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国对皇子公主的管控并不严,他们若要出宫多日,只需提前报个备,无人会过多干涉。
胡潇此次出行,只说自己回金铭国探望友人,差不多一个月之后回来,宫里便批准了,毕竟她还携带了诸多侍卫,安全还是能够保障的,而且自从清妃死后,胡潇便很少与她从前的友人来往,现在时间久了,难免心生想念,于情于理都该同意她去金铭国,何况胡潇还事先说好了自己会在曦煌公主那里过夜,这就更令人放心了。
谁知她到了金铭国就往城郊跑,要不是那些多嘴的侍卫,她的身份就不会暴露,现在好了,金铭国整个南部地区都知道澜涟公主为他们捐赠了物资。
胡潇为了不让事情闹大,带着人马连夜赶回金铭国皇宫,然后去了曦煌宫,假装自己在探访友人的路上顺便赈济了一番难民。
不过南部仍然有许多地方没来得及捐赠物资,胡潇又偷摸着忙活了好些天,毕竟秘密地做事有许多顾忌的地方,很影响速度,但胡潇依旧坚持了下来,她几乎将自己身上的钱财都花光了,包括母妃留给自己的嫁妆,她觉得与其嫁给男人,不如留给那些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也许自己这些微薄的钱能让更多姑娘嫁给喜欢的男子,而不是花那么多钱在她自己身上,嫁给一个为了维持利益而与她结婚的男人。
这些日子她一直和胡绫绯待在一块,毕竟二人从小一块长大,彼此了解,无话不说,胡绫绯有时会带着她去登文阁,当然多数时候是往正理苑走,胡潇用手帕捂嘴匿着笑。
“笑什么?”胡绫绯转头,扬起嘴角问她,“那你有喜欢的男人么?”
胡潇红了脸,低头不语。
“哟,有情况啊?以前问你你都是一口否认,现在怎么了?这算是默认了?谁啊,跟二姐说说?”胡绫绯好奇地问。
胡潇什么秘密都能给胡潇说,但这个她不能。
她喜欢的那个人她觉得她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
她从小就被灌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论家世,她父皇肯定不会同意他们二人在一块。
而且,她认为那个人应该拥有一位平和安静的妻子,而不是她这样天天奔波,随时面临危险的女人。
只是,当她看到那个人时,还是会忍不住会停留目光。
“他很忙,但也很优秀。”胡潇对胡绫绯这样评价心上人。
“他很忙,但也很吸引人。”胡绫绯站在人群外看着人群中萧成游的背影。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夏日的风带来赤热的情感,火燃得正烈,但谁也不知,它是会继续燃下去成暖光,还是熄灭成灰烬。
◎
金铭国很快下令敞开国库,赈济灾区。
农民欢呼雀跃,放下反抗的武器,拾起农具,开始奋力地像平常一样干活。
有了澜涟公主与金铭国的救济,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愁吃穿的了,农民起义暂时告一段落,金铭国获得了国内的稳定。
但同时也与水清国关系出现了裂痕,水清国看到了金铭国的国库,原来是金铭国根本没有打算援助他们水清国啊!
也就在此时,太子生辰,金铭国皇宫大肆举办了生辰宴,邀请了各皇宫贵戚、世家大族前来参加,胡潇本来想着该回水清国的,但太子过生,她来都来了,也没有不参加的理,于是多留了几日。
没想到这一留,就落入了陷阱。
胡潇被软禁在宫中,禁止任何人去探望。
水清国本因金铭国的言而无信而剑拔弩张,此刻胡潇被扣的消息如一泼冷水彻底浇灭了嚣燃的气焰。
皇上的掌上明珠现在在金铭国手里,无人敢造次。
但仍有些直言切谏的臣子,他们提醒皇上应以大局为重,事关国事,不可以私情用事。
可皇上哪里听得进去?他的女儿已经死在了金铭国后宫,外孙女这回又被扣在了金铭国,他心里早已慌乱无章。
“父皇,儿臣听闻使得我们水清国瘟疫缓解的药铺大部分由一位叫叶塘的人开设,也就是木桦国国商。”陵王将最近听闻说与皇上听。
皇上怔住了:“什么?一直援助我国疫情的竟是木桦国?”
“不错,一开始他并未暴露身份,可能当时木桦国与我国关系紧张。”陵王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儿臣认为,在也许是木桦国的一种求和方式,我们不妨就抓住这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断绝与金铭国的关系,而与木桦国结盟?”皇上问道。
陵王点了点头。
“那潇儿怎么办?”皇上依然担心着他的外孙女。
“儿臣找过石清客,但他说他不愿参与国事纷争,于是儿臣只好求助于骇沙客,目前信已送出,尚未收到回信。”
“你派骇沙客?”皇上瞪大了眼,“都传闻他善恶不定,万一有什么危险……而且还没有收到回信,这要是不接,你说你外甥女怎么办?”
