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晴 第38章 第 38 章

秋美蟹肥，秦抒韫有个大学同学家在苏州，几代人都是搞养殖的，他俩大学时就是好朋友，数十年如一日的给她寄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

秦抒韫一般把寄过来的螃蟹一分为四，自家留一份，奶奶外婆各占一份，二叔家再分一份。司机老王今天请假，秦抒韫把钥匙扔给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的少爷：“去趟二叔家，把螃蟹送过去。”

明明叫个闪送就能干的活儿，她偏要折腾秦礼安，说白了就是看他不顺眼。

钥匙飞在空中被秦礼安准确无误的接住，但他可不是小时候对姐姐唯命是从的乖乖仔了，眼睛一转，他调侃道：“可以，用一个问题来换。”

秦抒韫耐心有限：“说。”

装作沉思的样子，秦礼安问出一个他很好奇的问题：“上次在你公寓见到的人，是不是七年前那个？”

虽然算不上过目不忘，但他记忆力还是不错的，那个人他怎么看怎么熟悉。

秦抒韫一秒黑脸，没好气的说：“不用你了，我叫闪送。”

答案十分明显了，秦礼安露出满意的笑，好声劝道：“别，我去送。”

言罢，心情很好的拎着螃蟹离开，徒留秦抒韫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怎么什么都瞒不过这个臭小子！

秦二叔出去和朋友钓鱼了，家里只有婶婶在，放下东西后秦礼安随口关心了句：“锌宇和小希没在家吗？”

闻言婶婶瞥了眼楼上，叹气，凑过来对秦礼安说道：“小希和同学打球去了，锌宇...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醉醺醺的回家，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话，躲在屋里不出来。正好你来了，要不去楼上看看他怎么了？”

秦礼安看了眼时间，应下了婶婶的请求。他和秦锌宇年岁差不多，比起年纪较小的秦钡希更为亲近些，秦锌宇有什么事不愿意跟父母说的，都会找他这个大哥倾诉。

楼上是死一般的寂静，秦礼安敲了敲门，屋内没有应答，他只得出声说道：“锌宇，是我，能开下门吗？婶婶很担心你。”

屋内的人似在犹豫，良久，才打开门，酒气扑鼻而来，秦礼安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抬眼看到眼眶发红的秦锌宇，人倒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一身酒气和满脸颓废看上去分外可怜。

他抽了抽鼻子，说道：“哥，我没事。”

要真没事的话就不会这个样子了，况且他主动地打开门，分明是有话想说，秦礼安顺势扶住门框，略显强硬的推门而入：“二少爷，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这个复古的称呼是老宅那边几个阿姨常叫的，没少被家里的几个小辈打趣，果不其然，听到这个词，秦锌宇脸上露出一丝傻气的笑。

不过很快就又被消极占满，秦礼安看到他桌子上扔了一条精美的项链，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秦锌宇的性格他了解，他不需要急着开口问。

一个盘腿坐在床边，一个依靠在书架懒懒的站着，不过是几秒钟的沉默，秦锌宇就憋不住说了：“哥，我今天晚上和姜霁告白了。”

秦礼安满不在乎的点点头，抬眼看向他，顺着他的话问道：“所以...你现在是喜极而泣？”

秦锌宇烦躁的抓抓头发：“什么啊！你别打趣我了。”

能把话都说出来说明他心里已经没那么大的气了，秦礼安弯唇：“好。”

叹了口气，秦礼安拉开椅子坐下，看着这个稚气十足的弟弟说道：“聊聊吧，关于你和姜霁。”

秦锌宇想要说出来，恰好他也有些感兴趣。

就等他说这句话了，秦锌宇往前探了探身子，把他和姜霁从认识到相亲，再到昨晚别拒绝的事情尽悉道出。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所以没有看到在他说到和姜霁初遇时，秦礼安眸中的轻讽。

他以为的善良热情在秦礼安看来不过是有利可图，他太了解姜霁了，这个女孩从不在这些浪费时间精力的事情上下功夫，若非别有用心，姜霁这辈子也不会做出大热天帮人打扫卫生这样的事。

秦锌宇根本就不懂姜霁。

说完这些，秦锌宇狼狈的低下了头，他不愿意相信姜霁的解释，他心底里更愿意认为那是姜霁为了拒绝他找来的说辞。

斟酌着，秦礼安还是残忍的说出真相：“锌宇，如果你了解了真相却不能接受的话，那你根本不是真正喜欢她，你喜欢的是你自己塑造出来的人物。”

秦锌宇彻底陷入沉默，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棕色的发旋。

看着这样的他，秦礼安忍不住在心底轻笑，他知道姜霁的真实想法，他能看懂她的小心思和所谓的手段，他坦然面对这些并照单全收，他喜欢姜霁的一切，无论是显而易见的部分还是她不愿为人所知的让她自弃的卑劣。

