尸体衣服上划了几道，正待掀开，突觉一道视线钉过来，转头一看，男人大睁着眼，死死地瞪着自己。

“大人小心！！！”多嘎在远处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

言辞后脊瞬间爬上一股凉意，接着颈间一紧，祁尘将他拉起，两人一起往后，避开擦颈而过的匕首。言辞整个人被祁尘提溜着往后退，长归还被他握在手里，铿的一声撑在地上，双脚利落地夹住男人的头，咔嚓一声，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男人体内猛地爆发出一声尖啸，本就干枯的躯体瞬间化为黑烟，转眼散去，地上只剩下些残破的衣物。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但比起变故，言辞当场扭断男人脑袋的行为才更让人觉得恐怖。

气氛比刚才更安静。言辞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心道：早知道这样做他们就安分了，我就……

就什么他暂时没想出来。手上的黑雾晕头转向，胡乱跑了几个方向之后，还是和最初一样延伸到了那一片白光之中。

祁尘微皱眉头，有些苦恼的模样。

言辞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祁尘无奈道：“只能进去看看了。”

“很危险吗？”言辞问。

祁尘没直言，一双浅淡的眸子静静看着言辞，“你要和我一起吗？”

言辞有些莫名，道：“当然啦。”

祁尘道：“那就不危险。”

言辞心里一跳，小心看向祁尘，见他并无异色，心下一安，可不免又泛起一些苦涩。

祁尘拿过长归，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圈，白圈一阵阵扩大，而后如有千钧之重一般狠狠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尘土之中一张张人脸皆是茫然无措，眼睁睁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被吸进白圈里，多嘎，将离合夜也不例外。

祁尘微微一笑，食指虚虚一点，一层无形的罩子罩住所有人，“稍作休息，将离……”

“大人？”

祁尘简单交代，“看好他们，有什么东西来都不要搭理，也不要让他们跑出去。”

将离不明就里，但仍答应道：“是。”合夜迈出一步，正要开口。

祁尘轻轻扫了一眼，合夜会意，吞下了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