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感性动物,但我必须作出理性的选择,因为我没有退路。”
——程知柳
和言律她俩商量完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她们决定第二天下午进南辖区。
上午谭千觅要和莫余霏去外面守着,而谢锦言律则去解决怎么进去的问题。
回去,刚走进家门。
这里她们住了几个月,虽然没有真正到“家”的地步,但总说居处,她们俩都觉得奇怪,也就勉强说上一句“家”了。
总之就是刚进门,谭千觅忽然看向莫余霏。
莫余霏门关到一半,注意到她的眼神,心中一慌,她担心了一路,生怕谭千觅提今晚就去找谭可,这好不容易到家,可别吧。
倒也不是不想去,她也想早早把这些杂事解决,但是如果去了,今晚就又得熬夜,她可怜的作息,最近已经破得稀碎了。
谭千觅冲她眨眼。
“……好吧。”
千觅很少会跟她任性,所以每到这时候,她是真真喜忧参半,分不清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谭千觅踮脚就吧唧了一口,把合了一半的门完全合上,而后拉着她的手,一转眼就传送到了另一处驻扎台。
她用了异能,不想惊动沈盈月。
严格来讲,这仅仅是她和莫余霏两个人的计划,完全不想涉及到任何旁人。
亏有夏鱼先前告诉过她们谭可的精确位置,这会儿也能更顺利一些。
敲门前,她嘟囔:“程程的作息不能突然变吧,她应该十二点才会睡的。”
莫余霏站在她身后,抬手从她肩上越过,敲了门,“来都来了,她睡了也得醒。”
谭千觅斜她一眼,突然问:“你之前为什么一直都很沉默呀?和沈盈月啊言律啊她们谈话时。”
莫余霏低头看她,而后又抬头盯着门板,嗓音轻飘飘的,“不想跟其他人说话。”
她心中的暗礁从来没有被移除过。
谭千觅敛眸,拉住她的手,“如果有机会,就还有很久很久可以帮你抚平那些伤疤。”
莫余霏笑了声,声音依旧很轻。
“没关系啦,只有你会这么在意别人心里那点不舒服。分明人人都有的。”
“但是有的人不一样,尤其是你。”谭千觅坚持她捡人的爱好。
“有人能自愈,大多数人的心病都会因为外界变化,各种原因反正,都会愈合的。但是有些人就是不可以,那些伤口太深太疼,扎根在骨头里,不破开去治就永远好不了,无论现实如何变化,它们依然都在。”
莫余霏不吭声,等听到房间内的脚步声靠近后,飞速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谭千觅于是通过这短暂一瞬的触碰,感受到了她的“心跳”。
来开门的是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女人,瞧着还年轻,表情冷淡。
“……”看到面前的谭千觅,她面上倒是不显什么神色变化。
谭千觅对她笑了笑,说:“我既不带你走,也不带程程走,你们可以更安全,也更舒服地该怎么样怎么样。”
对方表情依然冷淡,让开一步让她们进去。
在陷阱和顺利之间甄别了一瞬,谭千觅抬脚进去。
女人在后面,等她们进去后合上门。
“啪嗒——”
谭千觅立刻回头,拉着莫余霏换了位置。
胸膛因为剧烈动作微微起伏,她看着面前陡然逼近的女人,露出笑,“不必要吧,至少听听我的来意。”
刀尖距离她的脖颈还有十厘米。
而后方,莫余霏眼疾手快,挡住了突然出现的人,二人僵持着。
场面陷入寂静,动作与空气一同沉默。
“嗯?姐。”
谭千觅看着面前的女人,面上丝毫没有害怕之意,轻声催促。
女人嘁声,手一扬,刀刃在空气中划出勉强算是优美的弧度,刀身翻转着,精准落到前方客厅里的沙发上。
她随之上前,轻轻松松拉开莫余霏禁锢着程知柳的手臂,莫余霏也没抵抗,顺势松手,一同走进客厅。
“说吧。”谭可在沙发上坐下,往后靠的同时翘起二郎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谭千觅没理她,在对面椅子上坐下,对后面过来的程知柳歉意道:“刚刚她有弄疼你吗?”
莫余霏默然。
程知柳摆手,“没有没有,你们没事吧?你有被吓到吗?”
谭千觅摇头,付之一笑,目光落在程知柳身上,暂且没有挪开。
程知柳也看着她,笑意自然而然没过唇角的山岗。
岗下驻守着久别的尴尬、重逢却非故人的怅惘。它们一同被淹没。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刚坐下的莫余霏安静看着这场面,心无波澜,并觉得千觅可能会和她拥抱。
微笑。
然而结果出乎她的意料,谭千觅先笑着挪开目光,像是有点儿受不了。
她不禁感叹,这种落实于现实、潜藏不知多久的扮演,才真正考验人的控制力和演技。她的千觅果然不会差。
旁人不知她如何作想,程知柳见谭千觅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才轻轻笑出声,包容似的走开,在谭可身旁坐下,将茶几上倒好的水推给她们二人。
谭千觅端起来喝了一口,水温合适,不冷不热。
垂眸盯着水面,她不急不缓把杯子放下。
杯子与桌面碰撞的声音清脆,但音量不大。
程知柳见状道:“谭谭来是想拿走她身上的流吗?”
