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梁国的土地后,暖暖顺利抵达梁京。
城东京郊十里亭处,一队人马已在此等候,为首的韦素见队伍到来,立即迎上去,接手了车架。之后将马车引至亭边,对车中之人行礼问安:“未将韦素恭请公主金安,请公主移步车撵。”
终于归来了,暖暖本想看看这熟悉的地方,却见周围已用帷幕围了起来,一架两架的马车停旁边。
这马车是公主的车架规格。
她换乘车架,打开车门,却叶皓坐于车内,投过来的目光中尽是担忧。
终于见到了亲人,她瞬间红了眼角,抿紧嘴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跪倒在叶皓身前,叫了一声:“四哥……”
这一声“四哥”,满是委屈与伤心。
叶皓俯下身去,将她罩在怀中,心疼地说道:“我都知道了,想哭就哭吧。”
他知道她是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表达情绪,这一路她一定难受极了。
果然,暖暖终于见到了可以诉说心事之人,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大哭起来。
叶皓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断地安慰:“都过去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哭泣了一阵,她抬起头,轻轻点点头。
叶皓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掉,她这个样子,着实让人不放心:“回宫住吧,三哥三嫂都想你了。”
提到哥哥与姐姐,他又是一阵心酸,点着头泪水又流了下来。
叶皓心中疼惜不已,捏了捏袖中的书信,却没有拿出来,这封信是前几日季萧传来,是冷逸尘亲笔。
“师兄:
长风顿首,见字如晤。
我已假死脱身,现暂居维扬,之后将再登长右山,研习剑术,报师门之仇。师兄肩负家国重任,不可再为此事忧心,我已是无国无家之人,待太一玄门剑法练成之时,再攻招摇山。
我此去前路未卜,暂不可告知暖暖,我已令她失望多次,不想再辜负于她。若我能平安归来,还请师兄成全我二人,若我身死魂亡,也是天意如此,请师兄照拂暖暖,为其再觅佳偶。
长风顿首再拜!”
叶皓看完信后第一反应就是生气,他竟不跟自己商量,要独自去报师门之仇。之后又不由得心疼他,一心为国为家,却受君王与朝堂猜忌,落得这般田地。但最后心中却是敬佩,不论为人子还是为人臣,他真正做到了忠孝两全,即便是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他依旧毫无怨言,只求问心无愧。
对于冷逸尘的这种决绝,叶皓下定决心做他的后盾,他在这世上已没有血亲,那么他和暖暖就是他的亲人,凌长风会是他的新身份,他会给他该有的一切。
对于长右山之仇,叶皓一直有留意,长右山主门荀正阳一脉日渐势衰弱,不复当年心气,弟子高荀即将接手师门,但这高荀却不是能力和天姿出众之人,性子也像师伯,不愿理会江湖事,故而师门之仇已过去多年,竟未得报。
上次他与冷逸尘二人见面匆忙,好多事未来得及沟通,叶皓以为冷逸尘知道了招摇山圣女是荀婉婉母亲一事,便也放弃复仇,但现在他明白了,冷逸尘是在谋求脱身。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抛下家国事不管不顾,如今国事已安,他便要料理师门之事。
他兄弟二人的目的是一致的,但却选择不同的道路,叶皓要借国家兵力围剿招摇山,而冷逸尘则要靠自己的力量单打独斗。
虽然叶皓佩服长风的做法,遵循江湖条约、复核江湖道义,但是招摇宗行事歹毒、心狠手辣,冷逸尘此去没有几分胜算。
而师傅的真传,太一玄门剑法,这天下怕只有冷逸尘一人得以传承。
此事,他绝不允许他师弟去冒险,师门之仇,他会与他一起去报。
最后他还是决定尊重冷逸尘的意愿,不将此事告知暖暖,这次,他二人又要再欺瞒她一次了。
对于暖暖出行燕北一事,已被叶皓瞒下,除绣衣使外,知情人只有一个于文则。于是他下旨令于文则入益州郡为官,明升暗贬,也算是对他的惩罚。
如此,众人只知暖暖在维扬医好了头疾。
对暖暖,叶皓心中虽有歉意,但也不希望暖暖去过那种每日提心吊胆的日子,这一切本不是她该承受的。
归至梁宫,暖暖依旧住在金华殿,探望了众人之后,她便再也不出去,日日在佛堂内抄写经书。于她而言,这世上风日再好,也已无甚意思,还不如这佛堂里来得清净。
暖暖的这种状态,令夏萱焦急不已,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医好了头疾,又开始沉默寡言了。她将此事说与叶钧,叶钧沉吟一下,却道:“暖暖已不是小孩子,她自己有主意。”
夏萱自是不信这套说辞,怪他现在万事不理,心中只有朝政,叶钧不由得又要劝慰一番。
万事虽有不顺意,但也算平安无事,日子终归是要继续。
中秋过后,暖暖刚上完香,便有中官来宣旨:“陛下召见平阳公主于太极殿。”
这不年不节的,哥哥会有什么事?她带着疑惑一路来到太极殿。叶皓身边的中官已在大殿外等候,见公主来,立即行礼问安带她入内。
殿内庄严肃穆,不闻一声,叶皓坐于书案旁批写着奏折,身边侍立的中官、婢女皆垂手低眉,甚至听不见呼吸声。
帝王身着玄色龙衮坐于龙椅之上,庄重端庄,令人肃然起敬。她不自觉地要跪拜下去,却听叶皓说道:“免礼,赐座。”
她愣愣了地看着叶皓,若不是亲眼看见叶皓的真容、听见他的声音,她以为这这人是叶钧。
但这位置原本就是叶钧的,是叶皓活成了叶钧的样子。
坐定后,叶皓坐于她对面,屏退了所有人,说了要对百高开战一事,她没有惊讶,当日于文则发难于她,她便已猜到此事。
“怎么,真的不问世事了?”叶皓见她没有回应,便敲了敲她的头:“抄经抄傻了吧!”
