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门紧闭,门前积雪已有半腿深,人踩下去发粗咯吱的声响,几步路下来,脚底高一寸。齐青枫跺了跺脚,嫌弃道:“雪都停了一天了,柱子哥怎么也不把门前的雪清了。”
“你管人家作甚,快敲门!”魏氏呼出一口雾气,她是个好整洁的,嘴上虽不说,心里确实看不惯李家懒散的做派。
齐青枫撇嘴,余光瞧见靠着他娘牙齿发颤的许姝月,沉着脸上千敲门。许久院内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别敲了别敲了,听见了!跟叫魂似的,谁啊!”邹氏披着袄子披头散发的走出来,她这会才睡醒,起床气正旺,开了门张嘴想骂两句却见来人是齐青枫,顿时意外:“青枫?这大冷天的,你咋来了?”
她让开路,想叫人进来,不期然间对上许姝月的视线,脸色登时大变,指着许姝月惊惧道:“等等,你是那个丧门星?”
魏氏神情不愉,他人说也就算了,柱子和她家大郎关系走这么近,邹氏一个长辈当着她的面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叫人心里窝火。
只是他们来求人,气势总要低三分,在此事上计较恐伤了情分,魏氏心中有愧,刻意略过不答,反问道:“枣花妹子,柱子在家吗?”
邹氏一直盯着许姝月看,闻言头也没转,问道:“大冷天的,找我家柱子干啥啊?”
她说话间,又重新挡住门口,明显是不向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魏氏扶着许姝月脸色难看,没想到邹氏对许姝月偏见如此之深,一时半会,竟无法开口借棉袄。
齐青枫表情也不好看,不想跟她纠缠,直接了当道:“我哥生不见人死不尸,爹娘打算立个衣冠冢,过来想问问柱子哥有空不,过去帮帮忙。”
齐司铭生前没几个好友,除了大梁二梁就是李铁柱了,于情于理,李铁柱都该去。
可邹氏觉得挖坟这个是晦气,不想叫儿子经手,更何况外面还站着个丧门星。
一双三角眼上下刮了许姝月一遍,不乐意道:“青枫,不是婶子不愿意叫柱子去,只是你也知道,柱子从小魂就轻,我平常都不敢叫他去东山那块的呀!”
东山是丰通村的坟地,村里人死后都是埋在哪里,许是葬的人太多,阴气太重,周围寸草不生。
邹氏一番言论把齐青枫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若他非要让李铁柱帮忙,照邹氏说的,岂不是成了害人?
许姝月眸色微暗,蓦然开口道:“邹婶,柱子哥当真不愿意去?”
邹氏那莫须有说是,她便拿情谊压人,端看李铁柱如何选择。
“柱子哥也是你一个丧门星能叫的?”邹氏一听许姝月插嘴,跟点了炮仗一样,一点就炸,她叉腰就骂:“我看见你就觉得晦气,齐家的,赶紧把你这媳妇拎回去,别脏污了我们家的地!赶紧走,走!”
魏氏气的浑身发抖:“你!你怎么说话的!”
邹氏充耳不闻,作势要关门。
李铁柱听见动静,缩着脖子跑出来,站在檐下扯着嗓子喊:“娘,谁来了啊?”
邹氏不答,齐青枫带着机会趴门缝朝里面大喊:“柱子哥!是我,青枫!我找你有事!”
“啥事啊?”李铁柱扯这个嗓子,干问不动。
邹氏鼻哼一声:“还能是啥事,不就是你那个好兄弟齐家大郎死了,来叫你去挖坟来了吗?”
她没好气道:“大冬天的,冷的人手都要掉了,要你出去,好事轮不上,干活想着你了……柱子,听娘的咱不去!省的又像你小时候一样,数九寒冬被齐司铭拐着去捞鱼,鱼没捞着半条命都差点丢了。谁知道这会齐司铭会不会又要你半条命……”
魏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卡着邹氏,她没想到当年那件事邹氏是这么想的。
想到什么,她猛地看向院子里的李铁柱,质问道:“柱子,你当年就是这么给你娘说的?明明是你嘴馋想吃鱼,撺掇我家大郎去河上,也是你粗心掉进河才有那一难,最后还是我家大郎拼死把你救上来的。结果你就如此报答我家大郎?!”
简直荒谬!
