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小事 第21章 回声

那晚，天下了点雨。

无论小姨的记忆是否存在误差，用“点”来形容那场把人射得千疮百孔的雨，都很准确。但小姨无法相信自己判断的有失偏颇。那个男人为什么西装革履，甚至说，完好无损地只是站在那儿，端着茶杯什么都不做。小姨也还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她在等他好歹做点什么，然后自己再有所反应。

男人像个久经沙场的兵，深谙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很有持久战精神地在看牌局。始终未见挪动的双脚已经为他吸收饱了养分，在小姨看来，他似乎早就选定了地址要在这里休养生息，发展壮阔，本就富态的身影也愈发肥大起来。但他依旧只是恰好地占据了整个空间的一小部分，去到哪里都有容得下他的通道，通道四处勾通，供他圆滑漫游。卑躬屈膝却毫不奴颜媚骨，脸上的表情细看安闲，他侍奉起比他更高位的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那也可以算成一种气质，还好气质不能被血缘传播。

怎么瞧，也全是姥爷与此地的和谐，这怪异的场景让小姨顿生出一种无措感。所幸厌恶没减，她眉毛开弓，纵有千般无奈小姨都不会进这种地方侍人，与其为了什么苟延残喘，不如好死了快活。另一方面，自己难道真的…错怪他了吗？在这想法的驱使下，小姨不自觉猛地回头望向楼梯，她觉得自己需要找到一个帮手。刚才那个女人，陈鹊桐，现成的石蕊试纸，再白生光鲜的男人，在她面前都得是红的，蓝的。

仔细又想了想，小姨明白在这里唤那种女人不仅需要钱还需要时间。甚至是笑声。给那无聊女人一些趣味吧，趣味是很中和的甜蜜，稍带一点酸溜的滋味，能够压住太过美好造成的梦幻错觉。接下去小姨会做什么蠢事？我还没听她讲，就看着她笑，然后又双手交叉着低徊，几近垂泪。

我不问，她不说，我问了，她才破涕为笑地说：“当时我冲下楼去，找到她，问她，对女人她卖～不～卖？”

言罢，小姨紧接着懊悔道，这辈子她没再用过比那个“卖”字更丑更恶更露骨的词了。她一句磕磕绊绊的话，好像就那样当众扒开了陈姨的旗袍，一层皮肤又连带着一层筋骨，手法还很生疏，先是痛，然后再产生接下去的羞怯和敏感。薄薄的一瞬之后，所有人的僵硬都只维持了薄薄的一瞬，不知是谁无意戳穿了这层瞬间，性别间不可逾越的屏障消失，预示着一切将变得失序狂乱！当然，以上都属于小姨的心理，而陈鹊桐的表现不过是歪歪头，然后眯眼反问，为什么不呢？

她让小姨觉出自己的无知，把一件平凡事当致命威胁。

所以你决定给我点什么？陈鹊桐把身边的人推开，猫着腰，势必要把小姨埋下去的脸看清楚。人潮退却，天地间豁然开朗，开朗得使小姨成了人类的一个遗孤，空落落地悬在空中。她前面有海，后面环山，头顶上吊着灿白的太阳，困住那只三足乌。小姨还有什么东西交换给陈鹊桐？昨天生产的，今天已经消耗殆尽了，某种神秘的循环帮她维持着当下的不死不灭，同时意味着不进不退。小姨愣住了，脑中盘算着有什么东西她有那女人却没有，同为女人，陈鹊桐没有也用不可能再有的只有自己身上这套学生装。

啊？这未免太儿戏了吧？！她怎么可能答应！我忍不住打断小姨，愈发怀疑起这个故事的可信度。小姨却没有表态，只道，即便是假的也请你听完，好嘛？她的语气很缓，有点哀求，表情像祷告。我说好吧，我能理解她的意思大概是想请我联系下现实的荒诞性，就算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也可以，不得不承认，没那么多事情是完全讲道理的，就像她真的把话说了出口，陈鹊桐也当真答应。

但不是现在，衣服不能现在给你，小姨红着脸斩钉截铁地说。那我等你毕业？陈鹊桐笑了，笑得也挺为了这事情的荒唐，小姨那时候只有十六岁，她竟然答应为了一套衣服，说什么卖，等什么毕业。

在场的人同样或许没人把这件事当回事，就像我一样。心里估计只道，这女学生还有什么学生样？放课后莫名其妙地跑进舞楼也就罢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谈那种话，不知羞。得到陈鹊桐的答案后，小姨再没看周围，立着脖子走了，衣服替她走了几步，出门后才换成她自己。此时的天空果真下起来小雨，她站在繁华的街道上，风呼啸着吹进她淋雨后千疮百孔的躯体，引起阵阵刺耳的回声。

老早就写了，忘了发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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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