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飘来一股令人安心的香,整个黑域犹如被提亮了几个度。几人还在寻找爱心社的大门去了哪里时,一双神出鬼没的手依次将祝青瓷、索菲、崖拉进了门里。
霎时间黑域里安静得只剩风声。林芝迷茫地把黑域找了个遍也没看见他们。
被转移的众人睁开眼,只见一间光线偏暗但是十分干净的屋子,黑板上被用血迹画了一个眼睛,除此之外墙壁上也有不少小的,还在来回咕噜噜地转动。一位眼睛被布料蒙上的女士坐在讲台上晃着腿,她向诺塔和祝青瓷挥了挥手,笑道:“嗨!嘿嘿……又见面啦!”
两人认出这位女鬼后齐声大喊:“啊???”
诺塔撑起身体惊喜地看着她:“你真的不归这个黑域管了?!怎么做到的?”
女鬼则是跳下来,激动地握住祝青瓷的手用力挥动,解释道:“真的真的谢谢你!是这样的,羊头先生吃掉了我的眼睛和五脏六腑,但是作为交换它将我连着整个活动室都和黑域割裂开了,说这是夜莺的赐福,我就问谁是夜莺,它说是带着纯净罗伊的人,然后给我闻了闻,就是你身上的气味!”
“罗伊是有气味的吗?”祝青瓷赶忙闻了闻自己,也没闻出个所以然,这应该是洑才闻得到吧……诺塔嘴里说的香喷喷的罗伊原来不是在玩抽象。
但这个是借的人家的力量,自己也没干什么事情,真是无意之举罢了,就这么被感激了一通,他也怪心虚,忙解释道:“不,我不是夜莺,那位羊头先生可能认错了,罗伊……我只是借用。”
“这样啊……总之真的很谢谢你啊啊啊啊你是我的恩人!!”女鬼用力抱住了祝青瓷,他觉得自己的肋骨要被压断了。
“师傅觉醒新力量了?话说这位是……”杨溪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给老崖的翅膀擦着血。老崖一激灵,寻思着原来她说的师傅就是祝青瓷啊。
女鬼这才想起来其他人,她抬了抬手,药柜的门自己就打开了,酒精,镊子,棉球等医疗用品从柜子里飞了出来落在老崖膝盖边。“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爱心社的社长,死了一段时间已经忘记自己的名字了,你们叫我爱心社就好了,或者干脆叫社长。”她跪坐下来细心处理着老崖的伤口,技术手法和专业的医生没有什么区别。她补充道:“别担心,虽然我这个身体看不见,但是其它的眼睛也能看。”
“啊对了,围巾!”祝青瓷很快想起来维多利亚,回头准备去找那颗被围巾包裹着的晶石。
话音刚落,小腿一紧,被什么包裹了似的。低头一瞧,入眼便是熟悉的黄白格子纹,但是晶石却不在围巾里。
“你在找她?”社长突然问,“她灵魂现在在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因为爱心社如果彻底离开了原主人很快就会崩裂,于是羊头先生把她与爱心社缝合在了一起,征求过意见的,她说这样总比到处游荡麻烦大家要好。”
“……嗯,确实。”诺塔有些失落,而下一秒就被围巾拉着和祝青瓷卷在了一起。
祝青瓷无语地白着眼直接当起了自己上辈子的嘴替:“她的意思是让你跟我好,四舍五入来讲我也是维多利亚吧。珍惜眼——前——人——”
诺塔紧张地退了退,支支吾吾的:“知、知道了,先放开……”
杨溪看着他们警觉地眯起眼睛。
“好啦,近段时间就不要挥动翅膀了。”社长用无菌纱布轻轻包扎好,无奈地低下头,长叹一气:“哎,没想到林芝现在变成了这样,她明明一直都是很温柔体贴小蛋糕的,不怎么记仇也不会伤及无辜,真是天意弄人啊。”
“而且现在我们离不开黑域,除非等她把那个仇人吃掉。”诺塔如坐针毡,“我真是第一次见,没有核心的洑鬼。”
真是完全处于被动了。
诺塔思索一番,还是把自己的通行证拿出来。“杨溪,过来。”他说着把通行证往她手里一塞,“你一个普通人在这里太危险了,拿着这个出去吧,顺便看看树玲的情况。”