魏氏对李铁柱失望至极,已不对他去帮忙这件事抱有希望。
李铁柱眼神闪躲,随即埋怨邹氏道:“娘,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还翻出来说。”
现在好了,被魏氏戳穿他的脸还往哪搁。
邹氏也没想到她儿骗她了,脸上浮现几抹尴尬之色,轻咳一声:“呵呵,原是我记错了。”
然后便没有后话。
许姝月无语,一句“记错了”便想揭过误会,连道歉都没有,这母子当真是好意思。
她心下有些埋怨他那个死鬼丈夫,怎么什么样的朋友都结交,他一死百了可倒好,却苦了魏氏,一大把年纪了还受这对奇葩母子的气。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股气憋在心里不撒出来不是她的本性。
许姝月冷笑道:“邹婶如此忌惮我的命格,怎么忘了,沙场戾气重,人死后最是容易化鬼。说不准我夫君现在就站在你们身后,听你们说他坏话。”
邹氏横眉竖眼,虚张声势道:“你少糊弄我,人死了就该下阴曹地府,怎么可能在阳间逗留!”
许姝月不言语,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着她的身后,忽然勾唇一笑。
“说什么来什么。”
那一瞬间邹氏和铁柱只感觉一阵寒气从脚底升起,直达后脑勺,好似有什么东西吹了他们一下。
走出好远,齐青枫听到一阵尖叫,他沉默看着许姝月良久,最终忍不住道:“你……刚才真的看到我哥了?”
许姝月方才气的忘记寒冷,这会从李家门口离开,后知后觉没要到棉袄,她浑身上下没个热乎劲,紧紧挽着魏氏,闻言面色古怪。
她瞥着齐青枫,不应该啊,读书人还信这个?
齐青枫觉得她眼神奇怪,恼羞成怒道:“不是你刚才盯着铁柱娘后背看,还怪言怪语……”
“那时骗他们的啊,我故意让他们提心吊胆。”许姝月理直气壮道:“谁让他们说我夫君坏话,还气娘。”
魏氏面色动容,齐青枫哑口无言,他看着许姝月,嘴唇颤动,,好似有无数话想说。
许姝月耐心的等了一会,却见他憋着一股闷气似的扭过头。
许姝月懵然。
不过令她奇怪的是,齐青枫在听到邹氏说她“丧门星”之后,竟然没有对她产生不好的态度。
是没细想,还是和魏氏齐安生一样不在意?
许姝月无从得知答案。
李铁柱不去帮忙,是意料之外。魏氏怕大梁兄弟俩也是如此,想着快些去问,若都不去她也有时间去另外找人。
魏氏拍着许姝月的手,欲言又止,许姝月明白她想说什么,善解人意道:“娘,许是走动起来,我现在没那么冷了,咱们快些去找人吧,爹现下应该已经带着叔公道东山了。”
魏氏眼眶魏红,哽咽道:“好孩子,娘不后悔把你许给大郎。”
许姝月笑而不语。
齐青枫不动声色走在最前面,挡住前方而来的风。
许姝月承他的情,一路上一声不吭,凭借着意志力走到大梁家。
听说魏氏的来意,大梁当即答应道:“司铭和我们兄弟俩那么多年的交情了,这是我们该去。”
二梁不善言辞,几人交谈时,他去隔壁借了锄头铲子来,分给大哥和齐青枫,闷声道:“什么时候去?”
许姝月喝了热茶,身子暖和起来了,闻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日光更盛却无一丝温度,应该已过未时。
在魏氏点头后,她温声道:“若是二位兄长得空,那现在便走吧。”
大梁二梁在此前拜堂那日见过她,也听说过村里的传言,但他们二人都没放在心上。
说白了魏氏给齐司铭娶谁,都是齐家的事,轮不到他们操心。
他们只要知道,许姝月是齐司铭的媳妇,是他们的弟媳就行。
大梁二梁点头,和齐青枫三人拎着锄头铲子往东山走去,快到时,许姝月看到齐安生带头挖了第一产,之后齐青枫和大梁二梁跟上,天籁俱寂,唯余锄头铲子与土地相撞的沉闷声响。
衣冠冢不需要挖的太深,四个人挖了半个时辰,一方半深长形土坑变出现在许姝月的事业中,紧接着便是放置齐司铭的衣裳,还有些零碎物件,许姝月看着一捧一捧的土覆盖上去,黑色的石碑立于小小的土包之前,听着耳边魏氏的哭泣,她的已经微眯着,心想,齐司铭,你在天有灵就保佑保佑咱家把。
日暮时分,大梁二梁将哭晕过去的魏氏送回了家。
做饭的重担落在许姝月身上,在冷风中吹了一下午的许姝月被齐青枫压着喝了一碗姜茶,又添上几件单衣,才被同意进后厨做饭。
灶内整洁,备完菜,许姝月思索片刻,捡了一碟子果干花生核桃端进堂屋。魏氏晕倒煤气安生伴她左右,两位长辈都不在眼下家中属她辈分大,她得去人前露个脸。
坏柱子好梁![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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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现在家中我是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