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溪和老崖面临着各式各样的诡异事件时,另一边的祝青瓷一行人也好不容易勉强安顿了下来。
诺塔和阿霞两两配合,声东击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趁女鬼不备,用蛮力掀开了存放医疗用具的柜子的柜门。
柜门变形严重,遗憾下线。
在阿霞的细心帮助下祝青瓷手腕上的切口总算是消毒处理好了,他左右瞧了瞧手腕上的绷带,总觉得再多动一下就又会渗出血来。痛死了,吓死了,一般人真顶不住。
诺塔气喘吁吁地将女鬼的手反扣在身后,把她的头压在地面。这鬼特别善于利用活动室的环境和物品来阻挠敌人,身形也十分轻盈且灵敏,即使诺塔身经百战,对付起来也很吃力。
眼下终于将她治住,还没时间喘口气,女鬼狂笑起来:“你该不会以为这就抓住我了?首先我是鬼,其二我是洑,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不会这就忘了吧?”
诺塔顿感不妙,手底下一空。女鬼在奸笑中化作浓雾将诺塔包围,高浓度的洑能轻轻松松让所有人中毒而亡,五分钟就能让他们尸骨无存。
纵使是阿霞这个外行也一眼察觉出危险,她急得蹦起来跑去拉他:“诺塔快躲开,这肯定有毒。”
而她马上被祝青瓷拽了回来——
“你过去也是送。”
“那诺塔咋办?”
“嗯……我看他完全没在害怕啊,呐。”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隐约就能瞧见诺塔的表情——危字当头,这人竟然在憋笑。
女鬼很聪明,相当聪明,极少有洑能通过思考自身的存在而脱离主人控制改变自己的状态。甚至考虑到如此高效的、人人谈之色变的杀戮方式。
只可惜,她算错了一点,她没把敌人是癔毒症患者的可能性算进去。这也怪不得,因为不同领域的信息差,她甚至都没听过“癔毒症”这个词。
她毕竟只是洑啊。
诺塔在浓雾中站起身,捂着嘴咳嗽两下,并无大恙。他戏谑道:“不好意思啊,阵仗这么大,害我被口水呛了一下。”
“看吧。”祝青瓷也得意洋洋地昂首,“我就知道他包难杀的。”
阿霞瞪大了眼:“这么牛逼。”
听他们聊得那么欢,诺塔委屈巴巴地转过身,问祝青瓷:“你是完全没为我担心啊。”
“你憋笑憋的脸都红了,我哪严肃得起来。”祝青瓷摆摆手。
女鬼气急了,转头就向祝青瓷冲过去。总不可能这个人也免疫洑毒。
果不其然,他害怕了,大叫着“卧槽”翻身逃跑。
本以为胜券在握,只听身后一阵风气,诺塔反身一脚将存放着尸体的柜柜子一脚踹爆,整块铁箱挤压变形。
她来不及赶回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诺塔把柜门整块掰下来,拽出里面可怜兮兮的尸体。
诺塔脸色沉下来,表情严肃道:“想清楚,你是洑这事跟我们没关系,如果你一定要和我们作对的话,就别怪我残忍地对待——”
“住手!!”女鬼战意全无,当场跪了下来,“我……你大人有大量,别动我的尸体……”
阿霞茫然眨眼:“这……就治住啦?”
祝青瓷走到女鬼身旁蹲下,歪头看她,询问道:“这回真不动手了?”
“她不敢的。”诺塔道,“这种鬼最大的弱点就是尸体,如果尸体有残缺,鬼魂的肢体也会残缺,也就是说——”
“就是说如果我砍下尸体的手,鬼魂的手也会断掉?那我懂了。”祝青瓷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次如果再遇到鬼魂类的敌人,我就把他们的尸体找出来分尸就好了。”
女鬼听得脸色铁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低下头,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这具尸体已经很惨了,请不要再伤害她……”
转头看向祝青瓷时,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当然是吓唬她的,免得她又出尔反尔。
“好了诺塔。”祝青瓷起身到诺塔面前,双手拍拍他的脸,“给人家尸体放回去吧,怪可怜的。”
诺塔两眼一眯,从他的嘴角读出来几分愉悦的滋味。他笑了一声,蹲下来把尸体放回去,明知故问:“你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祝青瓷故意忽略掉诺塔的话,转而问女鬼:“那我们现在能出去了吧?”
“出不去的……”女鬼哆哆嗦嗦道:“我只知道怎么‘上课’,却控制不了‘下课’。”
阿霞问:“一节课一般是四十五分钟,那我们多等一段时间是不是就下课了?”