索菲盯着那自己抢也抢不到,诺塔却轻轻松松给出去的珠子,嫉妒地咂了声,干脆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啊?那师傅……”杨溪受宠若惊,无措地看向祝青瓷。
“多带一个人穿过边界的风险是很大的,不介意两个人一起。”诺塔试着安抚她,“没事,这么多人在呢他没事的。”
虽然很想和大家待在一起,但是她明白自己留在这里只是个累赘罢了,于是握紧通行证点了点头。
维多利亚带他们在黑域中穿梭,在社长的帮助下很快就来到了黑域的边界。杨溪向大家挥了挥手,一鼓作气推开门跳了出去。
半秒钟秒不到她就狠狠摔在了地上,滚了几个圈之后倒栽在墙边。
“呃……杨溪?”林诚风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你和祝青瓷去哪了,老师都给家长打电话了,一堆人在到处找你们。”
杨溪眯着眼睛稍微缓了一下,没一会儿就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这给她吓得,赶紧爬起来了,顾不上解答林诚风的疑惑,她跑到窗边一看——几个人抬着唇色惨白的树玲进了救护车,紧接着火急火燎地开走了。
怕是命不久矣。
“怎么回事今天,感觉好多意外。”林诚风皱着眉,转头就看见杨溪双眼冒光地看着他。
想到还在黑域里的各位还处在某种僵局,林诚风作为林芝亲近的堂弟可谓是相当重要的突破口。
他被盯着不自在,退了两步,问:“祝青瓷呢,你们不是经常一起吗?”
杨溪却是拉着他鬼鬼祟祟地凑过来,说:“问个有点冒昧的问题,一般你堂姐生气了该怎么做才能被原谅?”
林诚风听得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她问这个干什么。“你被鬼上身了吗?”
“我真的很好奇——之前听你随口一说马上就记住了,我真的对你堂姐很感兴趣!”她使劲眨眨眼。
好牵强的理由,怕不是什么女同。林诚风真的更愿意相信鬼上身这种说法,但无论如何,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他酝酿了一下情绪,不太好意思地嗯嗯了两声才回答她:“其实她不怎么容易生气,就算生气了,只要是好好道歉了,她也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之前她被一个发疯的同学砍了肚子一刀,都送去医院急救了,她还跟我们说不要去找那个同学麻烦,她只是个被捏住了把柄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如果她不砍这一刀,家里的老人家容易被其他人陷害。”
杨溪一愣,开始回忆起林芝对自己说的话,字里行间都在告诉她,林芝记了仇,并没有放过那个砍了她的人。
怎么和林诚风说的不一样?难道她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吗?
“姐姐她总是在为别人着想,对自己却总是一退再退,就算我已经不再经常和她一起拍照了,她也什么都没说,就算我过年打工没有回去陪她,她也没多说。明明我知道她在学校过得很难过,没几个朋友。”他忍不住让泪水从眼眶里跑出来,“明明我知道的,可偏偏就是那一年没回去,就再也见不到了。”
杨溪心里一紧,赶紧从口袋抽了张纸巾给他。他摆了摆手,用手臂擦掉了,接着说:“那么好的人,又很聪明,未来有那么多的可能,就这么结束了。家里人都觉得很惋惜,几天没吃下饭。她养的兔子,之前一直藏在书包里偷偷带去学校,出事之后被好心人送回来了,一直不吃不喝,没过几天就自己一头撞死了,大家都说是舍不得,死了陪主人去了。”