“是,现在情况十分紧张,臣派人去金铭国探过了,那软禁公主的地方全由金铭国顶尖守卫看守,就算是骇沙客也进不去的啊!”一位大臣提醒道。
陵王皱了皱眉,没想到金铭国为了锢住胡潇这个把柄,竟设下如此森严的守备。
他现在也不敢再说什么,也不敢抬头去看皇上那不用想都知道的暴怒脸色。
◎
软禁胡潇的地方虽然把守森严,但毕竟是软禁,也不可能完全封闭。
金铭国做事一向不会太决绝,他们经常会考虑后路,待这一段风波解决了,胡潇还是他们国的公主,不能因为此事而反目成仇。
于是他们也准许一些人前去探望胡潇,但仅限于胡潇亲近的人。
胡玄狄就去看过她。
“潇儿若恨朕,那就恨吧。”胡玄狄叹了口气,“朕现在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不能失去水清国,你是我们二国间唯一的连线。”
胡潇轻轻笑了一声:“什么连线,就是个可以暂时利用的把柄罢了。”
“哎,不管你怎么想我们,朕只希望你能安心待在这里,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绝对不亏待你,待这事结束了,朕就让你出去,好么?”胡玄狄温声问道。
胡潇良久没有说话,胡玄狄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只好细细端详着她。
胡潇淡然地喝了些茶水,轻声说:“父皇着实不用对臣女这般体贴,天色不早了,父皇日理万机,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胡玄狄无奈地点了点头:“好,那潇儿便好生休息吧,朕先走了。”
他推开门,在抬脚前又看了一眼胡潇,似乎很不放心。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
胡潇被软禁一事仅为金水二国皇族内部知晓,毕竟这事传出去一来有损金铭国名声,二来水清国的国民也会看不起自国的皇帝为了一己私情而误了国事。
这些天,陆陆续续地有人去探望胡潇,他们都既为胡潇感到不平,又拿金铭国此举没有办法,毕竟金铭国也是为了自己的子民才与水清国关系破裂,不得已才做出这种事情。
胡潇没有结识多少人,去探访的人都是些关系近的兄弟姐妹。但今日,却与以往的访客有些不同。
不过胡潇的反应却很淡定。
一般人见到骇沙客要么惊吓,要么害怕,而胡潇却只是瞟了一眼,然后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如何进来的?”
骇沙客摇头:“不重要。”
胡潇安静地坐在毯子上,垂眸看着面前的纸张,过了很久,她才说:“那抱歉了,挡你的财路了。”
骇沙客透过面具盯着她的面部:“服毒了?”
胡潇“嗯”了一声:“跟雇你的人说实话实说罢。”
她虽然一直被关在宫里,但对外边的事还是有猜测的,加上她常常会从来探访她的人口中获取一些消息,于是她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现在的定位。
她是把柄。
把柄若一日尚在,二国的关系就不会撕裂,那么水清国就会永远陷入被动的状态,而且她也知道,胡玄狄表面功夫一向做的很好,尤其是对于自己的妻妾儿女,他从来不敢在他们面前做出任何有损道德的事,包括现在软禁自己,都还要前来进行维护他那“高尚”面子的沟通,可见,他是万不得已才这样,那么自己就该是金铭国最后也是唯一的把柄了。
那不如就让自己这个唯一的把柄毁掉,彻底断了水清国与金铭国和好的后路,只有这样,水清国才能摆脱百年来一直当人走狗不能抬头整日对主国言听计从的局面。
“毒是怎么带进来的?”骇沙客忽然问。
“本宫自有办法,你不需要知道。”胡潇脸色愈加苍白,她无力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箱子,“那里面有五两银子,很抱歉本宫真的没有钱了,还请骇沙客莫要见笑,将那五两银子收了,去完成本宫的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胡潇头部有些疼痛,她将头抵在掌心,那一刻,骇沙客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过去搀扶,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他静了片刻,说:“若我能够带你逃出去呢?”
胡潇屈了屈手指,攥紧了面前的那张纸,上面似乎写了许多话。
她摇了摇头:“逃不出去的,你进来的确容易,带着我这个累赘出去就困难了。”
骇沙客说:“我可以为你施隐身咒。到时候我带你出宫后你就一直往外跑,我过一会儿会派人接应你。”
胡潇听着这个似乎很完美的计划摇了摇头:“没用的,我活着便不是长久之计。”
胡潇感受到身体愈加不适,于是催促道:“你快走吧,免得一会将本宫的死亡嫁祸于你。”
骇沙客没有动:“你中的什么毒?”
“没有解药,本宫自己配的。”胡潇将面前那张纸递给骇沙客,“把这个交到曦煌公主手里,这便是本宫的心愿了。”
骇沙客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问道:“你决心已定?”
胡潇露出了惨淡的笑容,窗门禁闭,外边的阳光再过灿烂,透入屋中也仅留下淡辉,院里树影婆娑,只印下了残影摇晃,胡潇轻柔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内响起。
“我想母妃了,想早点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