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追究着灯泡损坏的问题,杨溪和林诚风无措的坐在座位上看着,这家店里的所有人都无心再吃东西,瓜可比面好吃多了。原本只是想好好吃个粉的,却变成了这种场面。祝青瓷此时此刻埋怨着,在心里咒骂着不知道哪个管不住嘴的初中同学,真的希望初中认识他的家伙全部死光。
为了快速结束这个话题,祝青瓷仗着自己有神眼“看得见”,一脸肯定地回复她:“这是很特殊的病,只是你运气不好,沾上了。”
“啊!师傅,那你可以帮他治好吗?就。那种,超自然能力什么的,我想看看!”杨溪这个好奇宝宝突然这样提议,打了祝青瓷一个措手不及。
林诚风被他们迷惑得都不会控制面部表情了,好看的五官拧作一团,说:“啥?你们没吃错药吧?”
好嘛,出来吃个面看个戏,摊上中二病了。一些吃瓜群众们小声讨论着。
店里安静了,冷风从门缝里刮进来呼呼响,老板默默地把乱拍的窗户关上,他媳妇从仓库拿来两三盏煤油灯点了照明,全程没人敢吭一声。
“噗……超自然能力哈哈哈哈哈哈哈……”先出声的是门口那桌的古风少年,他捂着肚子,憋笑憋出内伤,痛苦地伏在桌上抽搐。这一声笑得,原本只觉得尴尬的众人一下子也戳到了笑穴,跟着狂笑不止,门口那桌的一个大爷笑得漏风的牙齿都全部露出来了,一边点头一边指着他们说:“年轻人啊,就是有意思哈!”
这满屋子嘻嘻哈哈欢欢乐乐的,树玲觉得太丢脸,把头低得很低。结果两眼一往上瞄就看见祝青瓷咵咵两下撸起袖子,干劲十足——“我试试。”
说不定真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呢?他还没试过呢!真成了能吹一辈子。
林诚风飞快撇过头挪远,装作不认识这两人。杨溪在一旁挥动双手加油鼓劲,鬼影虽然震碎玻璃刺伤了树玲,但自她被不明物吓到之后就一直呆在祝青瓷身后不做别的反应。
于是祝青瓷拍起树玲的脸,盯着她的眼睛来来回回看了好久,愣是没想到该怎么办。
是不是要思想放开点?不然就算有超能力,也被平凡限制了想象力。
他这么想着,摆弄了老半天。树玲的脸都被他捏红了,忍不住口齿不清地问了句:“好惹没?”
也有人笑着劝祝青瓷别勉强的,他们本来也没当回事。
这时,祝青瓷注意到树玲说话的时候,舌尖有些发黑,他便掐着树玲的下巴让她抬起头张嘴,仔细观察她的舌头——果然,舌尖和舌根都是黑的。
“你观察过你的舌头吗?”祝青瓷问。
树玲皱了一下眉:“舌头?没怎么留意过,舌头咋了?”
祝青瓷凑近了想再看仔细点,没料到舌头上那片黑色不明物像蛇一样扭动起来,突然冲进了祝青瓷嘴里。
一瞬间,祝青瓷眼前一白,感觉要窒息了。他两只手胡乱推开树玲,整个人抓着心口跪倒在地,胸口痛得浑身冒冷汗。
看戏的其他人们吓坏了,赶紧问他怎么了。老大爷从破袋子里拿出速效救心丸,一瘸一拐跑到祝青瓷身边蹲下来,推推他说:“是不是心脏病啊,要不要这个,说句话,说句话,不要吓我们哦。”
林诚风第一个叫了救护车,杨溪也从座位上下来,赶过来查看情况。她也不知道这突发情况该怎么处理,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怎么给人看病的先倒下了呢,树玲懵了,刚想询问祝青瓷的情况,低头的一瞬只觉得被什么东西迎面狠狠推了一下,重心不稳摔倒时,她瞳孔突然一震——她敢发誓,刚刚绝对看见了一张满脸是血的鬼脸冲自己嘶吼。
门外的乌鸦又叫起来了,不知道是发现食物的欢笑,还是开饭前的催促。祝青瓷感觉到那个跑进身体里的东西在往身体更深处活动,他双手抱紧自己勒住胸口,不断祈求这东西赶紧停下,可是都无济于事。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少年随手扯下来墙边盆栽的叶子,一狠心咬破自己的食指在叶子上快速写画。随后,他直接飞一般地翻过桌子来到祝青瓷身边,用不知道是哪个方言的腔调对周围的人大喝着:“通通闪开!让我来!”
