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人的生死选择权都属于自己,旁人应留下足够的尊重,即使出于内心的不忍,也不应过多干涉。
骇沙客退了一步:“胡中林在水清国尚且无恙,我必将竭尽全力护他周全。”
胡潇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骇沙客在她面前影影绰绰,倒像某个人的身影。
她轻轻唤了一声那人的名字,骇沙客罕见地怔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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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韩劭扬成为榜首后,登文阁不少的弟子都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尤其是那些贫寒的弟子,因为韩劭扬当着评判师长的面揭穿了他们欺压寒门的本质。
但言人人殊,仍然有弟子心生嫉恨,他们扒出韩劭扬夜不归宿、“扰人清梦”的事迹,不过这也造成不了多少伤害,因为大部分人觉得这正是他得到五国联学最佳弟子称号的原因。
那些看不惯他的弟子对此十分恼怒,于是又开始怀疑“落尘”铺其实没有易主,一直都是韩劭扬在经营。
他们这消息也是从厨子那里获取的,他们想以此让那些天天往“落尘”铺跑的弟子后悔自己成了韩劭扬的钱袋来源。
但韩家叛国一事已经过去一年,除了木桦国,其他国家的人早已不计较,这让韩劭扬有了重新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大胆想法。
所以他也懒得管那些令人厌烦的弟子怎么说他闲话,反正他自己本就打算着要告知所有人这些铺子是他开的,他早就受不了整日躲在厨房里的憋屈生活了。
近日他确实松活了不少,就是好些天没有看见辛落尘了,他听说最近宫里出事,好些王子皇孙都留在宫里,但具体是什么事,无人知道。
还有阿燕和陈钦源也一直没有回登文阁,张淼还在府里养伤,这几日倒很清静。
韩劭扬闲下来就会想想胡中林的事,比如练功练累了,就靠在树干上摸着下巴想事情。
话说长风贯穹也有很久没见面了,还有石清客。
怎么比赛完后,一个二个都不见了?
韩劭扬有些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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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烟楼是骇沙客的建立的帮派,在火炽国与土圳国交界的大漠绿洲处。
绿洲本是沙漠中赶路人的希望,但对于骇沙客所在的绿洲,却是绝望。
就像在一个饥渴难耐之人面前放一抓晶莹剔透的葡萄,却告诉他这葡萄是蜡制的,仅供观赏不能食用。
人人皆知那里的卫兵皆是精英,光是靠近弥烟楼就已经生死难料了,更别说进去了,能进去的都是厉害人。
据说曾经有人妄图进入弥烟楼行窃,然后到了第二日,一具尸体就摆在了绿洲边缘,盗贼的同伙看到了尸骨上挂着的标志,知道是自己人,于是前去收尸,没想到还未靠近尸首就随尸首化为了沙尘。
谁都知道这是骇沙客的作风,他这也在是在警告。
此后无人敢闯入弥烟楼,胆子最大的也只是在绿洲边缘取点水,然后立即铆足了劲跑的越远越好。
火炽国和土圳国朝廷也没有管这件事,一是朝廷与江湖必须有界限,二是骇沙客惹不得,他虽然危险,但他在江湖的作为确实也不容小觑。
弥烟楼内部与大漠的荒凉形成了云泥之别,也不知骇沙客用了什么土壤,竟让大漠的泥土长出了中原的作物。
溪流在小径旁缓缓流过,皮质的黑靴上覆着坚硬的铁甲,踏在石板上铮铮作响。骇沙客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挥了挥手,堂内蜡烛立即被点燃。
骇沙客在桌案前坐下,案上摆着许多信件,他扫了一眼,然后选中一份,在下方批了一句:此事不妥,不成交。
那一份信件便是陵王送来的求助信。
然后他又抽了一份,批下了同样的话,那是来自桦王的求助信。
恐怕这样的回复又会被那些人记恨吧,不过,他又不在乎。
一阵穿堂风将一旁的纸张吹开,骇沙客目光扫过去,想将其抓回来放回原处压好,谁知不小心瞟到了纸张里的内容,那张纸便是胡潇要求给胡绫绯的。
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遗愿与心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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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好了!澜、澜涟公主薨逝了!”一位公公急匆匆地跑进大殿,跪在地上语无伦次。
胡玄狄颤抖着扶着龙椅起身:“当真?怎……怎么死的?”