“是……”谭千觅眼风扫过谭可,话音一转道:“你们觉得呢?”
程知柳愣了下,谭可笑出声,“可得了,你想要就拿走,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话音落,没等其他人反应,她起身,弯腰,指尖点在谭千觅的额头。
蓝光起,三秒后她松手,坐了回去。
同时,她的形貌发生了变化,面部轮廓愈发清晰,五官更立体,黑发褪白,肤色加深,由黄白色转为棕黄色。
身量瞧着也高了不少。
这是谭可的模样。
她的样貌的确不似真人,莫余霏是第一次见,目光多停留了一秒。
不过她大抵还算是反应快的。
程知柳见她直接略过了谈话的过程,面上有些没隐藏下的惊讶。
而谭千觅,她也许有预料,也许没有,不过无论有没有,这会儿都遨游在流的海洋里,和现实彻底脱轨。
“……”
莫余霏没功夫也懒得关心谭可,忙去看谭千觅。
程知柳瞪了眼谭可,赔笑:“不好意思啊。”
谭可只当看不见,瞥她一眼低声:“也不用道歉,这俩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知柳的笑容破碎,横她一眼。
莫余霏也哑然,终于开口,“看来你能看到我们的记忆啊。”
“……”谭可嫌弃道:“怎么跟她一个德行,行了行了,流给她了,你们的计划可行,赶紧回去吧,沈盈月一会儿要过来。”
言语间,谭千觅缓慢睁开眼睛。
几人看向她,准确来说,是看向她眼中的浅蓝色暗光。
她眨眼,蓝芒消失。
“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她问谭可。
谭可的表情不隐藏,稍稍挑起眉毛,无谓道:“这就轮不着你担心了。”
谭千觅眼睫颤了颤,似乎是想看向程知柳,最后还是没挪视线,依然对着谭可。
“也是,这就结束了……”顿了顿,她还是说出来了:“我是说,你不用再为我做什么了。”
谭可盯着她的眼睛,“我的任务还没彻底结束。”
她为谭千觅而来,这是事实。
此前发生事故时,谭千觅不足够承受那些,但她没有保护好谭千觅,而是选择借机离开了躯体的束缚。
她没有尽到保护的职责,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所以她还需要再保护谭千觅一次,这也是她不会否认的事实。
谭千觅正是明白、担忧这一点。
她摇头,“那些年让我躲进壳里,这已经足够了,现在再继续的话,我觉得……可能会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
程知柳闻声忽如醍醐灌顶,她看向谭千觅,直言:“因为我吗?”
谭千觅没料她这么直白,愣了一下,而后才无奈。
“不算是。只是感觉……你们之间没必要因为这些起冲突,你们好好过你们的就行了,我跟你们有关系,我的事跟你们又没关系。”
谭可莫名其妙,似懂非懂,陷入思考。
莫余霏更是插不上话。
程知柳则是恍然,不仅恍然这一瞬,更是后知后觉过去的每一次心中雀跃。
她看着谭千觅,眉毛皱出苦涩的弧度。
“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不在意或者不懂,觉得我是对的。”
“程程。”谭千觅叹息,“也没说你是错的啊,对和错又没有界限,你既然选择了行动,那思想上的纠结只会让你痛苦,而且就算反思了,你就会不做吗?”
如果你知道同意计划组的邀约,作为探测器将我的情况传回计划组,会将我从暴风之眼暴露出去,那么仅仅是看在“室”友的情分上,你就会不做吗?
你会因为我,因为感情,而放弃你认为正确的选项吗?
如果你知道7号那次出任务会死,你就会选择顶替他吗?冒着自己可能落下残疾的风险,你会吗?
尽管他是你的朋友。
如果你知道一件事对你有用,但做了就会被他人指责、被你的良心指责,让你日后常常难安,那么,你会不做吗?
谭千觅对她笑了笑,“对错并不重要,你既然一定要做,也注定会做,那么与其继续忍受内心的煎熬,不如有一个人和你站在一起。”
“同理。”她看向谭可,正色。
“如果你要帮我,你就一定会有危险,而程程绝对会选择帮你挡开这些危险,你们的选择、目的就会相反。”
“那很痛苦,我觉得没必要。”
她和程知柳之间的事情旁人也许知晓剧情,譬如拥有她记忆的谭可。
但那些眼神、那些微小动作下的心念涌动,那些想法和决心,其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这么解释清楚,谭可才算了然。
她皱眉,“你确定?”
“我确定。”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十八日晚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0章 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