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匹马在路上狂奔着,阿瑟玛偶尔道,“慢一点,阿维图斯。”阿维图斯只是继续向前,虽然克莱尔确信阿维图斯做过一些尝试,但这终究是一匹不便于控制的马。
西恩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方,也为了预防意外的危险,但大抵是为了克莱尔这么做的——因为阿维图斯和阿瑟玛都不需要保护。
对此,克莱尔心怀感激,他在这支队伍的正中间。
克莱尔期待着路上的景象,所以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用他那双眼睛仔仔细细地瞧着一切。
有气派的高楼竖在一旁,但不如皇城的那般奢华,身穿精美服饰的人看见这几个人,会习惯性打量几下,克莱尔感觉那种视线就像被水蛭紧吸着,但很快之后,那些人便会满意地扬起笑容,然后朝这里挥挥手。
也有出乎克莱尔想象的画面,虽然他也在一些大人物编撰的书中读到过——破落的瓦块、肮脏的地面污水横流,摇摇晃晃且面黄肌瘦的流民,但这些描述只在书中占着非常小的一块,所以当克莱尔亲眼看到,他不禁认为这些景象才是虚假的。
当乌鸦挥动黑色的翅膀飞走时,气温也渐渐变凉,克莱尔裹紧了衣袍。
终于,阿维图斯停了下来,天已经黑了。
阿维图斯从马背跳下,非常灵巧地落于地面。
她道,“很好,这里很适合休整。”
这是一片大大的平原,目光所及之处皆十分清晰,有很小的灯光在远处闪烁着,克莱尔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一日的奔波已使他疲倦不已,只想快速入眠。在马背上,他几欲闭上双眼,还是刮在脸颊的冷风唤醒了意识。
“你在一旁休息吧,克莱尔。”阿瑟玛走过来,对他体贴地说道。“我们先支起帐篷,然后再叫你。”
“不...”克莱尔试图起身帮忙,但还是被阿瑟玛拦下,于是他坐在了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
阿维图斯和西恩正在熟络地将木桩扎到地里,阿瑟玛在一旁煮汤,克莱尔抓住了一只乱飞的小虫。
“我们需要小心了,野外可能有不长眼的东西。”他听见西恩正在和阿维图斯交谈。
“所以,阿维图斯,应该找个人类小镇的。”西恩仍在道。
克莱尔看不清阿维图斯道表情,因为被西恩挡住了,但听见阿维图斯的声音,“西恩——看好他。”
这个“他”应该是指自己,克莱尔想。他读过书,书中写野兽在外面并不是最危险的,而是魔兽、陌生人、以及一些未被记载的东西。
如果他能学会仪式——他的思绪被阿瑟玛打断,浓重的番茄味传来,“阿维图斯还有男士们,你们可以过来了。”阿瑟玛道。
锅中煮着牛肉、萝卜等,正因为高温翻滚着,以及黑胡椒的味道。
“尤其是你,克莱尔。”阿瑟玛看着他,“请尝尝,我最近对人类的烹饪很感兴趣。”
克莱尔拿起纯金制的勺子小抿了一口,然后赞扬道,“非常好,阿瑟玛,比我母亲做的还要好。”
“没想到你连这些都备齐了,阿瑟玛。”阿维图斯钻入了阿瑟玛的怀中。
“这比酒更美味。”西恩郑重道。
这是平静的一餐,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克莱尔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他没有生存的顾虑,却感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
马匹们都被绳子拴在一根紧紧扎入土地的木桩里。
两顶黑色帐篷在平原突兀地立着,他今晚会和西恩睡在一起。
克莱尔回到石头,重新坐下。
星光闪烁的夜晚,他抬头向上看,那里有一轮月亮。
“你还不睡吗?”克莱尔看去,是西恩,手中还抓着两个酒瓶。
“为什么你会跟着阿维图斯,西恩?”克莱尔问。
“因为无聊,我厌倦了。”
“你认为...”克莱尔犹豫道,“我为什么跟着阿维图斯?”
