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至,天空蒙上黑纱,隐约的月光用尽全力倾泻。
阿瑟玛和阿维图斯正在欣赏月光,二人静静靠在一起,阿瑟玛搂着阿维图斯。
“我想,月亮是一个人的眼睛。”阿维图斯道。“她用光去抚摸寻找的人。”
阿瑟玛聆听着阿维图斯道话。
突然阿瑟玛轻轻道,“你真的要带上克莱尔吗,阿维图斯。”
阿维图斯的视线在阿瑟玛身上移动,从洁白的双腿到灰蓝色的瞳孔,然后道,“他很有趣。我想你似乎有些异样,阿瑟玛,为什么?”她更加贴紧了阿瑟玛。
“不,只是...我有一些担心。”阿瑟玛的眉头微蹙。
“如果你不希望,那我便拒绝他,我不希望你嘴角的笑容降下去。”
“不,这是你的选择,我不想改变——而且你对他做了承诺,不是吗?我们最好履行。”阿瑟玛点了点头。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阿维图斯正视着她,微微睁大双眼。
“在你十二岁的生日宴会,山丘伯爵的府邸中。”阿瑟玛不假思索道。
“那天家里有很多人,行色匆匆,花枝招展,但你——你只披了一件简单的白裙子,透过那么多道人我看见了你,你的身上有一层月凝结的霜。你更重要,你比克莱尔更重要,我向你承诺,你总是我最重要的人。”阿维图斯像在念一首情诗道。
阿瑟玛被逗笑了,但还是摇头,“不,不及山丘伯爵对你的重要性。”
“哦!我的母亲——如果她死了我一定会崩溃的。总之,阿瑟玛,我会听你的话。”
阿瑟玛没有再言语,她只是面带笑容地顺了顺阿维图斯的长发,然后二人继续沉浸在寂静的氛围中欣赏月光。
月悄悄隐去。
第二天早上,是克莱尔敲的门,他站在门前,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很快被从中走出的阿维图斯和阿瑟玛逗红了——因为二人的举止过于亲昵。
“我收拾好了,阿维图斯、阿瑟玛。”克莱尔这样说着,但目光灼灼地盯着阿维图斯,“西恩已经在楼下了。”
“很好,你很勤奋,克莱尔。”阿维图斯正蹭着阿瑟玛的脖颈,“我们很快就下来,然后向南就行,或许到了夜晚还能找到个好地方扎营。”想到这里,她低声笑出声。
克莱尔的脸变得更红,于是磕磕盼盼地说了声“再见”,便下去了。他的脚步声在年迈的楼梯上迅速响起。
西恩正在喝酒,他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喝酒,但身上并没有浓重的酒味。
“她们很快便下来了,西恩。”克莱尔尝试去打招呼,并暗中打量这个黑色的青年。
“你很有趣,克莱尔。”西恩转头看向他道,“但你只是人类。”
他怀疑的目光让克莱尔恍若在火中炙烤。“我们可以保护你,但你的精神与体格足够支撑这段旅途吗?不要说你认为可以,世界不是这么运转的。”西恩道。
“那你说呢?”克莱尔的脸上没有笑容,他问道,“你想说我不可以?我从未不承认这一点,但我想跟着阿维图斯。我知道你很强大,你是一个狼人,但你为什么也要跟着阿维图斯?我们都是她裙摆上的褶子。”
西恩一时没有继续饮酒,良久后他才挤出笑容,“干杯,克莱尔。”
为什么他要跟着阿维图斯?——为了离开。
他知道阿瑟玛为什么跟着阿维图斯,阿瑟玛喜欢阿维图斯,阿维图斯也很依赖阿瑟玛,但对西恩来说不是。
阿维图斯和阿瑟玛都是他的好友,但这不足以支撑他离开家。
他出生就是个狼人,他讨厌自己是个狼人。他的生活很和睦,但西恩只是某一天突然厌倦了。
所以他踏上了这段旅途,时常害怕外面的世界依然无聊。
有喝醉的人类说这种感觉叫做“空虚”,难道酒可以陡然提高这一物种的智力水平?所以西恩也开始喝酒,狼人快速的代谢水平使他很难醉酒——这为他厌恶狼人增添了新的理由。
至于克莱尔——西恩看向坐在身侧的青年,正自以为十分隐秘地偷窥自己。
于是他问道,“克莱尔,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岁。”克莱尔正色道,试图掩盖自己的紧张。
很好——又一个喜欢阿维图斯的年轻人,西恩想。因为他的年龄确实是所有人中最大的。
阿维图斯和阿瑟玛终于施施然下楼了,她们做了什么,这件事很明显——阿维图斯正在舔舐自己的尖牙,上面还残留着陌生的血液。
“各位,我们得快点离开了。”阿维图斯道,“否则我只能被迫把这里的所有人类都——哦,不包括你,克莱尔。”
克莱尔听着阿维图斯的话,以前他会露出笑容,但现在却有些困难。
阿维图斯是血族,她会吸食人类的血液,尤其是她说“人类”这一词的方式,漫不经心、高高在上,她的语调也始终向上,就像一名戏剧演员,这实在不是人类说话的模样。
甚至,克莱尔才发觉,自己对阿维图斯知之甚少。
自己对阿维图斯来说,也只是一个特殊的人类吧?或许有一天,她也可能会吸黛丝特的鲜血,把自己的母亲变成干尸。
“阿维图斯,你可以吸我的血。”克莱尔想了想,道。
“不。”阿维图斯茫然地睁着那双红色的眼眸,道,“我的食欲很旺盛,克莱尔,你不够满足我。”
这约莫是个悲伤的事实,自己作为人类也不够格。克莱尔不再言语,而是掏出一枚铜币付了西恩的酒钱,然后随着众人一起走出屋子。
灰色的云积压在天上,层层叠叠,让地上的人不禁屏息,今天没有阳光,石板还湿漉漉的。
那些熟悉的身影已重新忙碌起来,除了莫桑女士,她仍在昏睡,但醒来时,看到自己的消息,她大约会喜悦吧。
在坐上马前,克莱尔最后看了一眼轮播庄,知道他离开这一消息的人很少,因为克莱尔没有精力再表演告别。
轮播庄,他只呆了几个月的地方,他第一次出行的地方,他认识阿维图斯的地方,他或许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亦是一个受诅咒的地方。
不再是代理神父,不再是黛丝特的孩子,不再是一名私生子,只是克莱尔·厄默,一个普通的人类,即将和两名血族、一名狼人共同旅行,他想到,或许很久很久,久到再次见面时黛丝特也无法辨认出自己的孩子。
但只要有阿维图斯就好,因为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道律令,阿维图斯——你要充当我的法则。
他一下便跃到马背,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