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虽不及万湖山庄,但到底是深宅高墙二进院落,许桃桃生母早逝,与父不亲,长期受继母冷眼,她的静宜轩在许府西北角,这里偏僻冷清,除了伺候她的丫鬟,不常有人来。
“见过小姐、萧小姐。”许桃桃的丫鬟苏芷是苏木的堂妹,萧慕棉瞒过许家主母,想办法将她塞进许府。许母至今都认为苏芷是她的人,替她监视着许桃桃。
“苏芷,你与萌春在院外交替巡逻,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吱呀”一声,身后房门被人推开,萧慕棉闻声回眸,午后阳光自檐边落下,身着海青色劲装的男子立于檐下,透着如纱般的阳光凝眸看向院中女子。
萧慕棉朝他微微颔首。
三人围坐在书案前,寒凌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令牌为黄铜所制,看着年岁已久,上面的刻纹模糊不清,布满片片铜绿。萧慕棉细细辨认,令牌上仿佛刻着一只精致蛊虫。
“我去了南境都府,南诏灭国后,此地由朝廷管辖。”寒凌将所见所闻细细说来,“南诏孙氏乃养蛊世家,这是孙氏一族的身份令牌。据寻到的孙家后人说,他们家族曾出过一位养蛊高手,名唤孙思南。”
“孙思南醉心养蛊,由她养育的黄泉引乃是当时南诏最强的蛊虫。但她不经允许,私自培育更凶恶的毒蛊,不料蛊虫逃出,害死爹娘,孙氏族长因此严惩于她。
孙思南破坏养蛊温床,带着所有的黄泉引出逃,自此杳无音信。而孙氏一族难以重塑养蛊温床,由此落魄。”
萧慕棉视线落在令牌上,淡淡开口:“孙思南便是孙南玉,她改名换姓混入流民,借着万湖山庄隐藏身份,继续养黄泉引。只是她养的黄泉引被程宿一锅端了,只余一对母子。”
许桃桃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秀眉越蹙越紧,眼中疑惑渐深。她忍不住插嘴问道:“你们说的这人,是不是前日万湖山庄摔死的那个下人?”
萧慕棉微微颔首,许桃桃不禁感叹:“果然恶人自有天收,谁能想到她隐姓埋名苟活多年,竟会在深夜醉酒摔下山崖。”
寒凌凝眸看向萧慕棉:“恐怕不是天收,是事在人为吧。”
萧慕棉不置可否,并未理会许桃桃惊讶的目光,示意寒凌继续说下去。
“而后我去了衡山派,程宿因盗取衡山派至宝鸣天剑被逐出师门,他的师父上官信曾为衡山派五长老之一,但在十七年前逝世,你那时年幼,没听过他的名字,亦在情理之中。”
萧慕棉双眸微张,有些惊讶:“死了?怎么死的?”
“据说是衡山派一外院弟子深夜潜入**阁,偷学禁法,被上官信发现。那人杀了上官信逃之夭夭,后被抓获,按衡山派门规处以极刑。”
萧慕棉察觉到此事中的异常,语气冰冷:“衡山派外院弟子,如何杀得了长老?”
寒凌轻叹口气,接着说道:“我也想过这点,据说那人偷学禁法,武功大涨,被抓获时已有走火入魔之态。
他虽矢口否认自己曾杀害上官信,但无人相信,连他的家眷都作证上官信被害当晚,他无故外出,回来时衣袍带血,神色慌张。”
萧慕棉抬眸看向对侧的男子,眼中绽着摄人的精光:“他的家眷现在何处?”
“泾安,明日我便出发。”
萧慕棉微微颔首,细细嘱咐寒凌一番,孙南玉一死,定引起程宿等人警觉,此行凶险,需多加小心。寒凌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静静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女子。
泾安位于扬州以北,因邻着盛京,武林势力渐弱。此地繁华,来往商队络绎不绝,远道而来的商人皆在此处歇脚、整理货物,再运往盛京。
街角的面摊生意兴隆,寒凌在角落寻了个座位,喊道:“老板,来一碗面!”
一名约莫三十多的妇人正站在摊外与来往的客人闲谈,闻声转头,看到寒凌的刹那眸光亮起,立刻扔下几位与她攀谈的男子,坐在寒凌身边。
她上下打量着寒凌,视线最终落在他的长剑上,娇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外地来的?是走镖的镖师?”
寒凌轻笑一声,反问:“你怎知我是外地来的?”
女子用手绢捂着唇,娇笑着:“我在泾安十余年,可还未见过如公子一般英俊的男子。”
闻言,寒凌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目光亦转向别处,不敢看这女子。
女子见了,笑得愈发开心:“公子还未娶亲吧,怎的如此害羞。公子这般英俊健壮,也不知会惹得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此刻小厮将面端上,寒凌赶紧埋头吃起面,不再与这女子搭话。
小厮上完面就要走,却被女子唤了回来:“你再去多给这位公子舀碗肉来,公子走镖辛苦,这么点肉怎么够。”
“好嘞,老板。”
寒凌诧异抬头:“你是老板娘?”