西恩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喜欢她,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欢阿维图斯。”
“哦?”西恩也坐了下来,并递给克莱尔其中一瓶酒。
克莱尔接过酒瓶,饮了一口,道,“阿维图斯是血族,我是人类,或许我只是喜欢阿维图斯的那种感觉——她就像自由、权力、美丽的集合物,代表了我所憧憬的一切。但我想到阿维图斯如果有一天吸食黛丝特,也就是我母亲的血液时,我便感到很难受,我想我还是更爱黛丝特。”克莱尔继续倾诉着,“我还很惶恐,自从离开轮播庄后,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就像我生了一个越来越大的瘤子。当我越靠近阿维图斯,我便越是想后退。”
西恩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一边不停饮酒,这些故事比任何东西都下酒。
“你害怕阿维图斯是血族?这不必忧虑,她并不总会把人类害死,她读书很多,知道持续发展的道理。”西恩道。
“不。”克莱尔摇了摇头,脸颊已泛起红晕,“我只是疑惑,为什么我要跟着阿维图斯,因为我突然发觉阿维图斯没有黛丝特重要。”
“我不懂,毕竟我是个狼人——我很厌恶这个身份,我不懂为什么我生下来便是个狼人,有了这个想法后,对周遭的一切便越来越厌倦,后来有个人类描述了一种空虚的感觉,我想我就是陷入了空虚之中,被太多的思虑而打扰,所以我决定跟随阿维图斯出去游历。或许你也是如此,你只是空虚了。”
“你痛恨自己的血液?”克莱尔吃惊地问,“但狼人天生强大。”
西恩听后吃吃地笑了,“没错,强大——而我在狼人中也是更为强大的,但这亦是枷锁。因为强大,你身上的期许就会更多,当你看到别人恭敬、害怕的眼神,你便明白了,所以我也只能和阿维图斯、阿瑟玛交朋友,因为她们同我一样强大,也不会招致闲话。”
克莱尔似乎很是羡慕,“我和你不一样——我很少被别人敬仰,除了在轮播庄的时候,但也只是因为我暂时的身份。在琼台皇城,我就什么便不是了,我只是一个没有姓氏的私生子,没有人尊重我,所以我必须得到厄默这个名字。”
“琼台皇城?”
“这是人类社会的中心,琼台宫廷就在那里接受地方的各种书信。教皇也住在那里,他住在一座高耸的白色建筑,咏诵圣歌的声音永远不会停歇。这座城池似乎连流出的水都散发葡萄酒的芳香。我偶尔会得恩赐跟随母亲一同到剧院欣赏戏剧,那里的沙发布满宝石的点缀,灯光日夜明亮,脂粉洒满了整行阶梯。”克莱尔的眼神渐渐明亮,继续道,“我想成为某位大人物,到那时候,我走过的地方都会铺满鲜花,贵族们要对我低下头颅,尤其是厄默家族的。”他已经醉了,耽溺在自己的幻想里,这个梦境中漂泊着他的心。
西恩盯着克莱尔,克莱尔的周身似乎散发着某种光晕——那是梦想的光晕吗?
他很想一同沉醉,但狼人的代谢水平不允许。他也没有打断发言,而是继续聆听克莱尔编造的梦境,因为这个故事还不赖,并有些填满他的空虚。克莱尔所希望的,他早已体验过,原来那些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饱含这些意味——那种灼灼燃烧到滚烫的目光,那种终将燃尽的目光,如同转瞬即逝的焰火,明亮时很明亮,但终究只是为了欣赏,所以才会熄灭。
西恩带着些同情看向克莱尔,他在夜幕中发着光亮,仍在自顾自地言语,“我要...我要把握自己的命运,我要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痕迹,我要让地上的蠕虫也享福——虽然这是黛丝特说的...”
到了半夜,克莱尔已经开始呕吐,西恩只得拍了拍他的背,不久后,便把他扔到帐篷里去了。
但这一晚的努力并没有浪费——在第二天,克莱尔的脸色虽然更加苍白,却更加充满活力,他兴冲冲地赶着要去下一个地方,并饱含激情地把鞭子甩在马匹的臀部。
对此,西恩很羡慕,但克莱尔诉说梦想的模样也缓解了他的空虚,西恩决定以后要时常灌醉克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