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魔女 第9章 深渊裂缝

事实上，抱怨的学生还是少数。因为帝国魔法学院的入学考试每年都一样，对大多数有门路的贵族来说约等于开卷考。

他们的父母早就为考试做了充分的准备，露兹就眼尖地瞄见过一个棕发女孩包里囤了一大捆珍贵的药剂，还有些戴着稀奇古怪的炼金术品，上面刻满防护咒文。

她也看见了利维·艾伯特，两个跟班身上挂的东西更多了，仿佛两座挪动的小山。

两人的视线陡然交错，利维·艾伯特立即丢下跟班，怒火冲天地跑过来， “贱民，别跑！”

露兹果断拉上克雷尔迅速躲进人群跑向树林。

一踏上石阶，广场上的声音就全听不见了。参天大树在小路上投下漆黑的影子，不知道是因为枝叶繁密还是魔法的缘故，光线比在外面看起来的还要黑。

露兹感觉到拉着的手空了，转过身，惊讶地发现身后的入口消失，变成了一条同样望不见头的小路。

她等了一会，始终不见人出现，猜想每个进来的考生大概都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树林空旷幽深，目光所及都不见人影，仿佛这里只剩下她一个考生，接着空气里隐隐约约地飘荡起悠扬的歌声。

为了押韵，歌声的咬词带了很多连音，导致语言不熟的露兹只能勉强抓到些关键词。

“勇敢的旅人……天黑就要到……千万不要离开……跟着荧光……迷路……”

歌声一直从四面八方传来，过了好一阵才消失，露兹猜想是该进来的考生都入场了。

她走了一会，小路两边的杂草不断往路中央蔓延，最后甚至完全把它淹没了，只能看见铺路的石头在阴影缝隙中散发着幽幽的蓝色荧光。

这大概就是歌声里提到的荧光。

头顶的天空在变得越来越黑，逐渐从碧蓝变成黛青色，最后甚至变成了一抹浑浊的漆黑。

以为这是考试设置的露兹不疑有他，继续跟着荧光往上走。

［好像有点不对劲］六十四突然出声。

这时候路已经大概有60度那么陡，露兹不得不抓着细点的小树或者灌木攀爬。

［确实不对劲，坡度还在上仰，这到底是爬山还是攀岩啊］

［深渊的气息在越来越浓郁］六十四严肃地说。

露兹这才发现体内的深渊魔法也变得活跃了不少。

一人一魔正惊疑，就见几乎是露兹脑袋顶上的空间，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开，参次不齐的裂口中露出漆黑的空洞，一只长满眼睛的手伸了出来。

光露出的手臂就有露兹半个人那么长。

［快跑！］六十四尖叫道。

［离开路我们会迷路的！］

［先保住命再说！！］

眼看恶魔手上的眼睛对准了这里，露兹放开抓着树枝的手，身体顺着坡迅速下滑，躲开了抓过来的利爪。

［不是说大恶魔气息对低级恶魔很管用吗？］

［那只对智力低的恶魔，对于别的来说，没有自保力的大恶魔就是丰盛的过节餐。］

下滑速度随着坡度减小放缓，露兹就地滚进旁边的灌木里，借着茂密的植被掩盖踪迹。期间，露兹转头望了眼头顶那道裂缝，眼睛手臂的本体已经完全爬出来了。

它看起来像只苍白的大蜘蛛，四肢很长，腿脚都长满了眼睛，中间的脑袋躯干像被剥掉了皮，血淋淋的肌肉组织光秃秃地暴露在空气里，鼻子四处闻嗅，应该是在寻找她的气息。

在大蜘蛛的后面，黑压压的恶魔在不断从洞里尖叫着涌出来，静谧的森林霎时变成了喧嚣的噩梦。

「不到万不得已，别动深渊魔法」六十四叮嘱道，「不然你就是这片林子最香的蛋糕。」

「为什么深渊裂缝会在这里打开？」露兹推开挡在面前的枝桠，想到毫不留情斩手的天使雕像，猜测道，「难道这也是考试的一环吗？」

「除非这是场屠杀，而不是入学考试。那只蜘蛛叫撕拉托，吞噬魔狩猎是因为贪吃，撕拉托则是纯粹喜欢猎物的尖叫声，它不会一下子杀掉猎物，而是会剥掉皮挂起来欣赏。」

露兹想象着那个地狱般的画面不寒而栗，正想着，一声尖叫划破了四周的静寂，紧接着从很远的地方又传来几声。

露兹闻声望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林子里起雾了，而且还在变得越来越浓稠。

这不是个好兆头，视线受阻会更容易被恶魔狩猎。但另一方面，露兹总觉得沉浸在雾气里让自己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仿佛鱼回到了水里。