女鬼惭愧地低下头:“不是,这里下课的信号是铃声,但是我把活动室的铃砸坏了,所以活动室没有下课……”
“你……”祝青瓷一脸鄙夷,“你没事砸铃干嘛?”
“还、还有个办法!虽然还在上课,但是主要管控活动室进出的是这些眼睛们,你们只要把眼睛全部遮住或者涂掉就好了。”女鬼尴尬地挠挠头,拿起一支粉笔就在黑板的眼睛上乱刷一通,那只眼睛果真闭上了。
“遮住也行?我有个好办法。”诺塔低头拉开衣袖,看了看手臂上乱舞的黑纹。
“你的手怎么了!”阿霞皱起眉头,凑上去看。
感应到召唤,黑纹识相地慢慢爬了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爬行,覆盖身体。伴随着一阵熟悉的苦味,诺塔再次向祝青瓷提出闭上眼的要求。
蚀骨的冰冷让诺塔眯起眼睛,虽然这十分痛苦,但是只要用洑包裹整个活动室的墙面,出去也是一分钟的事。
但是祝青瓷这次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诺塔叫他闭眼,他偏要盯着。
随随便便就放任疾病在身上蔓延?开什么玩笑!祝青瓷拉上他的衣袖,看着他错愕的表情。
“让这东西回去,我不需要你用发病的方式来帮忙。”他见诺塔仍然无动于衷,掐紧他的手说道,“我有别的办法出去。”
终于,他感觉到隔着衣袖的手臂开始回温,原本漫到脖子上的黑纹也退缩了回去。
“这是……什么病?第一次见。”阿霞道。
诺塔深吸一口气,对她笑了笑:“下次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好了,那这位聪明的祝同学想到了什么出去的好办法?”诺塔语调上扬,他心情不错。
祝青瓷背着手故作高深地清清嗓,解释道:“你们想法还是太不开放了,只是想着怎么从这个活动室出去,而不是真真正正地去想怎么从一间正在上课的教室里明目张胆地走出去。仔细想想,这方法可太多了,只要给出一个对老师来说很合情合理的理由就行啦。
诺塔似懂非懂,而阿霞恍然大悟。
理念存在,实践开始。
祝青瓷可绝对是个演技派,他突然捂着肚子跪坐在地上,五官几乎都拧成一团,好一副痛苦的模样。
音调扭曲的字句从他喉咙里滚出来:“老师……我肚子好痛。”言下之意就是想去上厕所,这总没得拒绝吧?
大大小小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随着他的动作滚动。
他试着挪到门口,伸出小拇指按在门把手上——如果不成功,只是伤到小拇指的话心里会好受些。
门没有动静,真的放过了他的小拇指。他再大着胆子把整只手按在把手上握住。
也没事。
他咬咬牙,闭上眼,狠下心,手臂用力往下按。
“咔哒”。门开了。
“看!我就说!!”祝青瓷喜出望外地蹦出去。
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一番,紧接着争先恐后地摆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阿霞直呼生理期腹痛,站都站不起来,果然吸引了眼睛们的目光。她借机会挪到诺塔旁边抓着他的胳膊说:“这位同学,可以送我到校医室吗?”
