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蘅自有妙计 第10章 前期准备（三）

“要是您有什么喜欢的花纹，可跟我说说，我新画一面给你也是可以的。”

妇人温和的询问犹在耳边旋绕，方蘅打通了关窍，猛一回头，刚才还有些郁郁，这会子一瞬神采飞扬起来，倒将人骇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可是淋着雨，受寒了？”妇人关切道。

方蘅赶紧摇头，望着墙上挂得齐齐整整的伞面，转而追问：“从前路过此处，不曾见过娘子，是新开的店么？您这儿还可以定制伞面呀？”

见这小娘子行止如常，妇人放下心来，笑着应是，先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来历。

原来这妇人姓孙，是小茂县鸣水村一位秀才的女儿。她丈夫死得早，但因小有家底，便咬牙送儿子去邻县学了制伞的手艺，学成之后，母子二人便合计着来县里开了这家伞具铺子，才来不久，所以方蘅之前没见过她。

尔后，孙娘子才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常有人问有没有这个伞面，有没有那个伞面，不是心仪的便不要，我便记下了，专门在库房里存了一批素伞坯子。不过娘子若要定制，是不能立时拿到手的，画好之后，还要浸桐油，干了才能到手。”

于方蘅而言，这简直是瞌睡来了递上枕头——正是时候。

“孙娘子，那你店里拢共囤了多少把伞坯？”

孙娘子闻言一愣，逐渐意识到什么，有些小心翼翼地道：“约莫有快百来把。”

大善！

方蘅一锤掌心，兴冲冲地道：“我都要了！”

生意来了，本应欣悦，可孙娘子听了，面上喜色却匆匆，转瞬被担心取代。

她言辞恳切：“小娘子，伞虽不贵，可若一下子要这么多，也不是闹着玩的。”

方蘅安抚她说：“我是城东木棉巷子方家书坊的东家，这批伞是供店里使用的，我能做得了主。”

孙娘子就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小娘子你乱花钱……想来也是我多虑了，原是城东书坊的方娘子，您是最有主意的，不必我多嘴。”

方蘅也莞尔：“总之，您就放心吧。”

孙娘子便咽下了没说出口的话，转而给她介绍起单价，又拿了把素伞坯来给她过目。

价格公道，伞体质量也过硬，方蘅看过之后，拿定了主意，确定要谈这笔买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不一会儿工夫，就确定了价钱、工期、要求，而后便是签订契约。

伞面的画面将会继续使用桌灯的那套，每个主题来个二十把，一共一百把。

只是方蘅现在手上没有图纸，得回去重新画，而且伞面与桌灯的规格不同，画面延伸也需要作相应的变动。

方蘅：“等我画好了，会亲自送来，与您再确认一番。应当就这两日。”

孙娘子：“好，那我就恭候娘子了。”

二人相视一笑，孙娘子送方蘅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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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外出的任务基本算是了了，还有意外收获，方蘅尚算满意。

夜里是黄月娘做饭。天气渐热，加上方蘅在外奔波了一天，累得无甚胃口，她便煮了稀一些的水饭，隔水晾凉，再配上攒了有八色的荤素海陆小菜，吃着倒也爽快。

饭间，方蘅同黄月娘汇报了今日的进度和改动。

黄月娘一向是不多加干涉的，听闻暂且放弃了车身广告，要改成做伞，她思索一番，却仍只一知半解，因而有问。

“进了五六月，雨水连天，印那画在伞上，确实倒也合宜。只是，咱们是书坊，如何卖伞与人家呢？”

方蘅神秘一笑：“我自有妙计，娘就瞧好了。”

黄月娘见她确然胸有成竹，摇摇头，便不再问，转而夹起一丝豆豉鲮鱼，送一口水饭，专心吃了起来。

收拾好碗筷，乘了会儿凉，黄月娘又与何春信两个出门逛瓦舍去了，方蘅目送她们离开，自回书房里画起了伞面设计图。

有先前的主画面在，这会儿不用太过耗费精神，改到月上中天，扫过一眼没什么大问题了，她才熄了烛火睡下。

翌日，方蘅又揣上图纸来到了店铺柜台，将一些小细节拾掇好，上下前后都检查无误了，又风雨无阻地跑了一趟孙娘子处，与她细细解说了，方长舒一口气，安心地回书坊。

书坊里，几个着短打的年轻人正将书册搬上搬下，见她来了，胆子大的打声招呼，胆子小的便垂眼低头，不发一言。

这些人其实都是在邻近书院念书的书生。因都是农户出身，深知家中不易，没有大部分读书人的自命清高，反而脚踏实地，平日里常会来方家书坊租赁书籍，抄写了再来卖，以补贴日用、家用，与方家人算得上熟稔。