很快不明所以的人群给这个看似懂行的年轻人让路,虽然不知道地上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还是希望他撑到救护车赶来。
少年臂弯扣住祝青瓷的颈将他拉到身侧,同时快速用膝盖去顶他的胸口,一顿操作行云流水。胸口受到重击后,祝青瓷感觉到险些游进体内的东西又回到了喉咙。这感觉可太不好受了,吐也吐不出来,又怕忍不住再咽下去,祝青瓷只敢大张着嘴,唾液从嘴角不断流出。
借着视觉盲区,少年把手里的树叶递到祝青瓷嘴边,说道:“含着,吹气,可别又咽回去了,这玩意可不兴吃啊。”
虽然对方只是个陌生的少年,行为也是莫名其妙,可是对这些一窍不通的祝青瓷又能怎么办呢?只好照着他的话做。他吹了一阵子气,瞄见嘴里叼的那三片树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了,与此同时,身体的不适感也消失了。
祝青瓷还想多瞧一眼那树叶,少年则毫不留情地将这些抽出来,低声说:“一直含着干嘛,等它再溜出来吗?搞不懂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那上面画着奇怪的符文,兴许是什么符纸吧——祝青瓷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对这些奇奇怪怪五花八门的东西见怪不怪了。
少年把树叶卷进符纸里,一瞬间,符纸燃烧起来,顺带把那三片树叶烧得只剩一撮灰,这些灰烬在空中飘了一会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由于符纸燃烧地很快,少年也用身体刻意挡着,除了祝青瓷以外没人看见。
“好啦好啦~莫要那么紧张~他不过是不小心噎住了而已。”少年站起来,拍一拍手上的余灰,扑掉裤子上的尘,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段谁听了都觉得疑惑不解、难以置信的话。
他只是噎住了?被什么噎住了?总不会是正好有只飞虫冲进他嘴里吧?或许天底下还真有这种事。但无论如何,这个少年一顿操作猛如虎,上一秒还趴在地上痛吟的祝青瓷下一秒就能直起腰来了。这一幕看得所有人都在为乐于助人的带着奇怪口音的少年鼓掌。林诚风一边觉得奇怪,一边拨了电话跟120解释。
在一声声赞叹中,少年结了账,拿起自己的伞,得意地迈着轻快的步伐扬长而去。祝青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短短几秒钟内他想了很多:那个人是谁?感觉不是这里的人,方言也很奇怪,会不会也是系?他和诺塔认识吗?
他正准备跟出去,树玲突然冲到他面前,如释重负一般一脸轻松。她说道:“你真的有超能力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确实感觉没那么难受了,是你做的吧!”
不知怎的,杨溪先替自己的师傅嘚瑟起来:“是吧~师傅很厉害的!”
这么看来,让树玲身体不适的就是那团黑色的东西了——祝青瓷正这么想,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大肆夸赞自己,他简直心虚地汗如雨下。
他越来越担心自己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能力,到时会让杨溪失望,祝青瓷最终还是选择无论如何都要在这方面牢牢闭嘴。
树玲极其高兴地直接冒着雨蹦蹦跳跳跑了回去,走之前还给了店家换新的灯泡的钱,店里变回了往日那般一片祥和。
接下来整整半个小时,祝青瓷他们顶着整个店的注视吃完了酸辣粉,结账时林诚风直说再也不跟他们来这家店了,别扭得要死。
刚走出店门,祝青瓷伸着懒腰,呼吸着湿冷的空气,这时候的雨已经差不多停了,就剩下一点头发都淋不湿的毛毛雨。
“师傅。”杨溪这时拉了一下祝青瓷的衣服,指了指一棵树下,一个人打着把水墨花纹的油纸伞蹲在那里自言自语,“那个人还没走哎。”
祝青瓷拉着杨溪蹑手蹑脚地走近了些,才隐约听见他在说什么——
“所以我说啊,不是涨不涨价的事,就是你太斤斤计较,不必连一块钱都盯得这么死。”
“请你是可以请,可你得好好从正门走进来,你也知道乌鸦不讨喜……”
“洑?烧掉啦,这种东西没必要担心……嗯?那个女的就不关我事啦,这种事让别人来就好了。倒是你要留点心,这附近似乎开始长花了。”
他像在和谁有来有回地聊天,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那个……”祝青瓷刚开口,少年面前一只有着金色飞羽的乌鸦便惊叫着飞了起来,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一栋栋楼房之间。
好特别的乌鸦——两人都这么想。
少年仰着首回望,看着他们笑起来:“是你们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祝青瓷一脸认真地问:“你是谁?”
