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川谦卑的拱手道:“多谢大人往日里的教导与训诫,下官定当竭尽所能,踏踏实实为百姓们办事。大人若不嫌弃,便唤下官的名讳便是。”
周汶含笑点点头,问道:“好,离川兄没有表字吗?”
苏离川抿唇一笑,道:“大人取笑了,苏家从前也只是平民布衣,靠着祖父行医养家糊口,能供我读书识字已是不易,没那么多文人的讲究。”
周汶意味深长的笑看着苏离川,道:“离川兄的心态平和了不少。”
苏离川不禁抬头向柳月影的方向望去。
她被男人护在怀中,巧笑嫣然,肆意慵懒。
这么远,虽看得不甚真切,但她的周身都散发着光芒,是被幸福欢愉所环绕的光芒。
他淡淡一笑,道:“人生路漫漫,总是在经历,也总是在成长。春去秋来,谁也不能只痴长年岁,大人说呢?”
周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笑着点点头,道:“是,‘吾与春风皆过客,卿携秋水揽星河’,离川兄能看开便好,人有各自的缘法,强求不得。”
苏离川笑着垂下眼眸,是啊,他已是她的过客了。
她早已放下,走出来,拥抱了全新的生活,独留他还沉浸在过往的梦境中,无法自拔。
原来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死离别,而是她已云淡风轻,他却念念不忘。
周汶的规劝他都懂得,可是……
半身风雨半身伤,半句别恨半句凉。
心头的钝痛与窒息是切身体会,他……依然很难过。
***
从龙眠河渡口离开,洛景修带着柳月影去了城中。
闲来无事,柳月影便约出了赵五爷。
赵五爷都不必多问,只需瞧瞧自家姑娘的面色,便可知她婚后的日子过得舒心。
看那面色红润,精神焕发,眼眸晶亮的娇俏模样,姑爷还时时不离身,这般秤不离砣的,小老儿更是笑眯了眼。
赵五爷带着他们去了城南的一家铺面。
“姑娘若是想做松花药酒的生意,我寻思着还是有家正经铺面妥当一些。”
赵五爷叫惯了“姑娘”,一时改不了口。
洛景修不介意,他知赵五爷从未唤过柳月影“夫人”,曾经连“少夫人”都没唤过,算是柳家人的一种忠诚吧!
柳月影看着面前的铺面,有些惊喜,问道:“这般好的铺面,哪来的?”
她都不记得自己何时谈下过这间铺面了。
赵五爷笑眯眯道:“就是姑娘从直隶带回来的那张铺契。”
柳月影惊讶,“钱老板给的那张?”
“正是!”
她懵了,看着眼前这八门大开,通透敞亮,足足比原本的济世堂大出一倍有余的铺面,心中连连咋舌,这便是钱老板口中那“不算大的铺面”?
且这铺面的地理位置绝佳,所谓“金角银边草肚皮”,这间铺子正处在城南中心的交汇处,四通八达,无论从哪条街过来,都能瞧见招牌。
赵五爷笑得混像个弥勒佛,道:“我就知道姑娘定会喜欢的,一早已将家中库存的药酒搬来了,就存放在后院的库房里。”
柳月影在空荡荡的铺面中转了转,问道:“只是这么大的铺面,只卖药酒会不会浪费了些?”
“不碍事不碍事。”赵五爷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这里放个柜台,那边咱们摆个茶座,再放些货架子,往来药商可来品品茶、尝尝酒,门面气派,咱们谈生意有底气!”
他笑着道:“以后姑娘若想拓展旁的生意也方便,若到时候再想找这么敞亮又地脚好的铺面,那可是不易的。前些时日,冯六带着小四来洒扫,不少人上门询问买卖租赁的事宜,都被我回绝了呢!”
赵五爷一肚子小九九,算得精着呢!
柳月影笑着点点头,道:“好,都听五爷的。”
赵五爷笑眯了眼,看了眼洛景修,姑爷当真是越看越俊俏啊!
“哎,姑娘什么都不必操心,只管同姑爷好生过日子,开开心心、和和美美的!”
听到一声“姑爷”,洛景修勾起了唇角。
这才是娘家人呢!
赵五爷想了想,道:“只是两日前,又有南边来的药商问咱们药酒的事,姑娘你看……”
柳月影想了想,道:“好,我晓得了,近些时日我也想着去趟利州,咱们先把三州做起来,旁的先不急,以免操之过急,忙中出错。”
“好!”
洛景修陪着柳月影又去看了看铺面的后院,库房、账房、厢房一应俱全,虽目前空荡荡,可干净整洁,着实是间顶好的铺面。
洛景修又想起直隶时遇到的那位大腹便便的钱老板,不禁调侃道:“钱老板好大的手笔。”
竟是随手送了这么一间铺面。
柳月影轻叹一声,环顾四周,道:“是啊,我当时真是不知,他竟这般大方,需知好的铺面可是千金难求呢!”
