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香饮 第7章 第七章

“哦，对了，”茵陈突然转过头看向苏木，“你刚刚说到什么来着？你以前怎么了？”

苏木闻言手上的动作一愣，敛了敛琥珀色的眸子，低下了头：“没什么。”

“哦，好吧。”茵陈一脸狐疑地看了苏木一眼，还没来得及细看，苏木就已经转身就抱着两捆中药包走远了。

爷爷因为年纪大了，加上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热，他老人家一个月也开不上几次诊，但每次，都人满为患，一上午接的预约，要好几天才能做完。

但，因为这次苏木和茵陈都在，年轻劳动力的到来让他们整个工作的进程，像是按了快进键一般，加快了不少。

四个人一直忙活到了晚上八点，才总算把工作做得七七八八。

看诊了一下午的爷爷早就在休息室里歇下了，而爸爸则在柜台噼里啪啦地算着账，算得有些头昏目涨。

苏木一下午爬上爬下的，体力也快消耗到底，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而茵陈，一下午周而复始地打包中药，也包得有些灵魂出窍。

“好了，我们今天就到这吧，剩下一点收尾的明天再收拾吧。”爸爸把账本一合，算盘一推，算盘上的珠子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打破了药店里的静谧。

“可算下班了！”听见爸爸的话，茵陈瞬间像打了鸡血一般，两手麻溜地打完最后一个结，欢呼雀跃，“我好饿啊！”

忙碌的时候没有感觉，一停下来，茵陈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茵陈只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下一秒就要软倒在地上。

“好，那今晚我们也不做饭了，去打包宵夜回来吃。”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宠溺地捏了捏茵陈脸上的婴儿肥，“我进去把爷爷叫起来，你们两个把地扫完就一起回去。”

“遵命！”茵陈说着还摆了个敬礼的姿势，这手一甩，还差点拍到了站在她背后的苏木身上。

苏木原本正弯腰整理着垒在框里的中药包，一起身，只觉得面前一阵掌风扫过。

苏木眼疾手快地握住了眼前一闪而过的嫩白，才免去了一掌。

手腕传来的灼热触觉让茵陈动作一顿，那温热而粗粝的触觉就像是一把点着的火，顺着她手腕上一直烧到了头顶。

那一刻，茵陈只觉得手腕里的脉搏强烈得似乎快要跳出来一般。

我这是怎么了，茵陈想道。她自己也想不通，今天一下午她都觉得自己不太对劲，而所有的不对劲，都是自从差点被梯子砸到开始。

肯定是因为饿过头了，这是身体的应激反应，茵陈安慰自己。

手心传来的细腻触感让苏木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他往下看了一眼，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后猛地松了手。

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小心一点，别打到柜子上了。”说完便转身往放在角落的扫把走去，看他的背影，颇有落荒而逃的样子。

“哦。”茵陈微微平复了下心情，讪讪地拍了拍外套上的褶皱。

苏木握着竹制的扫把杆子，手心的冰凉干燥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茵陈的手腕，那温热细腻的触觉。

原来女生的手腕真的能那么细，他只两根手指环着还绰绰有余。

想到这，他下意识地去寻找茵陈的身影。

太阳下山，月亮还没有完全升起，今天的天空是粉紫色的，隐约能看见微微闪烁的星星。

天空就像是一副被精心设计过的油画，棉花糖似的白云簇拥着镶嵌在画里，远处，还能看见天际那一抹微弱的橘黄色。

茵陈站在门口，倚在木门槛上，抬头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路边昏黄的路灯落在她的身上，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不知道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茵陈鲜少的如此安静。她那一声不吭的样子，看着莫名让人感到了一丝心疼和落寞。

这一点儿都不像平时的她，印象里的她，应该是活力四射的，莽莽撞撞的，无忧无虑的才是，苏木第一次看见，如此落寞而安静的茵陈。

茵陈看着天上慢慢升起的月亮，苏木看着茵陈，两个人都安静而默契地没有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妈妈，快点，再快点！”小孩子充满了活力的笑声由远而近，越发的大声，让人不得不多看一眼。

一个穿着白色小背心的小孩正骑着自行车往药店的方向而来。

孩子还小，估摸四五岁，坐在小巧的自行车上，甚至连脚都够不着地，说是骑，但其实更多是靠他身后的妈妈在推。

风吹起了小孩的刘海，露出了红扑扑的脸蛋，充满了笑意，那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嘴角微微弯起。

茵陈小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心里反而闷闷的。她又想妈妈了。

车上的小孩子因为有了妈妈的两臂之力，两条腿得以解放，腾飞在了空中。

他的一只手高高举起，另一只手则拨弄着喇叭，“铃铃铃”的清脆响声加上小孩子“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在了空荡的街上。似乎就这么两个人一辆车，就足以让整条街都热闹起来。