少年托着下巴,手肘撑着膝盖,理直气壮道:“询问别人之前应该先自报家门吧。”
听人这么说,祝青瓷羞愧地低下头。杨溪觉得这家伙说话好有意思,除开带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不说,他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又像在模仿哪个朝代的古人。
抢在祝青瓷之前,杨溪先激动地开了口:“我叫杨溪,杨柳的杨,溪水的溪,17岁,母胎单身,喜欢猫,下辈子也想当只猫……旁边这个是我师傅,叫祝青瓷,可厉害了,但是胆子很小……”
“好了好了,也不用那么详细。”少年及时举手叫停,打心底倒是喜欢杨溪这么热情的样子,“我叫芜柳伤,草头下面一个无趣的无,没见过的姓氏吧,这是我老家独有的。”他一边比划一边说。
一想起和杨溪初见时她唯唯诺诺的样子,祝青瓷就开始想,怎么现在她说起话来这么顺溜,与人来往的影响力这么显而易见的吗?祝青瓷忍不住小声吐槽她:“你刚认识我时还不是这样的。”
“可是他真的好有意思。”杨溪的眼里简直要放出光来。
祝青瓷无奈一笑,拉开袖子给杨溪看看表:“但现在已经挺晚了,你不能太迟回家的吧。”
杨溪凑过去一看,长长地“唉——”一声,蔫头耷脑地转过身去,不情愿地说:“只能抄近路了回去了……啊啊~我什么时候可以实现外出自由啊——”
“还是早点回家吧,别被骂了,改天见。”
“有缘再见咯——”芜柳伤也对她挥手。
远远的,杨溪的背影消失在和平街的拐角处。鬼魂趴在祝青瓷肩上,侧过头看他的脸,像是在确认他的表情一样,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冷冰冰的气息喷在脸上的感觉可不好受。不一会儿,鬼魂自言自语道:“果然……我还是……不放心……”
祝青瓷捂住耳朵,不耐烦得听着鬼魂一次又一次这么说。他觉得脑袋又开始晕,身体不受控制,意识逐渐模糊——这该死的不知道是因为诅咒还是因为什么爱恨情仇跟在自己身边的鬼魂,这次又想干什么?
一旁,芜柳伤默默盯着祝青瓷看了一会儿,收了伞,目光慢慢向上游走。猛然间,他像挥剑一样把伞尖精准得指向了鬼魂。神游中的祝青瓷一下子惊醒,惊愕地顺着自己颈侧的伞回头。
这伞确确实实指着她。
“这位姑娘,用力量蛊惑控制别人什么的,不太道德吧?”芜柳伤站起来,伞依旧被他端得稳稳的,一点也不抖,“还有你……嗯……对,祝青瓷,很惊讶吧,我居然也能看见她什么的。是哦,我也是系。”
“你果然也……!”
鬼魂冷漠地问他:“谁。”
芜柳伤依旧以微笑回她:“我说过问别人之前要先自报家门吧?”
鬼魂一把抓住眼前的伞,用力将它从自己眼前挪开,说道:“梁……梁文晓……阿晓,我是……鬼。”
“理智尚存啊……”芜柳伤放下伞,仔细打量她,随即,直言道:“可你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鬼魂了,你还没留意到吧,自己正在慢慢变成‘洑’。”
鬼魂一顿,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祝青瓷偷瞄一眼梁文晓,趁着机会问:“刚刚也听到你说‘洑’,那是什么东西?”