“啊?那我还装不装肚子痛了?”诺塔疑惑地直起腰。
阿霞恨铁不成钢地一掌拍在他后背道:“你还装个屁啊扶着我出去就行了。”
女鬼愣愣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出门,傻眼了,一时间也产生出了离开的想法。只可惜就算没上课她也迈不出这个门。
“那你们……”想到他们走后可能过不久自己就要同黑域一起消散,再也不会有人来陪自己了,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想问他们还会不会再来聊天,结果显然是不会。
沉默片刻,她低下头:“算了,祝你们好运。”
“你是真的很害怕啊。”祝青瓷还站在门口看她,诺塔和阿霞在前面等他。
女鬼不吭声,只是沉默地把柜子里的尸体整顿好,盖上毯子,深情地盯着。
她是真的很爱自己,她应该意识到了,自己并不是这个女孩的灵魂,她的灵魂应该早已经离去了,自己只是黑域以过去为根基制造出的冒牌货。
我如果是你就好了。她想。
但是,就算消散的话,连同整个活动室,连同这具尸体也会一起被葬送吧。虽然结果不尽人意,总归是合为一体了。
“抱歉帮不上你的忙,但是在请最后的时候相信会有奇迹到来吧,这个世界都有神的存在了,还差这点奇迹吗?”祝青瓷挥了挥手,信步离开,“我会祝福你的。”
奇迹?女鬼坐在地上想着。奇迹哪有那么好运地就降临自己身上。好吧,转念想想,自己的诞生就已经很离谱了。
忽然她听见活动室的某处传来咔咔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正在断裂。
她赶紧站起来,在房间里寻找声音的来源。
墙壁里,裂响直直环绕了活动室一圈,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断裂开了,活动室窗外的景色变化无常一会儿是走廊,一会儿是天空,一会儿又是无边的虚空。
地面开始晃动,眼睛们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惊恐地缩回去了。她还没见过这阵仗呢,还以为那伙人前脚刚走,后脚黑域就要消散了。
断裂的声音开始直向她冲开,她猛一回头,声音停下来。活动室回归寂静,甚至听不见一点外面的声音。
耳鼓膜隐隐作痛,她只能听见嗡嗡的鸣声。身体也变轻了,连同着这个房间一起,变得更纯澈。
像是被提纯了一样。
当她回过神来时,眼前原本坚硬的墙壁多出了几条幕布般的褶皱,一双巨大的,修长的,戴着白手套的手撩开幕布从墙里伸了出来。
幕布下的黑暗中散发着混乱破碎的杂音,似乎是不为人知的深渊之处的呢喃,令人恐惧、不安,环绕在四周,无处不在。
她的身体僵硬住了。逃跑,躲藏,还是攻击?这些根本都忘得一干二净。被强大的力量所压制,只知道双腿打颤地站在那儿听天由命。
一只羊头钻出幕布,作为“人畜无害”的象征的它一把抓住了女鬼,将这个可怜的女孩紧捏在手心。原本代表猎物的横瞳,此刻的眼神中却是毋庸置疑的权威。
救……救命。她大张着嘴,喊不出声。自己分明已经是个鬼了,心底的恐惧还是几乎要蹦出胸口。
这已经不是她能理解的了,羊头巨人散发出的气息已然让她的大脑停转。只剩下一个信息——
“放弃挣扎”。
她的手脚无力地垂了下来,感受压在胸口的拇指逐渐加重的力道。空空如也的躯壳久违地在羊头人手中体会到了内脏被挤压的感觉。
眼前迷糊一片,隐约之中羊头人张开了嘴,厚重的舌头舔舐着她的脸。很快双眼传来剧痛,她再也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着眼眶淌着黑血。
“夜莺听到了你的心声,这是祂给予你的恩赐。”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听见的声音。
已经离开活动室的祝青瓷等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事,他们连墙壁里的断裂声都没听见。
祝青瓷走在最后,嘴里念念有词:“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这是他第三次这么说了。
诺塔放慢脚步退到他身旁,也左右瞧瞧,好像没缺什么……不对,确实少了。
柔软的,漂亮的,格子纹,他一开始抱着的东西。
“你围巾呢?”诺塔突然问。
祝青瓷顿在原地。
阿霞这时候也想起来了,说:“对啊你围巾呢?”
他们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祝青瓷一个急转就开始往回跑。诺塔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拉回来道:“亲爱的没必要,一条围巾而已,这个时候还是别随便跑,万一走散了……”
“重点不是围巾啊!”祝青瓷打断他,急得脸色发白,也不顾上诺塔听到那个名字会有什么反应了,“维多利亚!维多利亚还在围巾里!”
“……谁?”诺塔轻轻道了一声,脸上逐渐浮现出不可思议,他顿时想起来那条围巾眼熟的配色,好像正是那个维多利亚经常戴的那条。
等等,维多利亚是……谁?
他感觉要想起来,但是记忆却遭受到了阻碍。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是谁?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了,但是名字很熟悉。
伸手从口袋里拿出记事本来回翻,这个名字在……在这里!
维多利亚,一个温柔可爱西班牙女孩,祝青瓷的上一世,死于特罗卡之手。笔记旁边是她的画像。
诺塔把笔记一塞,抓起两人就往回赶。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困惑徘徊在心中。
“你为什么会见到维多利亚?”他问。
“我哪知道,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鬼啊。我怎么知道鬼怎么会突然出现。”祝青瓷想了想,然后补充道,“她本来还有个人形的,但是我们后来碰见的夜莺,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那个夜莺把维多利亚变成了像水晶的一种东西,我包在围巾里了!”
“早说啊!”