秦锌宇，钟斯奕，还有那些在姜霁面前花枝招展的男人，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只看得到姜霁的美好，他们根本不懂姜霁的全部，只有他才是最适合姜霁的人。

可是他的这些想法全都在秦锌宇的下一句话后被截然打断，惊愕的话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秦锌宇有气无力的重复道：“她和前男友复合了，她说她喜欢的还是之前那个男朋友，那个姓钟的家伙，跟你是朋友啊，难道你忘了？”

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秦礼安按下心中的波涛汹涌，强忍着情绪：“她亲口告诉你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哥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但秦锌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确定的说道：“对，她亲口说她有喜欢的人。”

拳头在一瞬间脱力般松开，秦锌宇的话不断回旋在他有些眩晕的大脑中，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是他的错觉吗，明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啊。

沉默了许久，沉默到秦锌宇都忍不住抬头看他了：“哥？”

秦礼安从椅子上站起来，嘴角是自嘲的笑：“我知道了，我先走了，别想太多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不等秦锌宇反应，径直离开。

逃一般的打开车门，他踩下油门飞奔而去，车子在人烟稀少的公路上急速飞驰，他心底里的怒火都宣泄在了飞速行驶的车子上，三年前的记忆如同老电影的画面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一个清晨，他和实验室的同学熬了一整个大夜破译近期比较有名的密码，权当是兴趣，但一整夜的栾战不免让人有些疲惫，他就去了楼下透透气。

清晨八点钟的太阳意外有些刺眼，他下意识的用手遮了一下，放下手的那一瞬间，看到一个女孩儿，她携光而来，不知道是光映衬了她，还是她让世界明亮起来，只那一个瞬间，秦礼安听到自己沉寂已久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心动的下一秒，她看到女孩言笑晏晏的扑到一个男孩的身上，他看得清楚，那是他关系最为要好的师弟。

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他看到两个人相携而来，师弟自豪的为他介绍：“师兄，这是我女朋友，姜霁，我们学院大一的学妹。宝贝，这是我最最最崇拜的秦师兄，可算让我逮到机会介绍给你了。”

他们之间的亲密在他没有丝毫掩饰。

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孩明媚大方的向他问好：“秦师兄，你好。”

秦礼安有些恍惚，但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让他暂时冷静下来，他笑着回道：“姜师妹，你好，你们...很般配。”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不仅是祝福，也是对自己的警告。

这样的警告在之后的日子他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

钟斯奕和他的女友成了实验室里人人艳羡的情侣，他们外形匹配又志趣相投，他们频频出双入对，在姜霁大二加入实验室之后这种情况更甚，他几乎每天都能听到钟斯奕用腻死人的语气叫她，也没有错过半分她的羞怯。

无形中出现了一座为他独家定制的囚牢，把他死死的困住。

他逃避一切有他们在的场合，斩断内心所有的欲念，甚至逼着自己和别的人试着相处。

可那都是徒劳，看过最好的风景之后，任何的一切都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所以他选择放弃，他放弃抵抗，缴械投降。

他开始试着观察姜霁，发现了很多趣味。

原来她也并非像钟斯奕以为的那样不谙世事，她也会有一些狡黠的算计，他不觉得梦碎，只觉得她更加生动，更加鲜活，吸引着他不断靠近。

这样的折磨直到他们之间爆发了争吵，不可否认，秦礼安想过趁虚而入，所以在姜霁形单影只的坐在后山沿途的连椅上时，他第一次别有目的的接近姜霁，那是他第一次纵容自己。

但在他看到泪眼婆娑的姜霁拜托他联系钟斯奕的时，内心留存的侥幸尽数幻灭，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带着笑接受了姜霁的请求。

然后他就那样平静的坐着，陪她一起等待钟斯奕的到来。

姜霁等来了甜言蜜语道歉认错的男友，而他等来的只有巨大的挫败感，他忽然就深刻的认识到一个事实，在姜霁心里，自己这辈子大概都比不过钟斯奕了。

所以在一众学校中，他选择了最远的MIT，他试图用遥远的距离来淡忘。

三年，他只回国了两次，每一次都绕着学校走，他以为自己能忘。

可在得知他们分手的那一刻，身体比大脑更快的做出了选择，从递交辞呈到坐上回国的飞机，他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这一次，他和所有人站在同样的起跑线，他会竭尽全力让姜霁看到自己。

回溯的记忆瞬间消失，秦礼安看到车前出现一只灰色的猫咪，他紧急踩下刹车，喵咪大叫一声飞速逃跑，急刹车带来的惯性把他狠狠地甩出靠背，再甩回来，他安静的坐着，胸膛却在剧烈的起伏，怒火终于失控，紧攥着的右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

一声巨响之后，他整个人伏在方向盘上，久久没有声音，像受伤的兽类，安静的蜷缩起来舔舐自己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