慢慢地，她发现视线清晰了起来，不是雾气散去了，而是眼睛像突然适应了一样能在雾里视物。

「好浓郁的深渊气息，这道裂缝至少也是开在三百层以内」

「深渊气息？」

「就是这个像雾一样的东西，它会随着时间慢慢影响人类的神智，比如产生幻觉什么的。恶魔最喜欢用它来捕猎。」

露兹愣了下，不确定自己现在能看清楚东西是不是幻觉，当即在脑海里询问六十四。

六十四安静了几秒，冷静地问「这样维持多久了？」

「几分钟？」露兹估测道。

「快找个掩体」六十四大声说。

露兹闻言扫视周身，看到一个凸起的小坡，立即跳到坡下，紧贴在凹陷的半圆形里。

「我太大意了」六十四懊恼地说，「你是半魔，吸入的深渊魔气毒素会自动被体内的深渊魔法元素分解吸收，这也意味着它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直活动着，等于像个信号塔一样不断闪光吸引魔物。」

「毒素？」露兹惊讶地问「可我觉得待在雾气里很舒服啊？」

「就像人类法师待在魔法元素浓郁的地方会觉得舒服一样，你的半魔血脉在起作用。」

几乎是她躲好的同时，刚才站的地方响起了咔哒咔哒的声音，像两个金属扣在不断碰撞，然后渐渐远去，似乎是走了。

保险起见，露兹贴着土坡又安静地站了会，就在她动动麻掉了的小腿，要跨出去时，只见两只苍白的手指抓着头顶的土坡，那是撕拉托的前爪。

恶魔正站在土坡上瞭望。

它根本没有走，而是一直等在原地！刚才的响动全是诱骗猎物出来的做戏，如果她不是刚好多等了会，现在可能已经掉进陷阱了。

露兹的后背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想等着恶魔离开。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如坠冰窖。

克雷尔自言自语的声音，而且还在不断往这边靠近。

「别管他」六十四冷酷地说，「你现在对上撕拉托没胜算。」

露兹贴在泥壁上的手慢慢攥成拳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想了会问，［你说过低级恶魔都垂涎大恶魔的血肉对吧？」

六十四泼冷水道，「不管你在想什么，都快点住脑」

「我们都不知道学院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深渊裂缝」露兹深吸一口气，「恶魔还在源源不断从洞口涌出来，很快林子里就会没有可以躲的地方。到时候，我们还是得铤而走险，不如现在主动出击。」

六十四安静了几秒，勉强认同道，「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玩死」

撕拉托是追着那抹诱人的香味来的。这里有只大恶魔，它能从留下的气息中闻出来，这还是一只幼崽。

大恶魔难对付，可狩猎落单的幼崽就要容易多了，这对于每只低级恶魔来说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只要吃掉她，它就有希望越过那层屏障，蜕变成更高一级的恶魔！

这么想着，撕拉托的嘴巴里不断分泌出唾液，滴在草丛上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它兴奋地四处寻觅躲起来的大餐时，发觉了另一只人类猎物靠近。撕拉托转头望向一无所知径直朝自己走过来的猎物，心念一动，打算先来点开胃餐。

可随后，恶魔幼崽的气息突然变得浓郁起来，空气里还有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传来。

撕拉托首先想到是其他恶魔捷足先登了，愤怒地朝气味传来的方向怒吼一声，犹豫地瞥了眼腿边的猎物，最后还是选择先去抢食。

狩猎人类不难，大恶魔幼崽可是百年难遇一次！

其他恶魔的心理活动也跟撕拉托差不多，所以当它们循着味道急忙跑来时，发现空地上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恶魔。

所有恶魔都下意识以为别的魔吃到了幼崽，那么眼下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吃下去还没消化完的肉扣出来。