太监低着头:“是……服毒。”
“不可能!朕专程派人搜过她,包括她的衣物用具,还有那些宫女和侍卫都是朕精心挑选的,不可能出现这种差错!”胡玄狄走下来,“快带朕去看看!”
胡玄狄声音都是发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绝对不能丢!
到了软禁之处,仵作正在仔细察看胡潇的尸首,见皇上来了,连忙回头行礼,胡玄狄免去了那堆纷繁的礼节,直接问道:“服的什么毒?哪里来的?”
“皇上,恕奴才无知,此毒奴才从未见过,是一种新型的毒药,而且奴才在澜涟公主的簪子上发现了此毒。”仵作拿起了胡潇的簪子。
“对哦,怎么没有检查她的簪子?”公公懊悔莫及,于是开始指责那些负责检查的侍卫,“你们怎么检查的?!这下把公主都害死了!”
那些侍卫垂首不敢言。
胡玄狄不可置信地看着胡潇的尸体,喃喃道:“所以……她这是自杀了?”
公公见胡玄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连忙安慰道:“皇上,这……”
“让开!”一道高昂的声音打破了僵寂的局面,是胡绫绯来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胡潇,呼吸愈发急促,脸上未干的泪痕上又覆上了泪水:“真的……是真的……”
她身旁的侍女也泣不成声:“殿下……”
胡绫绯一手捂着脸,一手撑着床杆才不让自己倒下去,她哽咽着:“明明前几日还笑吟吟地跟我说话啊……”
胡玄狄红着眼,拍了拍胡绫绯:“绯儿,你……”
胡绫绯猛地转身,用她从未对父亲露出过的眼神瞪着他:“父皇!你为什么要关她?!”
胡玄狄叹了口气,很是无奈:“朕也是迫不得已啊,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
“可是潇儿她……她就这样走了啊!”胡绫绯心里有许多想对胡玄狄说的狠话,但出于对父亲的尊重,她还是忍住了,她转过去,不再看任何人。
“父皇。”站在门口的辛落尘说话了,“能不能,将皇姐葬回水清国?她生前说过她十分想念娘娘,要不就葬在娘娘身旁。”
屋内的人都觉得这样做很合乎情理,于是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这让她们母女俩有个照量。”
“嗯,而且水清国若知道了此事,也会有此意。”
“求皇上应许这请求吧。”
……
胡玄狄此刻脑子里乱如麻,水清国迟早会知道此事,水金两国关系破灭是不可能避免的了,他金铭国真的是快走投无路了啊!
“皇上?”公公提醒道。
胡玄狄回过神,半晌道:“好。”
目前别无他法,若自己还要扣留胡潇遗体,与水清国关系更劣不说,他金铭国在其余三国的名声更会下跌。
待胡潇遗体被带走,人群也散后,桦王驻留了一会儿,皱眉看了看坐在地上失神的胡绫绯,然后又用一种含有复杂情绪的眼神看了看胡玄狄的背影,最后才离开了。
屋内便只有胡绫绯独自守在空床边。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为什么还偷偷遣人给我送你的最后一封信?”
“为什么最后一刻才告诉我你的那些心事?”
“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就不能跟我倾诉么?万一我能为你解决呢?”
……
胡绫绯将头埋入臂膀,放声大哭了一场。
外边一连串落下了几颗雨珠,紧接着,降下了雨帘。
池塘里莲花瞬间掉落,激起圈圈涟漪,锦鲤不知为何翻起了鱼肚,没了动静。
“我是真没想到最后逼死你的是我们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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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桦国的月蓉楼其实也不逊于金铭国的娉妍楼多少,至少对于没去过娉妍楼的人来说还是能得到满足的。
王岱庆躺在软椅上哈哈大笑:“没想到最后水清国还是投靠了咱们木桦国。”
酒友晃着酒杯:“是啊?当初不是一副看傻子的模样对我们么?现在被金铭国坑骗了,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
“呵,现在被孤立的可是金铭国喽,哈哈哈哈!”王岱庆搂着女人笑得痴狂。
“诶不是我说啊,那个新上任的国商叶塘还真是有点实力啊,这么快就扭转了形势。”酒友不吝夸赞。
“诶袁兄这么说我可就不高兴了啊,那国商之位本来该是我的,若我上去了,只恐怕那水清国年前就在木桦国身下俯首称臣了哦!”
“是是是,咱们王丞相的手段才叫阴!准!狠!”