那日母女两个说要晒书，但方蘅要忙开张活动筹备事宜，此事便由黄月娘去办了，她受方森影响颇多，心中向善，乐于助人，思来索去之后，便喊了他们来，一则比普通的农夫要细心些不会损坏书籍，二则还能帮衬一二，算得上是一举两得。

昨儿下了雨，今日趁着学院，晴光又好，黄月娘便赶紧将人喊上门干活了。

“阿姐回来了，快担心脚下，刚刚窜出来两只大耗子呢。”寒暄完，书架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是罗六郎。

“六郎也来了？”方蘅才露出一个笑，闻言立马僵在脸上，紧张地看着地面：“大耗子？不会吧？？跑哪儿去了？？？”

胆子大的那名卢生闻言立刻道：“不妨事儿，我看见它们跑出去了，不过，还有几个书架没有搬呢，方娘子怕的话，去后院避着吧。”

书坊久不开张，没有人气，里头书架林立，书堆又拥挤，这样的环境，确实容易滋生老鼠。

方蘅也想到了这一层，便点点头：“多谢郎君提醒。那我去给你们煮些绿豆汤喝罢。”

见那卢生眼睛一亮，嘴巴一张，还要说些什么，罗六郎赶紧道：“阿姐，我来护送你！”

说完，小家伙便蹦了出来，拖着他那辆堆得高高的小推车，亦步亦趋地跟在方蘅身后，姐弟两个一齐走向院子。

方蘅看他行进间动作有些颤巍，却还要同自己挤眉弄眼，伸手帮着拉了一把车把手，没忍住随口问道：“最近学得怎么样？都看了什么书？”

前端时日因在方森丧期，方蘅不便出门，为免耽误进度，就让罗六郎改上书院学习，他们的小班辅导也顺势结课了，这会子见面，她下意识关心起罗六郎的学习进度起来。

罗六郎的脸色一下没绷住，苦着脸道：“哎哟，阿姐，好不容易才休沐，快别说这个，一听见‘学’啊‘书’啊的我就头痛！”

车刚好推到地方，方蘅嘻嘻一笑，弯腰拿了摞书本放在臂弯，一本本地小心放到架子上。

罗六郎又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鞋底像是有一万根针似的，扭来扭去地站不住，一幅“我有话要说”的模样。

方蘅斜乜了他一眼，没有问，手上动作越发稳妥细致。

这小子，都不用人问，很快就会自己憋不住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罗六郎果然小声开口：“阿姐你知道吗，刚刚那个卢生一直同我打听你哩，我还听到其他人躲着他窃窃私语，说他忽然大变……”

“方娘子，你快来瞧瞧，这儿有几本书像是遭老鼠咬了。”店里忽而有人高声喊道。

外人催得紧，罗六郎所说的卢生这事听起来也不要紧，方蘅没多想，拍了拍罗六郎的肩膀，便快步走进前店，循声去找出声那人。

被咬坏的是几册经义注解，老鼠在上头啃了几个缺口，虽未伤及内页文字，但毕竟有损坏，想来只能折价卖出了。

方蘅回后院找了个藤编筐，放到店里，让书生们见到有损坏的书籍便放入内。

这桩小事解决，方蘅叉腰环顾四周，一拍脑袋，想起方才承诺的绿豆汤，又连忙风风火火地跑到厨房，淘绿豆，生火，下锅，盖盖焖煮。

再到罗六郎身边时，小孩已忘了刚刚要说什么了，自己另起话头，苦恼地抱怨起来：“前些日子天使大人同我爹说，县里端午日要重办龙舟赛，咱们十五以下的儿郎也能参加，可是我爹他不让我去。”

方蘅乐得不提醒，在旁捧哏：“喔？为什么呀？”

罗六郎捧着脸郁闷道：“唉，还不是觉得我会玩物丧志，可是天使大人都参加。”

李岄也会参加？可他看着好像……

方蘅不由走了会儿神，在脑海里勾勒李岄的身形。

呃，好像确实没有很瘦弱。

“阿姐？阿姐？”罗六郎把她唤了回来，“你可不可以……”

方蘅冷酷无情地打断：“不可以，你长大了，这事得你和你爹自己交涉。”说着说着，她眯起眼睛，犀利地看向罗六郎，“你是做了什么，才让你爹觉得你会玩物丧志？”

罗六郎瞬间老实，立刻一个无比自然的原地转身，边念叨着“哎呀书还没搬完”，边往前头跑去。

方蘅轻轻哼笑一声，进了厨房看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