芜柳伤解释道:“‘洑’原本只是一种来自里界的活着的毒,通过两界之门来到了这里,并且不断扩散,变得越来越多……”
“里界?”祝青瓷惊讶地说,“是‘里界传说’里的那个‘里界’吗?!我听说过,很久以前学校里经常传,那是真的存在的吗?”
芜柳伤点点头。
所谓里界,出自许多年前一位坐在路边拉二胡传唱的老者口中。这头叫“外世”,那头叫“里界”,两个世界紧挨着,又基本上八竿子打不着,而两界之门是唯一连接着两个世界的通道。有少部分说法是里界那边一片混乱,并且十分排斥外世者,不知怎的传到学校里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里界是个未知又美丽的地方。
祝青瓷没直接见过他老人家,知道的关于里界的传闻只有这么点。但自从在新闻上看到老者去世的消息后,他就异常觉得害怕,没再去理会关于里界的传闻了。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里界”这个词的热度越来越低。如今,再也没看见关于“里界”的论坛,那儿依旧是个神秘又可怕的地方。
就像没人知道天堂是如何,地狱是如何一般,连是不是真的存在都是未解之谜。
“那你说她变成洑……她难道是中了毒?”祝青瓷追问道。
“不,她是自己变成洑的。”芜柳伤捂着嘴思考,“虽然这很难解释,你听个大概就好了。因为洑从里界来到了这个地方,上天便顺水推舟创造了一个‘这个世界也有洑’的概念,时间长了,就连这个世界都会自然形成洑了,其中大部分都是由无资质的凡人的鬼魂变成的。”
祝青瓷问:“无资质的?”
“这个嘛……你是刚成为系对吧?不知道很正常,但要解释起来……”芜柳伤眉头紧锁,这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半晌,他才说:“因为大部分鬼魂都会离开去轮回,少部分因为执念或是别的原因没有或不能离开的鬼魂会出现两种情况——其中一种就是没有成为神的资质的普通人会有的结果,他们既不是系,没有超脱同类的思想,也没有感知世界力量流转的能力,从而无法入上天的眼。于是这些鬼魂体内开始结晶,逐渐变成洑,我是挺心疼这一类洑的啦,不仅会很痛苦,理智也会被慢慢吞噬殆尽,最终变成只会为所欲为、吞食力量的怪物。”
这些话语像刺一样扎得祝青瓷心里阵阵疼,他不禁又回头看了眼鬼魂——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梁文晓,一个已经被自己忘记的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他再也想不起来她的脸,而现在也依然没法看得清。
他有预感,梁文晓会因为执念或别的什么事情而不离开并结晶变成洑,就是他祝青瓷的锅。这也可能是她缠着自己希望自己死去的原因。
祝青瓷心想——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啊……能让一个鬼魂一直跟着自己,莫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他越这样想,越害怕想起来。如杨溪所说,他是个胆小鬼。
“那……另一种情况呢?”祝青瓷问。
“等等……这个下次有机会再说……我问你,这附近应该没有会发出青色光芒的东西吧?”不知何时,芜柳伤变得面色凝重,紧盯着祝青瓷脚边的水坑。
明明到处都没有发着光的青色的玩意,那一处水坑却是明亮亮的青色。芜柳伤看着那水坑,惶恐不安地干咽。青色印在他眸子里,预示着有什么人即将到来。
祝青瓷完全还在状况外,不知道他突然的怎么了:“你……”
这才刚说出一个字,芜柳伤立即打断了他,难以置信地问:“喂……我说……你是不是的罪过什么不得了的家伙啊……?”
“啊?”祝青瓷一低头,也马上发现了水坑的异样,他的四肢马上僵住了,生怕自己一动便会发生什么。毕竟这可是离得相当的近啊。
喂喂喂……什么不得了的家伙啊,该不会能一瞬间撕了我吧,说得罪什么的,不会又是失忆的那段时间的事吧?!
