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雨遇松枝 第32章 冬季的葬礼

十二月的楠城，已经罩上了一层雪白，天气随着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冷。

早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楠城优房区是满天响彻的警笛声，这似乎是预示着世界上又少了一个人。

晨雾散去，警笛声消逝，留下的还依稀有着的血迹和封锁的现场。

欢迎收看早晨的新闻联播……

女主持人: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小优，一大早就从优房区传来噩耗，某知名女作家自杀……

电视的屏幕上是自杀女孩的照片，秦宋知怔愣地看着新闻，默不作声。

客厅里除了电视的声音不停断，只剩下了平稳的呼吸声。

秦宋知的眼底闪过一丝泪水，他恍惚间好像感受到自己的脸颊流下了一滴泪，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可是明明这个女孩前几天还在和他分享漫画发布的喜悦。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留下了在乎自己的人，只有自己寻求到了解脱。

夏方雨从厕所出来，他随眼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秦宋知，屋子没有开灯，秦宋知的泪痕在电视机的光下清晰可见。

夏方雨慢慢走到秦宋知的身边:“怎么了？大早上怎么还哭了？”

“夏医生害怕死吗？”秦宋知的话没有温度但声音很沉。

“害怕，因为有在乎的人，害怕我死了，就没人在乎他了。”夏方雨的回答是发自内心的，他认真地看着秦宋知。

“人都害怕死，我也害怕，但为什么还是会死人？”

夏方雨随着秦宋知的目光看去，电视上还在报道着早晨的新闻。

即使打着马赛克，那张脸的轮廓还是很清晰，夏方雨细细回忆了一下，是那个之前找秦宋知约画的女孩。

夏方雨的心咯噔一下，一瞬间，他对于秦宋知的问题也哑口无言。

“女孩子胆子不都是很小的吗？夏医生，你说她站在12楼那么高的地方是该用多大的勇气跳下来的？”

“可能她没有勇气跳下来，但是她不得不跳下来。”夏方雨的话几乎猜对了所有。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大街上还有着几行人走着，氛围里充满了沉重。

天空一片死寂，可能也在为女孩哀悼。

两人坐在沙发上，是沉默不语和死寂，秦宋知的手机响起，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秦宋知接通了电话，那头是一个颤抖的女人声音。

“是……秦先生吗？”

“嗯……”

“您好，我是程付的妈妈……谢谢你对我女儿的认可，我知道我给您打电话可能会让您感到晦气，但是我还是谢谢您，谢谢您在她最难的时候帮助了她，谢谢您给她的小说有出版漫画的机会，谢谢……”女人的声音带着哽咽，说着说着，声音很小。

“阿姨，我可以参加葬礼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滞，似乎是带着意外，可能是不明白为什么秦宋知会说出这话。

“可以……”女人告诉了秦宋知葬礼的地址，秦宋知安慰了几句，电话便挂断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呼吸声。

“秦宋知，我陪着你。”

秦宋知转过头对视上夏方雨的眼眸，是深蓝色的，亮晶晶的。

“好……”

新闻报道的频道被切换，窗外仍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几天后。

葬礼是早上举行的，程付的葬礼不是黑白色，是带着烟紫色的绣球花，就连棺材都是定制的紫木。

参加葬礼的人几乎都是身穿黑色，秦宋知同样也是，意外的是身旁的夏方雨身着白色。就像程付一样，与别人格然不同。

程付的妈妈走到秦宋知的身边，拿出一封遗书递到了秦宋知的手里，书封上写着:务必交于秦宋知老师。后面写着的是秦宋知利于方便联系而留给程付的电话号码。

“我没有拆开，我收拾她东西的时候，这封信和另一封遗书就摆在她的书桌上。”程付的母亲说完便深深地向秦宋知鞠躬，嘴里小声地说着谢谢，随后便起身走开了。

秦宋知把信拆开，里面是一张卡，卡上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无密码。

紧接着是一张写满的纸条:

秦老师，我叫程付，前程的程，付出的付。我很高兴认识你，可是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当初找到您帮我作漫画，我以为您不会同意呢，没想到您居然不嫌弃反倒还同意了……现在想想，和您认识这么久了，我见面时每次都忘记和您说我的名字了……您的作品我很喜欢，谢谢你能在我最想放弃的时候帮助我，如果不是您，或许我都不可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谢谢您，秦老师，祝您的画展可以受到更多人的喜欢，可能我看不到了吧，不过没关系，您一定会更好。

