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就这样走着,威尔·莺谭走在最前面,偶尔还会停下确保所有人都跟上,虽然克莱尔认为他只是想看看哲克·厄默。哲克·厄默跟在威尔的后面,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阿维图斯、阿瑟玛和克莱尔三人并行着、不紧不慢。最后面的是沉默的骑兵,马蹄声富有韵律地演奏。
这一路途还恰好遇到了从酒馆中探出身子的西恩,西恩眉头紧锁着看了一眼,又慢慢收回身子,回到了屋内。
克莱尔感到他就像穿过一道道长长的帷幕,直至最终得以欣赏高台的表演,演员们情绪多变地咏叹台词,并用自己的身体摆出各种姿势,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
阿维图斯开始放松地哼着歌,她对接下来的事满不在乎。这是她大约在六十年前自行创作的一首歌,“拍手!我们的孩子,这是最后一次,你的主人即将远行,只会留下破碎的谎言——”阿维图斯的语调时而高昂时而低沉,阿瑟玛会微笑着跟随节奏拍手,很是配合。
威尔停了下来,预示已经到了。他站在大大的洞旁边,那是他自己挖的洞,还残留着一些新鲜的味道。
于是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克莱尔望着,知道自己不能再度阻止,只好一言不发。
“是谁让你来的,哲克?”威尔问。
“加梅利尔·克恩。”哲克答道,她并不准备隐瞒什么。
阿维图斯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于是看向阿瑟玛,但阿瑟玛也摇了摇头。
威尔听到后露出冷笑。
“虽然你的剑术很高超,但你仍不可能打败我——你只是个人类。”他平静道。
哲克却面带微笑地拔出了剑,“你会让着我的,威尔。”
威尔紧紧盯着哲克,似乎想从她的微笑中嗅出什么。然后他看向一旁的洞,道,“不如我直接跳进去如何?”
哲克沉思片刻后,道,“那也好。”随后招了招手,示意一直在最后方等待的骑士前来。
威尔果真顺从地爬到了坑中,然后静静地躺在泥土中。他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好像就只是一次普通的睡眠。
克莱尔明白了那一大群骑士一起跟来的原因——哲克吩咐他们前去挖土,她要将威尔·莺谭活埋了。
领头的骑士却面带踟蹰,他一时有些犹豫,本就怀疑的内心更加不稳,这人张了张嘴,但下一秒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血液打在哲克·厄默的脸上,就像一道红色颜料泼在了白净的画布,空气中扬起一阵血雾又很快被风吹散。
克莱尔瞪大了双眼。
那名骑士倒下了,哲克收起了剑,然后道,“这才是我带它的原因。”
她的头高高仰着,漫不经心地扫过所有人,“你们没有资格违背我。”
克莱尔忍不住靠近了一点阿维图斯。
剩下的骑士立刻行动起来,无人在意那具倒下的尸体。
余下的时间内,只有泥土被挪动的声响,如同一幕哑剧。
“有趣。”阿维图斯道。
哲克·厄默又缓缓走到这里来,似乎有些歉意道,“对不起。”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厄默小姐?”阿维图斯问。
哲克一边整理自己深红色的长发一边思索,她脸上的血迹仍未清理,于是阿维图斯伸出了手轻轻擦去,哲克略带羞涩地笑了笑,道,“只是一个巧合。”
她继续道,“我在外打猎,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猎物——也就是威尔,这是个玩笑,你们觉得好笑吗?总之,我收留了他,将他变成了我的私人收藏。”
阿维图斯不时地点头,并道,“很好。不过加梅利尔·克恩是谁?”
“琼台宫廷的代理话事人,他已经在皇城活跃了很久,说话幽默风趣,还有着很漂亮的绿眼睛,厄默家族一直与他交往甚密。”
“最后一个问题,我亲爱的哲克——为什么你在我们面前表现如此良好?”
“您有着很鲜艳的红色眼睛——这是血族独有的特征。但一般血族为了避免麻烦不会一直保持本性状态。”哲克直言道,“您一定很强大,才会如此自信。”
她一直如此诚实吗?克莱尔想。
阿维图斯不满地辩解,“不,只是因为我一直很饿。”
“您不必自谦。”哲克鞠了一躬,“请恕我先行离开了——我要去监督那里的男士工作进行得如何了,我还得尽早回去处理一些公务。”
那个深深的洞已经被填满了一半,看不到威尔的身影。他此时一定像被冰封了上千年的标本。但威尔·莺谭为什么要挖如此大的洞——如果仅是为了埋葬他自己?克莱尔没有明白。
阿瑟玛道,“走吧,阿维图斯。”
阿维图斯用行动表达了同意,她转身离开了,克莱尔恍惚地跟在二人身后。
他想哲克体内确实流着厄默的血液,也确信阿维图斯的头颅是圆的,但一种莫名恐慌侵袭了他,让他甚至走不动道——离开轮播庄之后又该如何?
在轮播庄,克莱尔已经完全适应、甚至如鱼得水,虽然枯燥却枯燥的让他安心,与母亲时常书信往来,每日去教堂诵读无趣的书籍,过一种稳定的生活。更何况,他在轮播庄是备受尊重的人员,或许他恐慌的是自己地位的失去吗?他有勇气面对以后的未知吗?轮播庄甚至是他第一次离开黛丝特的身边。
克莱尔决定学习哲克的诚实,他问道,“阿维图斯,我们离开这里后,你还会一直喜欢我吗?”
阿维图斯停下来,她盯着克莱尔,克莱尔发现她的双眸就像黑暗中的火焰,模糊不清却更显耀眼。
阿维图斯勾起嘴角,道,“当然。”
这句话给了克莱尔勇气,他的脚步渐渐加快,跟上二人。于是三人继续向前行走,直到进了酒馆。
西恩正在敲打厚重的玻璃杯,“你们结束了?”他用余光瞟到身影,然后问道。
“威尔·莺谭,是洛伦茨·莺谭的孩子。”阿维图斯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克莱尔站在一侧,而阿瑟玛去点了一杯酒。
“但加梅利尔·克恩是谁呢?”阿维图斯的手撑在下巴上,“他自称是洛伦茨的哥哥。”
“所以你要去皇城?”西恩抿了一口酒,他可能有些醉了,身子有些摇晃,于是克莱尔上前扶住他。
“不。”阿维图斯否认道,“古德温婆婆曾预言说我会改变一切,这些变数会主动找上门来的。”她很得意地笑了,“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继续向南出发吧。”
深夜,克莱尔正在收拾行李,顺便写好了明日寄给母亲的书信,都整齐地摆在一旁。
哲克·厄默和她的骑士已经走了。不知什么时候,躲在屋内的人也已陆陆续续出来,轮播庄重新变得吵闹。莫桑女士正躺在医生那里,但克莱尔使用厄默的权力留下了一个惊喜——莫桑女士会接替他履行教廷的职责。
克莱尔缓缓走出屋子,长吁一口气,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北部,这里的土地平平实实,仿若一切都没发生。
克莱尔试图紧贴在地面,检查威尔·莺谭是否还在呼吸,但什么都没有。
仍存在很多未知的地方,但这些都不是他能够知道的,虽然他已是一名厄默,但地位也仅上升了一点点——这是被施舍的权力。这样的生活是惴惴不安的,或许这就是黛丝特的感受?克莱尔忽然想到,于是他理解了母亲呢喃的“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