二人开怀大笑,这个场面糜烂不堪,酒池肉林间,肆意傲谈着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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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铭国这盘棋输得一塌糊涂,除了安顿了民生,没有捞到一点好处。
当然,其余三国还是在不断援助金铭国,毕竟他们还有国人在登文阁呢,若直接跟金铭国断绝了来往,多少有些过不去。
国库没了来源,金铭国必须想办法。他们将注意力转向了登文阁。
现在金铭国农人面临瘟疫荒灾,不宜对其施加苛捐杂税,那么登文阁那些做生意的,就是不错的选择。
他们收税按照收入的多与少来定,收入越高的人纳税也得越高,反之。
韩劭扬作为登文阁规模最大的商铺的老板,自然需要交付不少税钱。不过此事也是他赴宴回来才知晓的。
胡潇去世的消息本就令人悲伤又疑惑,韩劭扬还没能缓过来就转眼间到了胡中林的满岁宴,韩劭扬按照约定本该去赴宴的,却没有胡潇的宴请,不过好在胡绫绯邀请了他一块去,她说胡潇生前专门叮嘱了此事。
水金二国关系已经糟到了极点,故而胡中林的满岁宴没有邀请金铭国皇族人,除非是澜涟公主生前嘱咐过的人。
其实不过也就三个人:胡绫绯、辛落尘和胡任权。
但胡任权有要务在身,没有去。辛落尘说他还沉浸在澜涟公主逝世的悲伤中,没有心情,所以便只有胡绫绯去了。
不得不说,胡中林这孩子学东西都挺快,竟也学会了在地上行走,尽管有些蹒跚。
这次的宴会比起以往要萧条许多,毕竟澜涟公主逝世才过去两个月,他们不宜大摆宴席。
韩劭扬这次来也是为了再仔细观察观察胡中林,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五星兽的其他特征。
当然他也是顺便提防那背后觊觎水星兽的人,以免胡中林受到无妄之灾。
不过这次宴席上他居然看到了长风贯穹。
因为上次谈判,水清国皇帝对长风贯穹赏识有加,便诚邀他前来参加宴席。
韩劭扬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长风贯穹冲他笑了笑:“听闻韩睦这次荣获了五国联学最佳弟子称号,实在是厉害。”
韩劭扬回笑:“哪里,这也多亏了师尊的指点。”
“说来惭愧。”长风贯穹端起酒盏,“为师经常繁务在身,没能多日教导你,先敬酒赔你的不是。”
“不敢。”韩劭扬后退了一步,“弟子没有给师尊任何报酬,本就是弟子亏欠在先,何况师尊何尝没有教导我?这次五国联学弟子比拼最后一场,我也是因为师尊曾经的一句话而取得了胜利。”
长风贯穹弯了眼:“略有耳闻,韩睦最后是以乐器为辅,战胜了对手吧?”
韩劭扬点头。
“可那日我说的比较浅淡,你也似乎没有往心里记,怎会在比赛时一次便成功?”
“是,我当时的确没有往心里去,但师尊说的每一件事,无论大小,弟子都一一尝试并练习过,即便没有重视,但多少还是有些经验的。”
“嗯。”长风贯穹欣慰地笑了笑,“那我没有枉收你这个徒儿。”
二人碰了杯,喝了一口酒。
这时,一个软软的东西碰到了韩劭扬的衣摆,他回首一看,竟是胡中林。
胡中林笑嘻嘻地扯着韩劭扬的袍摆,慢慢摇晃着,韩劭扬无奈,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几位宫女跑了过来,看见胡中林被韩劭扬抱着,似乎松了一口气。
韩劭扬问:“怎么了?”
一位宫女气喘吁吁地说:“刚刚皇子还在那边吃糕点,结果一转眼就被人群掩盖住了,我们找了好久才发现他在您这里。”
韩劭扬板着脸拍了拍胡中林,低声斥道:“你小子刚学步没多久,怎么走的这么快?”
长风贯穹似乎也被胡中林逗笑了:“这水下游走不是更方便么?而且也容易被人看到,不易走丢。结果他非要在地上走,这么小一点,要发现他就不容易了。”
胡中林似乎听懂了,不满地撅了噘嘴。
要是他会说话他一定会说:本皇子好不容易学会走路了不得炫耀一下?
不久后,饭菜便上桌了,胡中林赖在韩劭扬身边不走了,小孩子不懂事皇上也不好强求,于是便任由他,然后就向宾客宣布可以用餐了。
韩劭扬吃饭时也不忘了观察胡中林,但他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点,更没有强大的灵力波动,所以张淼是怎么断定他是水星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