那女子闻言,面色沉下几分,有些嗔怪地舞起手绢打在寒凌脸上:“我是老板!夫君早逝,我一个寡妇艰难求生。公子若愿跟了我,日后你就是老板夫,如何?”
寒凌沉默地看着她发间的金玉钗,耳垂的翡翠耳环,胸前的白玉珍珠串,还有手上的大金镯子,很难让人相信她求生艰难。
这间面摊味道甚好,也难怪生意兴隆。寒凌好不容易摆脱女子的骚扰,临走前回望招牌,“孙记面庄”,位于两条大道交叉口,想来租金定是不菲。
一连几日,寒凌都在此处吃面,与老板逐渐熟络起来。老板名唤孙映荷,因家中排行老二,街坊四邻都唤一声孙二娘,也有妒心强的,尖酸刻薄唤一声孙寡妇。
孙映荷对此不甚在意,年过三旬正是丰腴貌美的年纪,她日日又穿得珠光宝气,往来男子都爱与她调笑。只是寒凌一到,孙映荷便扔了其他男子,缠着寒凌谈天说地。
“公子,要不你就别走了,我家缺个护院,你留在泾安与我做个伴,如何?银子你放心,定不会比镖局给你的少。”
旁边一男子听了不满说道:“孙二娘,我说去给你做护院,你百般不同意,如今见了俊俏的年轻男子,倒是主动贴上去。”
“去,去,去。”孙二娘面露嫌恶地白了眼大腹便便的男人,“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还日日凑上来污我的眼睛。”
闻言,寒凌轻笑一声,声音柔柔的:“孙姑娘这面庄价格实惠,一碗面两个铜板,竟能赚得盆碗钵满,小生甚是诧异。”
这声姑娘唤得孙二娘花枝乱颤,她指尖抚上寒凌胸膛:“公子,你东家去盛京做生意,不知几时能回,这客栈条件简陋,不是久居之所。我家空房多,不如你搬去我家暂住,还能替我挡挡没眼色的臭男人。”
孙二娘本以为寒凌会拒绝,没想到他一口应下:“好啊,我这就去客栈收拾东西。”
孙二娘喜出望外,那眼神仿佛要将寒凌生吞活剥一般。
客栈位于街角,寒凌推开窗户一角,便能看见孙记面庄,孙二娘正兴高采烈地举着铜镜整理身上的金玉珠宝。
衡山派弟子的话响在耳边,“杀害上官长老的外院弟子名唤纪宗,虽然他矢口否认杀害上官长老一事,但有他夫人的证词,由不得他狡辩。他夫人是山下孙家的二娘子,纪宗死后,她便搬走了。”
寒凌关上窗户,搬进了孙二娘的家。
孙二娘家位于枣巷,此处闹中取静,是个极好的地方。寒凌环视四周,这几日他默默记下孙记面庄每日来往客人数量,以面庄生意,绝无可能支撑孙二娘这样的生活。
要么她还有别的营生,要么有人一直在给她送钱。
孙二娘脚下突然一个趔趄,顺势倒在寒凌怀中,她眸中含水:“公子,我怎的突然有些晕,你能否送我回卧房?”
寒凌抬头看看天,日头正盛,光天化日之下,孙二娘这是在演哪出?
寒凌在孙家住了十余日,日日小心避让,总算是保住了清白。
趁着孙二娘去面庄的功夫,寒凌在她房中翻出一沓银票,全都来源于扬州的钱庄,看上面印的日子,乃有人定期送银票来。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寒凌放下手中银票,闪身藏进柜后,屏气凝神。
进来的不止孙二娘一人,还有个武功不俗的人。那个男人声音低沉:“这是三个月的银票,最近可有可疑之人来找你?”
“没有,你就放心吧,都过去十多年,人都成了一具白骨,还能有谁惦记。你只要按时送来银票,我保证守口如瓶。”
男人沉默片刻,接着问道:“那西厢房中可住了什么人?我瞧见院中晾着男子的衣裳。”
孙二娘没好气地回了句:“一个俊俏的年轻公子,比你好看多了。”
紧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女子身上的轻纱被解开,男子低沉的嗓音问道:“你确定比我俊俏?”
孙二娘低声娇笑着:“你送银子便送银子,每次送完银子还折腾我一宿。”
男人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你不也喜欢得紧。”
点雨阁中,萧慕棉坐在树荫下乘凉,算算日子,寒凌离开扬州已有十日,不知能否找到纪宗家眷?
正思忖间,皓元进来禀告道:“姑娘,楼主这几日诸事繁忙,今晚也不回点雨阁。”
萧慕棉微微颔首,她已有几日未见秦烬阳踪影,不只是他,这几日也没见到程宿,不知都在忙什么?
她开口问道:“程宿去哪儿了?”
皓元微微一怔,他本想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可不知为何,女子锐利的目光震人心魄,他鬼使神差地如实回答:“程宿去了泾安。”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