洛景修一手揽着她的腰,笑道:“虽说这铺面是金贵的,可月儿当时仗义援手,解他燃眉之急,更是侠义之举,他就是再赔上三五间这般的铺面,也是不亏的。”
柳月影有些心虚的吐吐舌头,当初多少是有点儿算计了钱老板的哈!
受之有愧啊!
洛景修含笑问道:“这么大的铺面,就只卖药酒吗?你经营济世堂那么多年,不想重操旧业?”
柳月影摇摇头,道:“我不通医道,药行之道还是以医为本,终是要靠郎中的。当年竭力保全济世堂是为了苏老爷子,如今我一身轻松,不想再强迫自己了。”
她仰头看向他,道:“虽经营多年,可我说到底只是一个商户,买卖是相通的,不必只盯着药行医馆。”
洛景修深深的凝视着她,笑意在眼中荡漾,哑声道:“我的小月儿不贪心,人贵有自知之明,甚为难得!”
柳月影红了脸,嗔了他一眼,虚虚的敲在他胸膛上。
他使坏的捏了捏她的腰,逗得她娇笑出声。
赵五爷从前面入后院,恰巧撞见两人站在院中打情骂俏,老脸一红,忙抬手掩住眼睛,叫嚷道:“哎呦哎呦!这小两口,当真是……”
被赵五爷撞见,柳月影更羞了,一张小脸儿红得滴血。
赵五爷分开指头缝,笑眯眯道:“冯六和慕青听闻姑爷下山了,说午时一起用个饭,姑爷可方便?”
洛景修笑意慵懒的点点头,道:“我们家,你们姑娘说了算。”
赵五爷更美了,笑得一脸褶子,看向柳月影,道:“那就定在金玉楼了,姑娘爱吃他们家的姜母鸭,这个时节,最补了!”
说罢,小老儿迈着小短腿,连蹦带跳的跑了。
柳月影荡起笑意,习惯性的窝进洛景修的怀里,双臂揽上他的劲腰,安心的阖上双眸。
他也揽紧她,将她护在自己的臂膀怀抱中。
秋季的风徐徐的吹过,带着微凉。
他们无需多言,只静静相拥,享受片刻的安宁。
他的身上带着干净的皂角香,这些时日是她习惯了的味道。
即便闭着眼,只要闻到这个味道,便知他在身边。
岁月静好,便是如此吧!
***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用了顿午食。
方出了金玉楼,柳月影想着去聚芳斋买点儿佛手酥,夏蝉那丫头爱吃的。
今日天气好,聚芳斋离金玉楼并不远,洛景修便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柳月影,漫步在渝州大街上。
快到聚芳斋门口时,竟意外撞见了一位“故人”。
半夏撩起马车帘子,娇声轻唤道:“柳娘子。”
柳月影抬眸望去,微微一怔。
洛景修淡淡的瞥了眼马车上的半夏,低头冲柳月影道:“我去聚芳斋排队,你闲聊几句便来寻我,莫要乱跑。”
说着,还捏了捏她如玉的指尖。
柳月影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目送洛景修牵着马走远,柳月影凑近了马车旁,淡然的笑着道:“半夏姑娘,好久不见。”
半夏微微颔首,笑道:“是,好久不见,看样子柳娘子春风得意,寻到良人了。”
柳月影挑了挑眉梢,笑道:“半夏姑娘怎知是良人?”
半夏冲洛景修的方向觑了一眼,道:“大当家可是连正眼都没瞧我一眼呢!”
她堂堂花满楼的花魁娘子,见过多少男人,什么样的没见过?
能心静如水,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不是假作清高的男子,当真屈指可数。
柳月影笑了,点头道:“我以为苏离川会为半夏姑娘赎身。”
她没有任何轻视之意,当初当真是如此猜测的。
半夏垂眸一笑,轻声道:“即便苏公子高中状元,我也不会进侯府的,半夏虽如无根浮萍,却也想求个一心一意。”
她看向柳月影,真心一笑,道:“能看到娘子挣脱枷锁,跳出牢笼,半夏亦感受到了勇气,惟愿娘子一切安好,随心遂意。”
说罢,她颔首行了一礼,便招呼着马车离开了。
柳月影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有些走神,想着半夏方才的话,她垂眸一笑。
再抬眸时,便见不远处正排队的洛景修一双眼眸时刻凝在她的身上,生怕她离了自己的视线。
她荡起一抹灿烂的笑意,提起裙摆,冲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