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落，凤凰歌 第97章 调查

萧慕棉目光中闪烁着几分不解，金流客连忙开口：“小姐，这账本，老奴陪您一道看吧，您若是遇到任何不解之处，老奴也好向您解释。”

闻言，萧慕棉心中明悟，金流客这哪儿是向她汇报山庄账务，分明是来试探她的。

秦烬阳眼中带着担忧，萧慕棉恍如未觉，只是在转身的刹那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朝金流客淡淡说道：“既如此，你便进来吧。”

万湖山庄的产业、曾经的账目萧慕棉十分熟悉，她从容不迫地翻阅着账本，偶尔抬眸，向金流客提出问题，逐渐消解着他心中的疑虑。

合上最后一页，萧慕棉将手边的册子全部推给金流客，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这些都没什么问题，剩下的明日再继续看吧，我有些乏了。”

金流客开心地接过这一沓册子，对眼前的女子愈发恭敬：“今日打扰小姐了，小姐好生休息，若有需要，随时传唤老奴。”

言罢，金流客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萌春猫在东厢房中，待到金流客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她才悄悄溜进正房。一进门，便敏锐地察觉到房间内异样的氛围，秦烬阳正以一种复杂难辨的眼神凝视着案前的女子。

萌春心中警铃大作，她急步上前，一把拉住萧慕棉的衣袖，语气中满是紧张：“小姐，你没露馅吧？也不知以前在烟香楼中看的账本与这儿是不是相似？”

“哦？你在烟香楼看过账本？”秦烬阳语中有些古怪。

“嗯。”萧慕棉端起身前的茶盏，轻轻吹散上面的浮沫，淡定自若说道，“烟香楼中会算账的女子不多，恰巧我是一个。每月东家来查账本前，徐妈妈都会先拿给我们姐妹几个看过，确定没问题再交予东家。”

秦烬阳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雕花木书案，声声规律而清脆的碰撞声，在静谧的室内回荡，莫名为周遭的空气染上一丝微妙而紧张的氛围。

他缓缓开口，带着几分调侃：“你字都不识，竟然会算账。”

萧慕棉放下茶盏，笑得清澈又单纯：“我的算盘打得可是烟香楼里最好的，可惜来烟香楼的客人都没兴趣看女子打算盘。”

秦烬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在烟香楼真是委屈了舞影姑娘的一身大才。所幸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三年的账够你发挥的。”

“公子谬赞。幸而我学过算账，这位管家心思敏锐，要想打消他的疑虑真是不易。”

转眼间，已至傍晚时分，金流客再次来到点雨阁，身后随行的仆从小心翼翼地抬进两大箱衣物。一箱是专为萧慕棉准备的，另一箱则是给萌春的。

萌春正值喜欢新衣裳的年纪，见到这么大一箱子眼睛都亮了，闪着兴奋的光芒。她将衣物装进墙边的雕花大木柜中，手却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

听到响动，萧慕棉从里屋中探出头来，目光落在萌春手上的东西，脚步蓦地顿住。

那是一个精巧的银质画眉鸟，栩栩如生的鸟背上连着一根银索，可以挂在腰间。

萌春低头摆弄着掌心的画眉，似是发现什么机关，手指轻轻向鸟尾按下。

“小心！”见到萌春的动作，萧慕棉双眸陡然瞪大，惊呼出声。可已然来不及，一根银针从画眉鸟喙中弹射而出，带着锐利的破空之声射向门外。

银针如同闪电般掠过，擦着男子的手臂，扎进门框之中，发出沉闷的一声“叮”响，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刚行至门边的秦烬阳眼角一扬：“现下谋杀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这银针射出的力度极大，尖锐的针尖全部没入门框之中，针身入木三分，若目标是血肉之躯，定能贯穿而出。

秦烬阳手腕一转，借着巧劲，修长的手指将银针夹在指缝抽出。他转身迎着光，夕阳的余晖洒在银针之上，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芒，针尖的丝丝幽蓝，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冽。

“这针上的毒，绝非寻常之物。” 秦烬阳将银针小心翼翼搁在案上，目光投向呆站在雕花大木柜旁的小姑娘。

萌春有几分做贼心虚，怯生生地收起手上的画眉鸟，藏到身后，目光闪躲不愿面对。

见状，萧慕棉连忙上前一步，挡在萌春身前：“这小玩意儿是在柜中无意发现的，萌春并不知这样厉害，惊扰到公子，实属无意。”

秦烬阳慵懒地摆摆手：“无妨，我并未受到惊吓。此物应是这间屋子的原主人留下的，极其危险，还是好生收起来为妙，以免误伤你们。”

萧慕棉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这间屋子的原主人……是青琅。胸口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沉闷得让人难以喘息。