空地中心的恶魔自相残杀起来，外围还有源源不断的恶魔涌过来。体型小的直接被吞掉，体型大的则共同围攻撕扯，再在胃里寻找幼崽肉片。

撕拉托是里面体型最大也最凶猛的，但也架不住这么多恶魔围攻，尖锐地鸣叫着被恶魔潮吞没。

这场林子里的绞肉活动持续了好几个钟头，直到冲天的腥臭味彻底盖住了幼崽的香味，几只还活着的恶魔才不甘心地散去。

露兹左手臂上剜掉肉的部位已经在深渊魔法的作用下止住血，但血肉流失还是让脸孔变得苍白虚弱。

她用袖子捂住口鼻，抵挡空气里的恶臭，谨慎地从凹陷的泥洞里爬出来，探头望了望，发现确实没有恶魔逗留才敢从掩体出来。

眼前的尸山尸海令人心惊，露兹没想到一块肉能让这么多恶魔疯狂。

她一边小心地跨过奇形怪状的断肢，四分五裂的躯体，鞋子踩在粘厚的血水肉末上发出毛骨悚人的咕叽咕叽声。

终于，露兹在靠近中心的部位找到了撕拉托，确切说是它的一部分，一个苍白的脑袋连着残缺的躯体，腹部以下和四肢都被扯掉了。

「好了，把它的胸口切开。」

「一定要吗？」露兹从旁边的残肢堆抽出一个锋利的爪子，在撕拉托胸口比比划划。

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猪肉都没切过几次，现在直接上手给恶魔开膛还真有点心理压力。

「别废话，好东西，快挖。」

「呕」露兹看见划开的胸腔里涌出漆黑的脓液忍不住干呕几下，脓液粘稠得跟石油一样，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浓郁的臭味。

她拿着爪子在里面搅糊了半天，终于碰到了个坚硬的东西，那就是六十四让露兹找的，撕拉托的心脏。

「这东西有什么用？」露兹忍着恶心托起两个拳头大的黑色块，它看起来有点像切割坏了的黑曜石。

「这是撕拉托的精华」六十四轻快地说，「趁热吃，刚好给你补补身子。」

确定六十四不是在开玩笑，露兹震惊之余又对还沾着脓液的硬块干呕了几下。

吃是肯定不会吃的，就算她能忍住恶心，这么硬也会崩掉牙。

露兹想到六十四说深渊魔法能分解吸收毒素，那么手上这块石头是不是也可以呢？

心念一动，掌心涌出深渊魔法包裹着心脏，黑色块肉眼可见缩小，1分钟后彻底消失了。

露兹打了个饱嗝，感觉到一阵真正的餍足，抬起左手，看到缺失的肉已经长了回去。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从前一直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中，普通食物只是能塞满胃罢了，并不能带来饱腹感。

心满意足的露兹终于想起还在考场内，略作思索打算先回小路上去。她不是没想过找克雷尔，但小伙伴大概早就晃走了，这么大的林子里捞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不出意外的话，果然还是出了意外。在起初的一顿乱跑后，他们彻底迷失了方向。

「我感觉已经经过这棵树三遍了」露兹对着粗壮的树干说，而这样的树，林子里全是，完全看不出不同。

「明明就是从这里过来的」六十四嘴硬地说，坚决不承认自己也是路盲魔，「刚才是右，这次往左试试，不会错，一定是左边！」

「这次再错就换你出来走」

六十四立即闭上了嘴，用沉默否决露兹的提议。

露兹深吸口气，迈开沉重的腿，眼睛在漆黑的林子里来回扫视，倏然，余光里瞥见抹荧光。她瞬间欣喜若狂，迈开大步跑过去，近了才发现散发荧光的不是路，而是一株缠在树干上的藤蔓。

树下还严实地裹着个人，像茧似的吊着，大概也是像露兹一样被骗过来的人。

藤茧里的人听见有人靠近，虚弱地呜咽求救起来。露兹没想到他命这么大，但说来好笑，躲过了恶魔潮，反而栽在了异化的藤蔓上。

她先用深渊魔法腐蚀掉藤蔓本体，为了不被怀疑异常，又调动暗元素装模作样地处理他脸上的藤蔓，然后落到这人面孔上的目光定住了。

刚还劫后余生呜呜咽咽地流下喜悦泪水的利维·艾伯特看见老冤家，表情也瞬间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