那水坑突然开始泛起阵阵波纹,圈圈涟漪形成了盘作一团的蛇的模样。就在祝青瓷看向那条水做的蛇的头时,它猛的睁开眼,一瞬间变得巨大,张着血盆大口向祝青瓷冲来。
“快跑!”芜柳伤喊道。
好在芜柳伤先它一步抓住了祝青瓷撒丫子狂奔。一下子把水蛇和梁文晓甩在了原地,梁文晓作为鬼魂依旧难逃一劫,来不及反应就被蛇身像绳子一样捆住,“扑通”一声拽进了水坑里消失不见。
这一幕恰恰被回头的祝青瓷看得一清二楚,他问:“梁文晓不是鬼魂吗?为什么也会被抓住?”
芜柳伤道:“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口中的神迹并不是指神圣的事物,而是指神和有神眼的人能够看见和接触的事物,她是洑鬼,也属于神迹的一部分!”
“这么说,那条水蛇也和我们是同一类……”
“怎么可能,我们在那家伙面前简直如同蝼蚁!分分钟能被他生吞了,生吞!字面意思!!!”芜柳伤边跑边喊着,眼看着水蛇再度极速追了上来,他一个急拐弯,带祝青瓷冲进了小巷子里。
谁曾想,另一条水蛇从巷子里的大水坑里窜了出来。眼看就要被一口嘎嘣脆地吞掉,芜柳伤眼疾手快把祝青瓷往天上扔,自己同时滑铲从蛇头底下钻了过去。
祝青瓷现在的感受不亚于刚从重恐密室被鬼追着跑出来同时跟鬼坐了一趟过山车外加大摆锤还没拉压杠。当他被甩上去的一瞬间,仿佛魂魄与身体脱离了,大脑当场宕机。这个时候他甚至能平静地想出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他反应好快啊”“他手劲儿好大啊。”“真冷啊。”“明天吃什么好呢?”
等到身体因重力开始下落时,祝青瓷的魂魄才追回来尖叫:“卧——槽——!!”
“没有经验的小鬼就是麻烦啊……”芜柳伤看祝青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一边无奈地自言自语,一边赶去接他。就在这时,蛇尾用力一摆,正正好打在芜柳伤的后背,这股巨大的力震得他一口鲜血吐出来,整个人滚进阴暗的巷子里,不见了踪迹。
祝青瓷也刚好在那一瞬摔在了甩出去的蛇尾上,虽然也痛得要命,但好歹不算坚硬,让他还不至于与地面来个血腥又热情的吻。
然而这还不是能放下心的时候,一股凉嗖嗖的感觉突然贴上小腿,惊魂未定的祝青瓷赶紧低头一看——完了,整个人正好坐在一个青色的水坑里。那贴上小腿的东西只是有着蛇的外形,从触感上来讲只是一团冰冰凉凉发着微光的青色的黏糊状不明物体。在祝青瓷发现它的一瞬,它以极快的速度扑面而来,任青瓷怎么挣扎,抓挠,它都会从指缝溜走再重新贴回身上。
他的浑身的力量就像被吸走了一样,双腿无力,整个身体都栽倒进水坑里,衣服彻彻底底从里到外都湿透了。“那个什么柳伤!你在哪?!”他大声呼唤着,而回答他的只有巷子里的阵阵回响。祝青瓷动弹不得,如同待宰的羔羊,他难以呼吸,这些青色的液体灌进口鼻。不过很快他就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感觉,不觉得冷,不觉得痛,意识也开始模糊。
徐徐冷风吹起一丝头发,轻飘飘掠过挣扎伸出又无力下垂的手。祝青瓷逐渐翻起白眼,再难看清眼前的东西——他甚至说不出话,连张开嘴都力气都没有。
恍惚中,一个影子晃到跟前,弯腰摸着下巴打量了人一会儿,自顾自地说了一句:“真是没完没了,明明都不记得了,为什么纳雷斯大人要担心这个呢?”