这一举动,才让暖暖确定此人还是她四哥,心中松了半口气:“我知道你是要为秦羽、要为长右山报仇。”
“是,筹备了这几年,终于可以复仇了。”对着知情人,叶皓语气也不再严肃,自从暖暖助他登帝位后,他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只为了能早日复仇。
暖暖说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吧,我能帮你些什么?”
“好好等我们回来!”
暖暖双手合十放于胸前:“那我多抄些经文,向佛祖祈求庇护,保佑大梁取胜,保佑哥哥平安。”
叶皓哑然一笑:“算了吧,都说心诚则灵,你虽日日礼佛,但有几分诚意?不过是想逃避罢了。”
暖暖的心事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揭穿,她小心翼翼包裹起来的伤口,如今又重见了天日,只觉得疼痛无比。其实在哥哥面前,她无需掩饰这些,只是回来这段时日,她已经习惯将自己封闭。
“他一直都在!”叶皓于心不忍,起身踱步到她身边,背对着她,隐藏了自己的表情,将右手搭在她的左肩上,加了些力道。
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也只有她二人才能明白,暖暖只当他在安慰自己,并未走心,但之后的一句话却让她感到震惊。
“与百高一战我会御驾亲征!”
听到这几个字,暖暖站起身来,侧过头看着他,眼底闪过几分不可思议:“你亲自去?你可知战场上刀剑无眼,有多么危险!”
泪水立即蓄满了眼眶,她已经失去了夫君,不想再离开哥哥!
“你看你,怎么这样多愁善感了,我是去指挥坐镇,又不上战场,放心。”
暖暖这才知自己的失态,当时冷逸尘也是让他放心,却再也未回来,如今叶皓也让她放心,但她如何放心得下!
她拭了泪,敛了下情绪说道:“非要亲自去吗?”
“是。”叶皓语气决绝,不容置疑。
对于人世,对于亲友,他有大事未成,大仇未报,凭这一点,暖暖知道阻止不了他,便也未再说什么。
叶皓饮了一口茶后说道:“开战之前,将太一玄门剑法教授于我。”
暖暖有些愧疚,这剑法是冷逸尘留个她最后的东西,她却未能学精学透:“可我并未学会,反而为其所伤。”
“这不怪你,也不怪长风,剑法要与心法互相配合,而心法,估计我师傅他也没有研究透彻。”
暖暖更加迷茫:“那我要怎样教你呢?”
“先学剑术,我自会研究心法。”
“可……只怕剑气会反噬。”暖暖十分担心,她亲自经历过,这伤害可不小。
“放心,我好歹也是长右山弟子,对师傅的路数还是了解的。你看长风,即使练到了你这境界,但不会伤害。”
娘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叶皓才发觉说错了话,解释道:“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什么水平,我自然知道。师傅教的东西,你要用心去理解。”
“用心去理解……”这是在指责她学艺不精吗?暖暖有些生气,翻了一个白眼:“可你们这剑法本就不全,我又不是你们长右山弟子,自然领会不到真谛!”
叶皓看着她这样子却放心下来,他担心她会就此沉沦下去,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他笑道:“好,好,你只管教招式,其余不用管。
二人约定,此后每日清晨在后苑开课,暖暖自认很有天赋,这剑术不到一年便已学会,但见叶皓之才,才真正理解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
两个月后,招式尽数学完,叶皓便不再需要暖暖,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国事全权交给叶均,闭关潜心研究心法。
期间他根据剑法领会心法,之后再将心得书信于冷逸尘,二人互相揣摩纠正,竟在一个月后将一套完整的心法总结出来。
如此,一套完整的太一玄门剑法,在两代人的努力下得以问世。
剑法练成之日,冷逸尘起身去了一趟长右山,置酒备馔,已告慰师傅荀秀峰在天之灵。
他看着昔日的宗门破败不堪,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也不知道此去还能否再归来,重振师门一事便未敢轻易承诺于师傅灵位之前。
下山后,他本想直奔招摇山,却收到叶皓送来到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