“自己撞死的兔子?”杨溪听到这,先前的疑惑都瞬间茅塞顿开。
把学校的状况当做是生存环境,认为学生之间的矛盾只不过是弱肉强食,只对致人死亡的直接原因进行报复,却对其他人的所作所为置之不理。
如果是动物呢?万一真正在复仇的鬼魂,真正的核心是兔子呢?兔子可不理解人类社会,它只知道谁杀了她的主人。
那就说得过去了啊。
相册里歪歪扭扭不成形的字迹,相册里诡异照片刁钻的视角,杀不死的林芝,就都说得过去了。
一时间,杨溪心中五味杂陈。她觉得有必要回去一趟,将这个信息告诉他们。
可怎么回去?这珠子现在也不能发光。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到处跑两步试试。
林诚风还陶醉在悲伤之中,一转头就见着杨溪风风火火地跑下了楼,没有一丁点儿要回去跟老师解释情况的样子。
察觉到事情有蹊跷,他头脑一热还是偷偷跟了上去。
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绕着学校跑了几圈,一路上已经有不少老师和学生问了,杨溪没这个心思理会,她满脑子都是“边界在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有点……呃,精神病。”林诚风连哄带骗地追在她屁股后面替她解释完。再回过神发现这个家伙手脚并用,跟猴子一样灵活地爬上树,借此翻出围墙逃离校园。
他下巴都贴地了,这是真疯了啊,到时候被学校抓回来都不知道要扣多少。他焦急地在墙边踱步,最终还是被好奇心战胜,也笨拙地学着她的样子翻出去。
既然学校里没有,那就很可能是在树玲她附近了。可这人都已经被抬上救护车了啊,开走有一会儿了吧。杨溪借了路边的共享单车,向着医院的方向驰骋,希望能尽快找到树玲。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医院门口,手里的通行证开始发光。杨溪一喜,找准机会三二一就准备穿过边界。
千钧一发之际林诚风扑了过去,紧紧抓住了她。杨溪已经来不及反应,两个人就这么一起摔进了黑域。
过程中林诚风头痛无比,耳旁只剩下阵阵耳鸣声。等他爬起来时,血液已经从鼻子里流出来,滴在了地上,他又摸了摸耳朵,一手的血。
杨溪见状急得大喊:“你在干什么啊!这么干很危险的!会死人的!得亏你命大啊!”
林诚风根本没有心情听杨溪在说什么,他模糊的视野里望见了天空中那个他无比想念的身影。
林芝很快察觉到目光,却在回头看见他的顷刻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紧接着又赌气般撇过头去。
她看上去还是如最后一次见到她那样,一点也没变,只是眼神不像她。
“姐……姐姐!我……”林诚风站起来,向她跑过去,根本没有留意脚下的深渊。
一只手奋力把他拉回来才避免了悲剧发生。“你冷静!她不是真的林芝,这是你们家兔子变的!”杨溪感到心累,“看着点路,这地方很危险。”
“什么意思?”林诚风有点迷茫了。
“两三句解释不清楚,总之你先找找我师傅他们人在哪……怎么了?”杨溪看着对方脸上的迷茫逐渐变为惊恐,心中警铃打响,赶紧回头。
之间一大片在月光下闪着光的东西正在向他们袭来。视力极好的林诚风先喊了出来:“玻璃!!”
杨溪的身体先行一步抓起林诚风手忙脚乱地逃窜,等他们找到一面墙躲好。林诚风正打算喘口气,一转头差点被吓得口吐白沫昏过去,完全是靠坚强的意志力顶住了。
他们竟是走在血泊里,横尸遍野,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无数条章鱼须的怪物伏在尸体中,嘴里吐着白雾,脸上带着猖獗的笑。没一会儿,那怪物对空中大喝:“哈哈哈哈!!来啊!!再来啊啊啊!老子怕你们不成!!”
