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棉微微侧头,瞄见秦烬阳冰冷的眸色。她垂败地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既如此,金叔叔便自行定夺吧,不必再来回我。”
见小姐终于松口,金流客长舒一口气。
金流客走远,萧慕棉恶狠狠地剜上一眼秦烬阳,“砰”地一声关上东厢房的房门,似在发泄怒火。
时至傍晚,萌春回到点雨阁:“小姐,金管家难以安抚浣衣房的诸位,干脆将孙南玉的尸首交由她们处理。听说她们寻了人,将尸首用草席裹着,扔到庆云山的乱葬岗去了。”
“没进陵园就好。”萧慕棉绽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孙南玉酒入骨髓,不知庆云山的野兽吃了,会不会醉酒?”
浣衣房中,柴房的锁被猛然砍断,铜锁坠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惊得云娘心中一跳。
她小心翼翼说道:“程爷、任爷,孙南玉这屋子我们找人收拾便行,哪儿用得着您两位亲自来。”
任来恶狠狠瞪了云娘一眼,脸上的刀疤愈显狰狞,云娘立刻噤了声,退到旁边檐下。
孙南玉的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随着堆积的柴火和草垫被掀开,浓烈的味道散出,云娘等人皆捂着鼻子向后退去。
柴房连带着浣衣房被里里外外翻上足足两个时辰,云娘等人看着这满地狼藉敢怒不敢言。直到程宿和任来打着空手愤愤离去,提在云娘胸口的这口气才长长舒出。
晨色初露,淡薄的日光尚未驱散天穹的星辰,点雨阁外却已剑拔弩张。程宿身后跟着一群手持利刃之人,气势汹汹堵在点雨阁外。
秦烬阳立于院门,一袭玄袍随晨风而动,墨发束起,剑眉星目间冷如山上雪:“程宿,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搜查点雨阁。”
程宿脸上挂着阴鸷冷笑,眼神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叫嚷:“昨夜我院中丢失重要情报,关乎武林大会的安全,万湖山庄各处都需要配合搜查,小姐这儿自然也不例外。”
程宿故意将“小姐”二字咬得极重,似是在警告秦烬阳。
然秦烬阳不为所动,嘲讽道:“哦?丢的什么重要情报?你且说来听听。”
程宿面色一凝:“既是重要情报,那当然绝密,怎可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
“你的意思是,你既说不出丢了什么东西,也没抓到偷东西的小贼,无凭无据,就要搜查万湖山庄主人的院落,是吗?”
此言一出,程宿有些哑然,他身后一人见状,走上前来:“盟主,丢失之物乃绝密书信,若能寻回,我们自会呈给盟主和小姐。现下书信、盗贼皆无踪迹,点雨阁中住的都是女眷,若盗贼藏匿其中,恐危于小姐之安。”
秦烬阳嗤笑出声:“丁乐山,我亦或是棉棉一根手指都能将你撂倒,需要你来担心她的安危?”
程宿闻言,眼中迸发出阴鸷之色:“此事关乎武林大会和小姐安危,职责所在,得罪了,给我进去搜!”言罢,他大手一挥,身后众人手持利刃,丁乐山带头扑了上来,意欲强闯。
几乎在一刹那,秦烬阳长剑出鞘,寒光闪过,眼前利刃被挑飞,眨眼间丁乐山等人跌在地上,余下的人见状不由得后退几步,不敢再上前。
秦烬阳眼神冷峻似寒星,透出一股浓烈的杀意。他右手持剑,剑锋在稀疏的晨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挡在点雨阁院门,似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千钧之势。
程宿握上剑柄,缓缓抽出长剑,两人视线相撞,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唯有那随风飘动的衣角,在这肃杀中发出细微声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死一般的寂静:“程叔叔,你无凭无据诬陷我窝藏盗贼,带人围我点雨阁,可还记得这万湖山庄姓萧不姓程!”
程宿一愣,他只是说盗贼可能藏匿于点雨阁,没说有人窝藏盗贼啊。
他正欲辩解,被眼前女子打断:“你既诬陷我偷你密函,窝藏盗贼,我便让你的人进去搜,否则你泼我身上的脏水难以洗净。”
不是,我没有诬陷……等等……程宿突然反应过来,双目眯成一条缝,危险的精光锁在女子身上:“你许我们进去搜查?”
萧慕棉微微颔首,接着说道:“但若什么都搜不出来,你信口雌黄,以下犯上,当领五十鞭以儆效尤。”
程宿面色一凝,目光定在女子身上,似在思索如何抉择。半晌,他大手一挥:“进去搜!”