这句话把祝青瓷的意识拉回来一点,他集中注意力,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好可惜……明明我很喜欢你的,可是纳雷斯大人是我的主人,我必须听他的话,对不起啦。”
乱七八糟的,完全听不懂那家伙在说什么啊。即使听见了,脑子也无法去理解。
后来这个奇怪的家伙再说什么也听不见了。祝青瓷完完全全沉入了一个黑暗又安静的世界,只能听见心跳“咚咚、咚咚”地响,转而越来越弱。
要死了?啊,真是废话,绝对是要命绝于此了。那就这样吧,这也不是我的错。
和父亲在一起时,在密室里时,还有那只猫,好多回忆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一想到很多事情他还没释怀,很多事情都还没个头儿,他一瞬间觉得很遗憾。
突然,响彻整条巷子的破空之声差点让祝青瓷的心跳停了一拍,有一条像鞭子一样的东西抽到了他挣扎时伸出的手腕上缠住,要不是它打在了校服衣袖上,估计手腕上会留下一道渗人的红痕。紧接着,一股狠劲把祝青瓷猛得拉出了这个水坑,一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令人舒适的花香弥漫在雨后的空气中。
慢慢的,祝青瓷开始能听到雨声,这时候他才觉得呼吸变得舒畅了。这一时间的,他完全想不到把自己从这堆东西里拉出来的是什么人,他只觉得这个人也很冷,因为他扶着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身上也湿漉漉的。
听觉差不多恢复之后,祝青瓷终于听见他们正在说话。
“你又干什么?这是第二次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那人疲惫地说。
祝青瓷立即认出了诺塔的声音,猛得抬头看他,他被雨水打得湿透,阴沉着脸,抿着颤抖的嘴,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害怕的表情。此刻祝青瓷很想说句话,又觉得这不是该插嘴的时候。
对面站着一个比祝青瓷矮了将近一个头的小孩,看上去14岁左右,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祝青瓷很确定他就是差点把自己杀死的家伙。因为那家伙的飘散的头发和水坑、水蛇是一样的颜色,也发着微光。漂亮的粉瞳在雨幕里格外显眼。他张嘴说话时不难看出来就连他的舌头都是青色的。诺塔说,那个家伙叫特罗卡,不是人类,也不好惹。
只见特罗卡打了一个响指,他身后的巨蟒瞬间化成普通的水四散开来,他的发色也暗淡下来变成了深蓝色。
“可是诺塔,如果纳雷斯大人不高兴了,我会有麻烦的。”
“抱歉,这次真的不行。”
“你是仗着我打不过你哥才这样对我说话的吗?诺塔。”
“对啊,狗仗人势,卑劣吧?”诺塔看上去已经很累了。特罗卡似乎察觉出不对,上下扫视了他一番,问:“你怎么回事?来之前一周没睡还是来的路上遭打了?”
“……”
祝青瓷也很在意,因为诺塔他确实一直在发抖,他小声问他:“怎么了?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小事。”
特罗卡抬眼直视他,只是对视了一会儿,诺塔便猜到了特罗卡的意图,迅速移开视线。特罗卡看着他,突然严肃起来:“你砸神像了?”
“啧……读心侵犯**的啊……对,我把我自己的神像砸了,取其精华做了把刀,这可比一般的武器厉害多了。”诺塔自嘲地笑一声,“没见过吧,自己砸自己神像的,你就当我特地砸了逗你一回,当没看见我吧。”说罢,摆摆手让特罗卡赶紧离开。
特罗卡无语又难以理解地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算了,最后一次包庇你,发什么疯你随便,你不想我杀他也随便,反正迟早会死的吧。”特罗卡一扬手,把水池里的梁文晓拽了出来,“因为这家伙还在呢。”
梁文晓微微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两人,实际上,开始变成洑之后,她再也看不清东西了。梁文晓眼前一片黑暗、混乱,像黑纸上胡乱画的白线。再也看不清的祝青瓷和一旁的不知道什么人远远站在前面,而青瓷的脸上永远挂着泪水。
不放心,她还是不放心……她眼中的祝青瓷一直在哭,和她死了的那天一样。
梁文晓什么也没说,作为让祝青瓷流泪、痛苦、失忆的罪魁祸首,她在想办法赎罪,而她的方式,就是结束他的痛苦,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并带走他。
捆住她的水绳散开了,梁文晓顿了顿,“唰”地飞进了影子里。
虽然看不见梁文晓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两人都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特罗卡笑一笑转身离开——
“那么,诺塔,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