程付的遗书中满是崇拜，写尽了她认识秦宋知以来的感谢，可能她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再坚持下去，她的小说类型正是现在所受人们打击的，人们的谩骂声在她的耳边重复，是一句句的恶心和反胃，是一句句的谣言，攻破着一道道她的心理防线。

夏方雨看着遗书的内容，他打开了手机，点开了百度，热搜榜是“——知名女作家程付自杀了？！”评论下扒出了程付的个人资料，有她的母亲和早就已经离世的父亲，还有这个可怜的女孩，在她的视频账号下是无尽的谩骂，而看向她的写作账号下是无尽的赞美……终究是谩骂敌过了赞美，美好没有留住她，反而是她留下了美好。

夏方雨的手机熄屏，秦宋知和他站在木棺面前，手里捧着的是献祭的花，程付母亲购买了昂贵的彼岸花，花很美，和女孩的青春一样美好。

秦宋知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一次次和程付的见面商讨，直至最后，他才明白，程付最后一次和自己的见面说的那句谢谢和不想再见的意思……他以为不想再见是不想说再见，原来是不，想再见一面。而那句谢谢是永久停滞的感谢。

葬礼结束了，秦宋知把卡交给了程付的母亲，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收，他只是在她难的时候帮助了她，但最后她还是没有活下来。

可能她在跳楼之前也会挣扎一下，或许她也看看这个世界是不是还有人爱她，但那时没人在她身后说不要放弃，谣言是利刃，狠狠穿透了她，至此，她没有挣扎，她认定了现实，所以她从高楼一跃而下，她自由了。

晚间，楠城的街道上，夏方雨和秦宋知走在路上，路边的树早就已经掉完了树叶，只留下了一棵高大的躯干。

“秦宋知，你的画展会被人骂吗？”

“不会。他们的眼里是欣赏。”秦宋知的话很直白，但没有任何温度。

“那你会被人造谣吗？”

“不会。”

“为什么？”夏方雨思考了一会，还是问出了问题。

“因为我的性别是男。”秦宋知突然站在原地，他抬头看向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

“夏医生，你觉得程付的文笔好吗？”秦宋知反问夏方雨。

“好，不管是对景物还是人物，都描述以及刻画地很好。”

“对啊，那她被网暴的原因是什么呢？是题材类型。”秦宋知顿了顿:“她写的是原耽，只因为这一点，人们就都认为她有错，认为她恶心，实际上，她清清白白。”秦宋知的话是平静的，他认为这些人的话语是可笑的，他们在批判人，一群蝼蚁去批判人类，这是最可笑的。

“她没错，错的不是题材类型，不是程付，是那些人，他们认为世界不被打破规则，就好像恋爱只能是男女之间，世界离不开创新，人也不能离开创新。”夏方雨的话很坚定，他脑海里又是手机热搜评论下的谩骂，他觉得程付没有错，错的是那些网暴者。

秦宋知指了指天空的星星:“人们常说，网络上的键盘侠拿起了键盘，无形地伤害着别人，但当自己干出这样的事情时，又恢复了沉默，你说，人多复杂。”

……夏方雨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是男的，所以他们的认知里，男的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应当，因为我有背景，所以不管我的画展多么遭殃，他们还是会赞美，但程付不一样，她是女人，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秦宋知说的没错，因为程付是女人，所以，那些网暴者认为，她不会有什么成就和本事，就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夏方雨的手机屏幕弹出一条热搜:“——作者大大程付的热门小说联名漫画上线！”评论之下是不断刷新的赞美和称赞。

压下去的是今早的热搜，再次刷新的是:程付的永久封笔。

程付，是她的真名也是她的笔名，前程似锦，付出一切。

漫画发布了，但程付自杀了，原因是因为题材类型和她的性别。

楼很高，她上楼时或许也曾在思考生死，但最后，舆论压死了她最后攥住的救命稻草，压死了她的生命和未来的人生。

可能世界上有很多，但后来又怎么样了？后来啊，是会被人们遗忘的。

冬季，古往今来，都是离别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