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 第4章 一品红

第一次见到周时野是在机场。

集训时把手腕扭到了无法开车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你自己打车回去。

即使是在防晒指数为八，阳光好得能瞬间把前年吸血鬼灼烧成灰的下午四点，程嗣还是坚定地认为会有人从阴暗的角落里冲出来把你绑到不知名的地方囚禁，让他再也找不到。

“你手都受伤了，也没办法开车啊。”你试图说服，“你打车过来，我们再一起打车回去，不觉得很麻烦吗？”

“有人开车。”

于是一出机场，黑墨镜、黑无袖、黑短裤，打扮得像是□□打手的人就靠了过来，贴着肌内效贴的手自然地伸出，想接过你手上的行李。

“我自己来。”你把箱子往后藏。

“我又不是就一只手。”无视拒绝，程嗣换手拉过行李箱，往前几个跨步，动作熟练地安置在后备箱。

悍马，程嗣有一辆，但不是他的车。

余光瞥见的车牌号无法和你记忆里的任何一个相对应，你做出结论。

“上车吧。”程嗣拉开后座，接过包，在你后腰扶了一下。

待你坐定，他的右脚刚搭上踏板。

“喂，”前面即使陌生人上车也没有分来半个眼神，似乎对一切都完全不关心，坐得板正沉默如同石膏像的人突然开口，“我是你司机吗？过来前面坐。”

“真烦。”程嗣咬牙切齿地关门上了副驾。

“介绍一下，这是周时野。”程嗣摘下墨镜转头对你说。

也戴着墨镜的人似乎往后视镜瞥了一眼，“你好。”

黢黑宽大的镜片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你无法窥探这个名叫周时野的人到底是用怎样的眼神在审视你，又或者他对你毫不关心，吝于分给你半个眼神。

“你好。”你回以标准的微笑，告知了他你的名字。

“嗯，我知道。听过太多次了。”

“喂。”程嗣锤了他一下。

“喂什么。”分明丝毫没有被那一拳影响到，周时野却立马开始批判，“我在开车，你有点安全意识行不行。”

虽然不占理，但程嗣的反驳十分迅速：“你玻璃做的？我都没用劲儿。”

“嘁。”上一秒还在批判开车时打闹非常不安全的人，单手握住方向盘，右手猛地给了副驾的人一拳。

这一拳的力道和刚刚程嗣的有显著差距，程嗣吃痛地啊了一声。

没等他蓄好力的手捶下来，周时野立马说：“你不管我和你的死活也管一下她的死活吧？”

程嗣看了后座安静扮演佛前一瓣莲的你一眼，悻悻放下手。

“这么热的天还麻烦你来接我，真的不好意思。”名字被提及，不做任何反应未免有些无礼。在上车后首次获得的片刻安静中，你开口说道。

“没什么。”周时野的回答不像是客套，而是真的觉得这件事不值一提。

你本来不是认生的人，却不知道为何觉得这位名叫周时野，看起来和程嗣关系非常好却从未被他向你提及过的人，对你的态度有种古怪感。

因此这样截断式的对话虽然让人有些尴尬，却也因为无需再和他硬找话题聊天而让你暗自松了口气。

“时野和我是一个乐队的。”程嗣重新捡起被打断的介绍：“别看他长得跟座塔似的，其实是键盘手。”

因为他坐着所以看不出具体的身型，但从压缩了近三分之一的驾驶后座和即使这样还是抵在大腿中端的方向盘不难推断，周时野的身高傲人。

“呀，我还没说你那膀子，你的吉他没被弄断真是质量过硬。”周时野吐槽。

说着说着两人又互茬起来。

车缓慢地在山路上穿行，白色的屋顶已隐约可见。

“一起吃饭吗？”程嗣顺口问道。

原本低头看着掌心中摇曳树影发呆的你下意识抬头，望向后视镜。

你听听你说的有半点真诚吗？不去。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周时野：“好啊。”

这个回答应该与他的设想不符，你看见程嗣明显怔愣了一瞬。

“你以为我会拒绝吧？”周时野哼哼两声，“不，我要把你吃穷。”

忍下把挑衅的人狠揍一顿的冲动，程嗣对你说，“那你别下车了。我把东西放好我们直接去吃饭。”

你点头。

“砰。”

树影的摇晃突然变得剧烈，你抬眸看向窗外。

起风了。

此刻，外面应该充满了蝉鸣和枝叶摩挲声吧。车内却只有被开到最大的冷气努力工作的呼呼风声。

“这是程嗣家吧？”冷不丁的，前面的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你透过后视镜与被黑色隐藏的双眼对视。

这个问题后面可以跟上无数的提问。

你等着更多问题的到来。

周时野确实想说什么。他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咬唇点头表示明白。

下唇被牙咬得纠成一团，隐约可以看见尖尖的一个角。

虎牙。

挺可爱的。

你低下头，让掌心重新映上光影。

“砰。”