这画眉鸟，是青琅在小秦淮河边的夜市买的，本是普通的银纹香囊，她和苏木、青琅三人一起将它改装成了暗器，并淬上川断新研制的毒药。

然而，青琅自在定襄被捕后，杳无音信。

“舞影姑娘？”

一声轻唤让萧慕棉从思绪中抽离，她回过神来，似是随口问道：“这屋子的原主人是何人？公子可知她现下在何处？这画眉鸟精巧绝伦，我想，还是物归原主更为妥当。”

闻言，秦烬阳面色一凝，但转瞬间，他又恢复一贯的从容淡然，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个下人，现下已然不在万湖山庄。日后若还发现她遗留下的物件，都放那口箱子里吧。”

顺着秦烬阳的目光而去，角落里放着一口黑色的漆木箱子，萧慕棉昨日便打开查看过，里面全是青琅的旧物。

萧慕棉微微颔首，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继续说道：

“说到府中下人，除了霜儿姑娘，我是一个也不识得，长久下去，难免露出破绽。不如我寻个由头，让金管家将府中下人名册档案取来，我也好早日熟悉府中情况，以免日后行事不便。”

秦烬阳闻言，眉头微微蹙起，陷入短暂的沉思之中。片刻之后，他缓缓开：“你说得倒也在理，此事便交由你自行处理。只是，需得小心行事，莫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万湖山庄仆从之众，存放名册和档案的书架密密麻麻排列着，占满一整间屋子。

金流客先是精心挑选职位较为关键之人的档案递上，随后，他又依照府中众人的不同分工，将一份份详尽的下人名册与档案逐一呈上，交予萧慕棉过目。

萧慕棉随手翻阅着，指尖时不时停在一些名字上，向金流客询问关于此人更为详细的情况。

金流客不愧为万湖山庄的管家，对府中每一个人的性情、职责了如指掌，面对萧慕棉的种种询问，对答如流。

萧慕棉的手指轻轻滑过名册，指尖再次在一个名字上停下，随口问道：“这个孙南玉是何人？为何我对她毫无印象？”

听到这个名字，金流客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似乎是在回忆，又似是在斟酌措辞。

见一直对答如流的金流客这副神色，萧慕棉心不禁提起来，她寻由头要来府中下人名册，又不动声色一本一本翻看，目的就是调查孙南玉，此人莫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她眼眸微动，看似不经意追问道：“此人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金流客轻叹口气：“倒也没什么大的不妥，只是此人日日烂醉如泥，虽在浣衣房但从不干活，小姐应是没见过她。”

闻言，萧慕棉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责备：“这样的人为何能在万湖山庄当差？”

一向稳重的金流客面上也忍不住裂开一丝无奈：“此人是南边来的流民，当年老爷与知府大人安置流民时，挑选了一些人带回万湖山庄当差，其中就有这个孙南玉。”

金流客顿了顿，接着说道：“此人来后，从不干活，日日都去后厨讨酒喝，不给便撒泼打滚。我曾想将她赶出去，可夫人仁厚，瞧她上了年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萧慕棉翻出孙南玉的档案，算算年纪，她入万湖山庄时，已年过六旬，这样的年纪，是怎么从众多流民里被选中到万湖山庄的？

似是看出萧慕棉的疑惑，金流客说道：“听说当初挑人时，并没有选她，程宿说，她一直跟着其他人不肯离去，无奈之下，才将她一并带了回来。”

“程宿？”听到这个名字，萧慕棉眸光陡然变得锐利，语气亦冷上几分，“是程宿将她带回来的？”

“是的，当初正是程宿和商陆跟着老爷去的流民营，老爷带着商陆先行离开去了府衙，留程宿将选中的流民带回的万湖山庄。”

萧慕棉合上名册，眉眼间突然染上一丝困倦，淡淡说道：“原来如此，她爱喝酒便让她喝吧，左右一把年纪了，可以享的福不多了。今日我有些倦，明日我们再接着看。”

金流客收拾好案上的册子，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的刹那，萧慕棉眼中的困倦被凌冽取代，当年程宿定是知晓了孙南玉的身份，才将她带回来。或许，在更早的时候，程宿的野心和狠毒已然显现。

日升月落，转眼之间已至端午，点雨阁的每扇门都挂上了艾草和菖蒲。

蒸汽氤氲中，女子的身体自水中而出，惊起一朵盛放的水花。乌黑的长发湿漉漉披在肩上，玉脂般的脸颊因长时间憋气泛着红晕，点点水珠挂在光洁的肩头。

与这旖旎截然相反的，是女子沉重哀痛的眼眸。

萧慕棉裹上素衣，任萌春在她发间簪上一朵素白绢花。

“小姐，今日祭拜父母，切记不可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