杨溪认出来这是索菲,但她并不觉得在这时候贸然靠近他是个正确的选择。
只是离开了一会儿的时间,黑域里面就被破坏得惨不忍睹,楼房一座接一座地倒下。索菲似乎负责对付干扰他们的怪物,其余几人相互配合,和林芝打得天昏地暗。如果不是始终没找到核心,怎么看都像是林芝输了。
混乱中,祝青瓷抗拒的声音响彻云霄,让人不禁寻着声看过去。
“太高了!太高了!不行的会死的!”他们正在一栋“比萨斜塔”里,祝青瓷坐在用来运水桶的手推车上,手里握着尖头的生锈钢管。他给这个武器起来个名字叫破伤风之管。
计划是这样的,既然杀不死,那就用点抓住她。她对会飞的老崖过于警惕,面对神出鬼没的诺塔也不敢贸然放松,但唯独会因为祝青瓷太弱而忽略他,既然如此,那就趁其不备让祝青瓷飞过去偷袭就好了。然后再让社长将其强行与黑域割裂拖进爱心社。
计划相当完美,也不过两个漏洞而已。一是祝青瓷不会飞,二是社长也不清楚怎么割裂。
“放宽心亲爱的,按理来说只要力量足够就能让你飞出去。”诺塔背贴着斜面底部的墙壁,弯曲双腿,把自己当做弹簧顶着那个手推车。
祝青瓷心脏咚咚响,脑子里已经是自己摔得粉身碎骨的画面了。
他是不知道神的力量能够超越常人多少,诺塔对自己的足力还是很有自信的,飞檐走壁上天入地都可以,还蹬不动这小车?
“准备好了没?”诺塔问。
“再等等时机——”
“时机到了,走你!!”
说罢,他猛得将车蹬了出去。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的祝青瓷终于体会到了坐云霄飞车的刺激感,说实话他真觉得低估了诺塔。
他稳住发抖的手,趁机将钢管从后背扎进了林芝的身体里。林芝挣扎的一番,正要拔掉,钢管的尖头在这时被神力强行掰弯扣住她。
“啧!”她用力晃动,险些让祝青瓷抓不住掉下去。
在两人的脚下,爱心社的门缓缓打开,社长显然还没准备好。
“哎嘿嘿……等一下,怎、怎么弄的来着,我也没干过……总之先拉进来……”
林芝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召来数十张课桌堆叠成屏障将门口堵住。这下拉也拉不进去,想关门也关不上了。
她要飞走,一条细长的血线连着那根钢管被牵在诺塔手中,现在的她就像个风筝一样。
祝青瓷跳到课桌上,看着林芝苦苦挣扎的样子,正奇怪她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散开。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隐藏在锈迹中的符文——是诺塔写上去的。
林芝终于决定破罐子破摔了,她的面容逐渐变得恐怖露出獠牙,仰天大吼。这声惊人的嘶吼惊天动地,响彻云霄,连着整个黑域都害怕似的抖了三抖。
几乎能够盖住半边天的兔影跃动在空中,凝望着他们,打量着他们。血字在楼宇间跳跃,在冷风中流过——
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
林芝是最无敌的,林芝是最强大的,林芝是不会死的。
我的林芝不会消失,你们别想带走她。
兔子瞪了瞪爱心社,刹那间便有数十根钢筋石柱冲破屏障将门内贯穿,社长的半个身体被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祝青瓷倒是身体比脑子快,两脚一蹬就抓住了林芝的脚踝,一个劲地攀到她身上挂着。他从背后环着林芝的脖子,而那根破伤风之管的位置正好能给他地方坐着。
这确实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了,首先这个林芝不会攻击自己,其次那兔子貌似也不会攻击林芝。只是这做法多少有点……不太厚道。
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哪怕有索菲挡着,还是有止不住的学生和老师们托着残缺的身体去满地追逐、撕扯他们。兔子吼一声,便是一阵飓风刮来;一跺腿,连着整片的教学楼都压成了豆腐花。
整个黑域几乎都要被拆掉了,漫天漫地的桌椅门柜、钢管水泥、钉子玻璃如同加特林般对他们进行轰炸。枪林弹雨间,只有躲在林芝身后的祝青瓷毫发未损。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但话又说回来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个怪物有压箱底的法子掏,咱没有啊。于是他决心要干扰一下林芝,抬手挠她痒痒,然而林芝完全懒得搭理他,只是鄙夷地瞥了一眼。
妈的,居然没有痒痒肉,这还是人吗?祝青瓷怪尴尬的。
众人无奈之际,一个男声从破损的柱子后面传了出来。这是一声混合了惊喜、悲痛、不确定的呼喊:“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