“仔仔，把扶手握稳了，不要晃来晃去。”

“知道了妈妈，明天还要来玩。”

“那你明天也好好吃饭，我就带你来玩。”

“好！”

夏天的夜晚还是很热，热浪一层一层地席卷而来，汗水濡湿了母子俩的衣服。

小孩背上的衣服里被夹上了一条小毛巾，像个小尾巴一样垂在身后，可爱极了。但即便是热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母子俩还是玩得很是尽兴。

茵陈微微有些忍俊不禁，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这个暑假她还没有去看过妈妈，虽然她知道妈妈很忙，也很体谅妈妈一个人在外打拼，但以往妈妈每周都会联系她，可这次，已经一个多月了。

每一次都是她在电话里主动找的妈妈，每一次的回复都要隔上一天半天的，甚至有的消息，还会石沉大海。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真的觉得，自己和妈妈好像在无形中，渐行渐远。

等寒假，这次说什么她也要去找妈妈，一起过年。

药房的空调被苏木关了，热浪滚滚从大街上涌了进来，没有了冷气的庇护，茵陈的额头上微微出了些汗。

苏木宽大的外套包裹着她的周身，蒙了汗，茵陈感觉自己的身上黏糊糊的，她抖了抖衣服，正想脱下，却突然被人按住了手。

茵陈回过头，只见苏木按住了她的手，似乎想把被甩了一半的衣服套回她的身上。

“热啊！”茵陈一边说一边推开了苏木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因为热出了些汗，摸起来黏糊糊的。

“晚上不安全，新闻上不是说最近这附近有变态流浪汉吗，你还是穿着吧。”苏木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又摸了摸自己微微泛红的耳朵，语气里满满都是关心。

“怕什么，你们不是在吗？”茵陈说道，一边说一边把衣服脱了下来，“回去洗干净了再还你。”外套脱下，茵陈瞬间觉得自己轻了不少，甚至毛孔都打开了，整个人的呼吸都变轻了。

爷爷在休息室小憩了一会儿，现在还有些蒙，爸爸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爷爷走到了门口，看着站着的苏木和茵陈两个人，突然犯了难。

“茵茵，你今天是怎么来的，你要怎么回去？”爸爸看向停在门口的一辆自行车和一辆小电驴，又看向了茵陈。

“他载我就好了。”茵陈说着指了指苏木，爸爸用小电驴载着爷爷，她也只能坐苏木的顺风车了。

她可不要走回去，热死累死还要饿死。

“你可以吗？后面能载人吗？”爸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苏木。

“没问题的，我相信他。”苏木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茵陈已经抢先回答道。

“可以的。”苏木接着说道，他转头看向自行车，发现茵陈已经一脚跨了上去，乖巧地坐在后座上。

茵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那克制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像是生怕苏木不答应她，她就要走回去了一般。

“行吧，那就这样回吧，”爸爸说着，扶着爷爷坐上了后座，“我和爷爷去顺路打包宵夜，小木你和茵陈先回去，我看着你们先走。”

爸爸说完，回头站在原地，话虽如此，但眼里还是满满的担忧。

苏木点了点头，竹竿一样瘦长的腿在地上蹬了蹬，摆正了车头，头也没回地说道：“那我们先走了。”

“行，注意安全，回去给我们发个消息。”爷爷从小电驴的后座伸出了头，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爷爷！”茵陈也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第一次载人，还是一个女生，苏木骑得很慢，规规矩矩，一点儿也不敢加速。

他把背挺得直直的，像是钉上了钢板一般，他的脚，也像是被拧了螺丝一般。

热风席卷着着地上的沙尘，砂石混合着落叶向空中袭来，茵陈只觉得自己满脸都是沙子，眼睛都睁不开，身子更是摇摇欲坠的。

为了平衡，她两只手都反手握住了车座子，根本腾不出手来稍微挡一挡那些迎面扑来的沙尘。她只能低着头一边躲着风，一边还心惊胆战自己突然失去平衡往后倒下去。

两个人都很不自然，自行车开得扭扭捏捏的，像是刚刚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在大婚夜见到了新郎官。

天色渐渐沉了下去，月色朦胧，路灯因为年久失修而明明灭灭，有的甚至罢工而漆黑一片。两旁的老树根系发达，粗壮而狰狞的树根把水泥地板直接撬了起来，张牙舞爪地盘踞在地面之上。

苏木一个不注意，自行车“嘭”地一下撞了上去。

因为惯性，他们忽地腾空了一下，苏木猛地握紧了车头，下意识地弯腰。

茵陈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像八爪鱼似的，手忙脚乱地往前紧紧地抱住了苏木的腰。她的脸，不受控制地往前直接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