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季李遥穿上熟悉且老套的工作装,早早来到逸飞的公司大楼。奇怪的是,廉价西装松松地贴在他身上,没有一丝褶皱,带着多次清洗淡淡的皂角味,竟然别有一番韵味。
尤其是……顶着这样一张脸。那张脸清秀俊朗,肤色不算很白,但是健康透亮,眼珠乌黑、睫毛浓密,笑眼弯弯的时候,仍能看到他清亮有神的眼睛。他的下颌角分明,带着些年轻男人的硬朗,但并不很锐利,只让人觉得清爽。
关于季李遥的入职工作,沈亦已跟孙秘书吩咐过了,所以当孙秘书踩着高跟踏进公司看到季李遥时并不意外,只是惊讶于他到得这么早。季李遥看着有个女人朝自己走来,想必就是孙秘书,便扯起一个违心的微笑:“孙秘书,早呀。”
看着季李遥独立开朗,孙秘书也只好微笑致意,“季李遥是吧,跟我来吧。”
办完入职手续,季李遥被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作为新人助理,竟然还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季李遥不禁在心里窃喜,默默感叹待遇之好。根据孙秘书的介绍,沈亦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最大的那一间。
“你是沈总特别指派的人,有事直接用内部电话打到沈总办公室就行。”孙秘书边说边把怀里抱的一大叠文件放到了桌上,继续道:“你今天把这些材料审一下,下午会开一个小型的内部会议,有任何问题在会上报告给沈总。我的办公室就在旁边,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先来问我。”季李遥坐在座位上乖巧得点点头,目送孙秘书走出办公室。
季李遥深吸一口气环视四周,把属于自己的办公室看了个遍。背后大大的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高楼,阳光洋洋洒洒地透过窗落在季李遥身上,室内的温度不冷不热,只觉得惬意。
上班第一天,季李遥不敢怠慢,收回心绪把目光落在面前的文件上,简单了解了内容分好类,季李遥便开始逐一审查起来。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合同,都是季李遥司空见惯的工作,做起来很得心应手,因此不过几个小时,季李遥已经看完大半。想必这些合同也都是法务部门早已审查过的,作为新人的自己只不过是熟悉熟悉工作罢了。可是越看季李遥越发觉不对劲,眉头也皱得越深,拿起铅笔在材料上圈画起来,不知不觉就过了饭点。
沈亦成年后的人生几乎由全部的逸飞组成,连吃喝拉撒都被他一再简化,因此他比勤奋的季李遥到得还要早得多。当季李遥到办公室新奇地东看西看时,他早已经处理完数项工作了。
此刻他停下手头的动作,调出监控界面,站起身活动手脚,颇为专注地看着季李遥的一举一动,权当是休闲娱乐了。
然而手机的铃声打搅了他的雅兴。
“喂沈亦,前两天我偷听到斌叔打电话,估摸着竞天可能有大动作。你可小心点啊,别怪我没提醒你。”陆汨飞声音刻意放低了,语速飞快。
陆汨飞的父亲,是沈彬的得力盟友,也是沈彬公司最大的股东之一,二人狼狈为奸,唯利是图,肮脏手段玩得出神入化。生意场上他们令人闻风丧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几乎无所不用其极。不过这样的男人,生下来的儿子却和这个肮脏的斗兽场格格不入。
陆汨飞从小对商场上的勾心斗角嗤之以鼻,他的性子看起来大大咧咧,从不关心家族的事,但这人绝不是表面上的浑不吝。
他从小就觉得沈亦活得太惨。那个总是浑身带伤沉默寡言的孩子,每一次出现在视线里,都像从刀尖上滚过一圈似的狼狈。趁没人注意时,陆汨飞便把家里的医药箱翻了个遍,偷偷拿出几瓶碘伏、纱布,还有一些简单的消炎药,装进小袋子塞给沈亦。长大以后,他也总是明里暗里把自己听到的消息透漏给沈亦。
“知道了,你管好自己就行。”沈亦并不对他的通风报信感恩戴德,只是平淡地回应了一句。
一方面,陆汨飞看不上自己父亲的龌龊手段,并不想接受那家业,帮助沈亦算是存心和老爸作对;另一方面,站队沈亦也等于为自己预留了一条后路。
“真心”这个东西,自沈亦生下来就没见过,每一份善意都掺杂着利益,每一句关心都带着算计。他活在一锅巨大的老鼠屎汤里,每一勺都搅拌着腥臭与**。——他从来都知道。
“是真的。”陆汨飞叹口气,“我听得真切,不然也不会急得打电话跟你说。”
“我有数。”沈亦靠在老板椅上,另一只手不耐地转着笔,那支昂贵的钢笔“啪嗒”一声落到桌子上,“说句难听的,大家都认定你爸是将死之人了,所以动作才这么着急。你爸一死,你也逃不掉,还是先保重自己吧。”
陆汨飞沉默,这点他当然知道,这也是他急着要向沈亦表忠心的原因。他爸重病将死,沈斌看似和他家交好,实际也不过是市道之交。他一死,暗中豺狼虎豹不可能不争权夺利,届时陆汨飞哪还有活路可走?
要想明哲保身,先来投靠沈亦总没错。
沈亦很快挂了电话,目光又落回电脑屏幕上,里面的人正伏案工作着,偶尔抬头看看四周,似乎是对这个环境很满意。
沈彬的“动作”,此刻不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嘛?
沈亦又饶有兴致地盯着瞧了一会儿,被监视的人毫无察觉,安分地做着事,看久了有些无趣,沈亦便动了动鼠标关掉了监视器。
与其看监视器,不如把人叫来看看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