萧慕棉拉着秦烬阳的手臂,让出一条通道,丁乐山带人冲进点雨阁,一时间四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这些人下手十分粗暴,房中物品散落一地。
随着各队的回报,程宿脸色越来越黑,终于,他忍不住亲自加入搜查,一掌推开正房里间的房门。
这是萧慕棉回到万湖山庄后,第一次来到正房里间,红木雕花的灵芝云纹衣架上,挂着熟悉的金丝嫁衣。尽管已过去多年,这嫁衣鲜艳如初,不染一丝尘埃。
秦烬阳持剑挡在衣架前,渗人的阴鸷目光仿佛要将程宿刺穿:“你若是敢动这里的任何东西,今日就是我们俩的祭日。”
程宿向后退上小半步,余光朝身侧的女子瞄去,却见她面若冰霜,眉眼间写满事不关己。
程宿的视线扫过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间虽宽敞,但陈设十分简单,雕花大床三面靠墙,不留一丝缝隙,女子的妆台亦是简单大方的黄花梨木桌,桌上空空如也。
他讪讪地退了出去,带着些许嘲意瞥了身侧女子一眼。
一个时辰过去,点雨阁内未搜出任何异常之物,萧慕棉盈盈浅笑:“程叔叔,这五十鞭是你自己去领,还是我送您去领?”
程宿嘴唇动了下,萧慕棉见状厉声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你信口雌黄,以下犯上,在你踏进点雨阁的刹那,这五十鞭就该落下来,现下你还想狡辩吗?”
此刻,皓元手捧一条长鞭递到秦烬阳身前:“楼主,这五十鞭是由楼主动手,还是由夫人动手?属下亦可代劳。”
庭院深深,静谧的清晨阳光如纱般轻柔洒落,穿透木棉树间落在石桌上。桌上茶香袅袅,放着几碟精致小食,萧慕棉舀了一勺燕窝粥,入口丝滑醇香,万物安宁,似要将这悠然时光凝住。
一阵凌厉的风声裹挟着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打破这份宁静,萧慕棉恍若未觉,直到将整碗燕窝粥喝完,满足地放下碗,又拿起莲子糕。
院外鞭子抽打声一直持续,可以隐约听见细碎低沉的喘息声。秦烬阳单手支着下颌,眼中含着笑意歪头问道:“你可知你让他们进来搜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以下犯上的罪名做实了。”
“你就不怕他搜出点什么东西?”
萧慕棉双眸微微睁大,惊讶瞪着石桌对面的男子:“难道你真的偷了他的东西?”
闻言,秦烬阳眼角笑意有一刹那的凝滞,转瞬笑开:“没有。”
“那你担心什么?你没偷,我没偷,总不至于是霜儿偷的吧。”萧慕棉突然诧异看向身侧的侍女,“霜儿,你没偷吧。”
霜儿:……
皓元下手极狠,这五十鞭下去,程宿被扶回去时已是颤颤巍巍。手下吕泽武小心翼翼将他浸血的衣衫脱下,送到浣衣房。
“此乃金丝云锦的衣袍,清洗时可小心着,若洗坏了拿你是问。”
云娘恭敬接下,眼见着吕泽武走远,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浣衣房的婆婆姑娘们围着血衣窃窃私语。
“这些年小姐病重不理事,姑爷诸事缠身顾不上他,他还真当自己是万湖山庄的主人,一应用度比老爷夫人当年都奢华浪费,如今竟敢欺负到小姐头上。”
“可不是么,真当点雨阁和我们浣衣房一样好欺负。”
众人七嘴八舌,挖苦弯酸好不热闹,连萌春进了院子都无人发现。萌春听她们所言,有些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她正了颜色,重重咳上几声:“几日前送来的衣衫可洗净了?”
云娘赶紧将叠好的衣衫取出:“这些可是小姐的?倒是甚少见小姐穿这样式繁复的款式。”
萌春接过衣衫,并未回答。回到点雨阁,远远便瞧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抄着手朝对面的男子横眉冷对。
萌春蹦蹦跳跳地小跑过去,将手上捧着的衣衫递到女子眼前:“许姑娘,您来啦。”
许桃桃接过衣衫,面上闪过一丝绯红,嘟囔着:“她为何又做这么多衣裳?”
“我家小姐说了,许姑娘在家的吃穿用度一向被嫡母克扣,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没几件撑场面的衣裳可不行。再说,又不需要花她的银子,您安心收着便是。”
守在一旁的皓元听闻此言,嘴角不禁抽动几下,花楼主的银子借花献佛,舞影姑娘真会打算盘。
皓元将二人送至许府,亲眼见到两位姑娘进了许府大门方才放心离开,留下一名暗卫在许府外保护。
端午之后,许姑娘时常邀舞影姑娘玩,许姑娘本与萧小姐情同姐妹,楼主不好拂了许姑娘的面子,引起怀疑。
并且……皓元有些微微皱眉,他总觉得楼主对舞影姑娘不似简单的对待一个替身,时常有意无意纵着舞影姑娘。
既为替身,便好生待在点雨阁方能无虞,楼主却担心她烦闷无聊,许她出门,浪费暗卫保护她。
皓元无奈摇摇头,只盼着武林大会后一切尘埃落定。
许府内,许桃桃转眼看见关上的大门,压低声音朝身旁女子说道:“那男子来了,现下在我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