“热死了，走吧。”

#

第二次见到周时野是在酒吧。

距离上次见面过去了有些时日，且没交换联系方式，因此对对方近况一无所知。

但他并非能被轻易遗忘的长相。

就算已经因为酒精而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一般意识飘忽，你还是在对上眼的瞬间认出了他。

“周……时野。”你的语气相当肯定，甚至因为对自己的认人能力感到十分满意而充满喜悦。

被呼唤的人却好像并不喜欢你的快乐。

他皱着眉头一把将你拉到身后完全遮挡起来，攥在你腕间的手十分用力，即使被酒精麻痹了大半神经，你还是清楚地感受到痛觉从肌肤相接之处传来。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占喝醉的人便宜，我会让你横着从这里出去。”

正在试图逐个掰开他的手指，拯救自己可怜手腕的你听到这话，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背。“不是哦。”

“什么？”周时野俯身靠近你。

“不是占便宜。”你右手拢在嘴边，试图让他听得更清楚，“是**！大家都很开心的那种。”

趁着他因为惊讶而放松的力道，你赶紧抽出了手。

转动一下手腕，发现皮肉完好，你又心情大好，从他宽厚的肩背后探出头试图寻找刚刚和自己**的那位帅哥。

可惜，似乎以为来的人是正牌男友，只是摸了一下耳垂就被恶语恐吓的帅哥生怕被暴打一顿，趁着你和周时野对话的时候溜得飞快，早不见了人影。

你垫着脚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只好失望坐下。

“你一个人来的？”把不像话的回答归为醉酒胡言，周时野沉着脸询问。

“嗯。”你把刚刚送上来，还没来得及喝的金汤力举到他面前，“喝吗？”

周时野一把罩住杯口，把酒杯压回桌上。玻璃和大理石清脆的碰撞声被喧闹的音乐掩盖，强烈撞击带来的震动却随着指尖在你身上荡开。

“你知不知道一个女生在外面自己喝醉有多危险？”周时野想摇醒眼前这个一脸懵懂的人。“万一有人趁你喝醉占你便宜，或者下药把你带走怎么办？”

“唔——”因为酒精而持续升高的体温让你像是在干涸河床上的鱼，体内水份被缓缓抽走。想用酒抚慰干得生疼的喉咙，却发现不管再怎么用劲那杯子还是纹丝不动。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周时野伸手将还在集中于酒杯的脸掰过来与自己对视。“我问你要是被不认识的人骗走了怎么办？”

“嗯。”你点头，努力集中已经开始涣散的意识，认真地思考片刻，答：“如果是好看的人，应该会很开心吧。”

“你！”周时野气急。

这人明显醉得不知天南地北了。

不再试图跟酒鬼讲道理，周时野翻开通讯录准备打电话。

柔软微凉的手轻轻地覆上他还捂在杯口的大掌，女孩赞叹的语气响起，“你的手好大呀。”

你努力撑开五指，想让自己的手看起来更大些，贴上周时野的手背后却还是被衬得只有小小一点。

从正面比会不会看起来更大一点呢？

你贴了上去。

“嗯。”手指从缝隙滑下、扣紧，你摇了摇还僵直在半空的手，“你的手，很温暖呢。”

手机桌面由于长时间的未操作又重新锁上，黑色的屏幕映出他低垂的眼。

他反手握住你，将紧扣在一起的双手放到桌下。

“程嗣知道你来这里吗？”

“他为什么要知道？”

“你们……”想问又怕答案并不愉快，周时野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紧锁在一起。

“我们？”你一字一顿地重复。

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此刻被堆起的眉毛压得更向下弯去，配合因为紧抿而下垂的嘴角，让你想起了被雨淋湿后委屈的小狗。

你喜欢小狗，你对小狗毫无抵抗力。

于是，你替他问了出来：“我们在交往吗？”

那双下垂眼霎时因为紧张瞪得溜圆。

“你问过程嗣吗？”

“嗯。”他犹豫片刻点点头，“因为每次提起你就像是说自己的所有物一样，所以问过是不是女朋友。但是……”

“但是？”

“但是说不是。”

程嗣那副陷入狂恋的模样，居然说不是女朋友。

那么是单相思吗？他也追问过，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否定。再问那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只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重要的人。

这话骗傻子还差不多。

“没有骗你。”你低头看向交缠的手指，“如果想问我和阿嗣是不是在交往。不是哦。不会交往，也不是单恋……总之，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不过，”你缓缓补充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确实是属于他呢。”

时野因为你的话，眸中愈发混乱了起来。

让右手从他掌中脱离，你双手捧住他的脸，用鼻尖轻轻蹭了一下他的鼻尖。

“这些重要吗？”你问，“明明认为我是程嗣的女朋友，时野还是喜欢我吧。”

唇与唇之间近得好似已经合在一起，却分明留有距离。

“我会不会喜欢时野，要不要试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