本以为诺塔会和维多利亚一样对“夜莺”两个字反应过激,但没想到他却对此无动于衷。
祝青瓷意识到,诺塔似乎在记忆方面出了很大的问题。连维多利亚都要靠翻笔记才想起来,夜莺这种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估计早忘了吧。
不过……这是能忘的吗?
他们赶回活动室门口,却已经迟了一步,整间活动室不翼而飞,连门都没有,那块地方除了墙壁就是墙壁,好像活动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不可能,我记得就是这里。”阿霞细节检查一番,果然在地上找到了紧靠着墙的半截鞋印。
“嘿!鬼魂小姐!听得见吗?!”诺塔捶着墙大喊,没有任何回应。
阿霞摆了摆手,无奈道:“完啦,你们说的那个维多利亚是拿不回来了。”
“同学,你是遇到麻烦吗?”少女的声音传到耳旁,三人纷纷回头。
戴着蝴蝶结的女孩手里抱着她的兔子,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们。
这是什么鬼运气,怎么到哪都能碰上她,黑域的主人,或者说,林芝。
“被欺负了啊。没事,没事的。”林芝走近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祝青瓷和阿霞,唯独向诺塔伸出了手。
诺塔笑了笑,欣然抓住她的手走出来,躲在她身后,假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道:“谢谢你,我真的好怕。”
风中凌乱的两人一脸难以置信。
林芝再次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不屑道:“至于你们,就——”
话音未落,诺塔唤出他的刀,一瞬间就将她人首分离,黑血喷溅而出。阿霞惊叫一声,恶心地蹙起眉,捂住了口鼻。
林芝怀里的兔子从她手上蹦下来,一下子蹿没了影。
祝青瓷只是皱起眉看了一眼,道:“她为什么不攻击你?”
“洑鬼看不清脸,她以为我是洑。”诺塔一边用刀切割着尸体,一边得意地笑,“癔毒症,很神奇吧。”
“好了好了你别分尸了,怪那啥的。”阿霞已经不自觉地退了五步远,地上那滩糊糊她真的不敢再多看一眼。
而诺塔越是切割,脸色却越是糟,严肃地在尸块里翻来翻去,小声嘀咕着:“怎么会……没有?”
“你在找什么?”四周传来林芝的嬉笑声,似乎在嘲讽他们可笑的行为。
阿霞感觉到身后一凉,来不及多想,迅速拿起剪刀朝身后刺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林芝被剪刀扎伤的挂着微笑的脸。
阿霞大惊失色,退到祝青瓷身边。
两人又挪到诺塔身边,毕竟就他最靠谱。
“在找核心吗?”林芝大笑,“我可没有那种东西啊。”
“没有哦~要不要再切开看看。”从另一个角落,又走出来一个林芝。
诺塔一刀断头,一刀切腹。她们诡笑着倒下,又从各处陆陆续续走出来五六个林芝。
“哈哈哈哈哈哈,你好无聊啊,不是都说了没有嘛。”她们的嘴一开一合,愉悦地偷笑着,嘲讽着。
地上的尸块蠕动起来,向他们靠近,他们将这些怪物踢开,踩碎,切断。怪物哭叫着,尖锐地诉说着痛苦。
“就算砍下双手,刨开腹部,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算碾过去,撕扯开,也不能解决任何矛盾。这些顶多算泄愤吧。”
“为什么要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啊?明明都告诉你了,要好好听进去别人的话呀,要是因此被记恨了就糟啦。”
三人靠在一起,看着越来越多的林芝们围着她们。她们低着头,双手捂脸。
诺塔向她们挥砍,刀却像划开液体一样从她们身体里穿过去。
没有核心,真的没有核心。
“真傲慢啊,你们总是很喜欢做一些打扰别人的事情呢,这样可不好哦。”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自己越来越近。
到了咫尺之间,她们停了下来,齐声道:“被这样包围着,果然会让人觉得害怕吧。冷汗,擦一下吧,恐慌的情绪被看出来不太好呢。”
“尽管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但是,也不是不能原谅一下你们。帮我个忙吧,只是一个忙。”
沉默良久,三人眼神交流一番,祝青瓷问:“什么忙?”
“很简单!”林芝们微笑起来,“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行了,在我把我的食物吃干净之前什么都不做就行了。”
“食物?是正经食物吗?”祝青瓷问。
“她是个坏孩子呢,树玲同学。这么傲慢的家伙,就算不回家,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树玲?
祝青瓷和诺塔顿时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树玲中洑毒不是意外,是正在对她进行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