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后院,堆积成山的木桶前,一人面色通红蹲在地上正哼哧哼哧刷着什么。
桶内芬芳迷人的气味涌上来,熏的陈一连连直翻白眼。
两个时辰前。
“起开起开——”
“别往我头上飞…嘶!别咬头发!快起开去去去去——”
前边簌簌声不断传过来,在它无数次响起后,亭子内,落长鱼忍无可忍。
“把他叫过来。”
“是。”,王姑姑应了声,朝树后那徘徊身影走去。
见有人过来,陈一立即闪身隐到树后,他背过身踢了踢裙底沾上的雪,树枝碎裂的声音响起来,他侧头。
“陈侍卫,我们殿下喊您。”
陈一:!!!
“啊…是吗…?”
慢吞吞随王姑姑过去,陈一一步分三步,恨不得越慢越好,王姑姑走回落长鱼身边,陈一微微侧着身,视线在地面瞟来瞟去。
落长鱼说了什么,他哈哈笑了两下,抬头眼睛晃来晃去:“吃饭?当然吃了!长公主您也用过了吗,要不陈一去给你拿点,那大包子可香了!您等着啊——”
“回来。”
落长鱼啧了句,陈一定住,肩膀顿顿转回来。
“哈哈哈哈哈……”
落长鱼同样微笑看他:“在树后转悠什么呢?”
“殿下您今日这衣裳可真好看。”,陈一驴唇不对马嘴回。
“快说。”
“没、没干吗啊——”,他悄咪咪咽了几口唾液,忽视落长鱼投来的深幽目光,指着远处空地,陈一胡乱比划:“那个…我…我原本…其实……”
他说话支支吾吾,越说声音越小,见落长鱼仍一动不动看他,陈一又接着尬笑两声。
“监视本宫?顾池臣派你来的。”
“绝对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少爷绝不可能这么做的!殿下千万不要误会!”
陈一连连摆手义正言辞地辩解,然后他就见落长鱼眸子弯起来,冲他后边招了下手,陈一心里涌上了股不好预感。
落长鱼眸光含笑:“既然来了陈侍卫不如顺便帮本宫个忙,你们带陈侍卫过去。”
两名太监:“是,殿下。”
半刻钟后,偏僻宫墙前,望着前方堆成一座小山的恭桶,陈一吃惊张嘴。
太监将人领到地方便走了,陈一只身留在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认栽干起刷恭桶的活来。
他一手捂鼻一手握着筅帚,桶内恶臭味阵阵上涌,激得陈一脸上连连留下两条激动的泪水。
陈一心里苦,今早他谨记顾池臣让他去落长鱼面前转悠的命令,虽然不知顾池臣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陈一觉得他家主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他目光坚定义无反顾领了任务便去了。
主子把监视长公主这么艰难的任务交给他,他一定要圆满完成!
他想的很认真,可到地方没一会,终因一只鸟不幸暴露了踪迹。
“死鸟!傻鸟下次小爷定给你捉来烤吃了!”,陈一越想越气,将手里东西狠狠朝下一抛,却忘记他正处的地方。
淅淅沥沥的粪水喷在身上。
陈一:“………”
另一边,顾池臣跟在王姑姑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大殿。
瞧着屏风上那方剪影,顾池臣低头勾唇,不枉他特意让陈一过来晃了一遭。
“殿下,您找臣。”
落长鱼手里握着个瓷娃娃,桌面还摆了盘未下完的棋局,她侧眸朝他看过来。
音色叫人辨不清喜怒:“派人监视本宫,顾池臣你好大的胆子。”
顾池臣未想进来便劈头盖脸便听到这样一句,可落长鱼说的事他的确未做,他立即道:“臣没有,请殿下明鉴。”
“还敢狡辩,你那侍卫已经在那刷恭桶了,怎么你是想陪他一起吗?”
“臣…”
“跪下!”
默了片刻,男子身姿动了动,等落长鱼再抬眼,顾池臣已在地面跪好。
气氛僵持起来,就这样静静过了半个时辰。
“臣昨日来找过殿下。”,突然,他低头闷闷开口。
顾池臣也说不清他为何会说这样一句,许是他心中一直存有此事,又见了要与之倾诉之人,便由心说了。
落长鱼脑子里瞬间响起落今澈昨日说的,她眸子抬了抬,继续给那瓷娃娃涂颜料。
见她不为所动,顾池臣薄唇抿的一紧再紧,幽幽来了句:“那韩侧是个伪君子,殿下可不要被他骗。”
顾池臣说话一阵阵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惊得落长鱼手抖,连累给瓷娃娃涂颜料的位置都弄错。
她皱眉:“谁让你说话的?给本宫再跪半个时辰!”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怒音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顾池臣眸光震动,一时哑了口。
她…在维护那韩侧吗……
顾池臣心中大惊,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听到这话后心里瞬间闪过的惊慌。
他忽略这心头异样,说话的声音也不觉高起来:“不可能!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对顾池臣忽如其来的异举,落长鱼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叫什么叫,谁让你起来的!”
刚才一时激动,顾池臣不小心站了起来。
“臣、臣脚麻了,起来活动活动。”
手边颜料用完了,落长鱼刚要叫人,正巧顾池臣站起来,她朝他道,“把那台面摆的东西给本宫拿过来。”
“去。”
顾池臣回神:“哦。”
他端着那盘颜料过来,张嘴便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韩侧绝非良善之辈,事情都有两面,人心更是难论,殿下还是不要被他蒙骗的好。”
落长鱼抬头,看着眼前侧身端着颜料紧绷下颌的男子,从他话里嗅出丝不寻常的意味,她若有所思开口:“顾公子似乎对他意见颇丰?”
“我…”,顾池臣抽回手,将那托盘放下,发出阵不大不小的磕碰声,
“反、反、反、反正他、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私下还偷偷找过臣。”
落长鱼上下打量他一眼,“难不成你就是好东西了?”
顾池臣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
可他不服输:“……那也比他好。”
“他什么时候找的你。”,落长鱼又问。
顾池臣双臂环在胸前,面上带了些得意之意:“那天臣去长寿宫就是他特意来官蜀找的,臣一眼就瞧出他意图不轨,后来也是将计就计才去的。”
原来是那日。
落长鱼失了兴趣,抬手继续画着手里瓷物。
顾池臣瞥她一眼哼哼:“反正依臣之见,他实非殿下良人,就算殿下现在喜欢……”
“谁说本宫喜欢他?莫名其妙。”,越听越不对落长鱼将他话音打断。
顾池臣住嘴,被女子这一句砸的有些懵:“可您刚才…”
“本宫刚才怎么。”
“没什么…”,顾池臣侧过脸,嘴角上扬压也压不住。
半会儿。
“殿下画的是什么。”,瞧落长鱼一直在弄,半响,顾池臣调理好自己状态朝她问。
“她和殿下长得有些像呢,”,顾池臣在她对面做下来,细细瞧了会儿,等落长鱼把瓷娃娃怀里抱着的东西画出来,顾池臣看的更清,就更觉得像。
落长鱼画的乃是身穿红裙抱着猫的少女,可瓷娃娃烧的倒真的不是落长鱼,不过只是和她有些像罢了。
随后,顾池臣又被他面前这方棋盘引去视线。
他刚才不小心碰到棋面,致使其中一颗旗子翻了过来,棋子表面为透明的玉青色,可翻过来底下竟隐约印着个缩成一团的猫,顾池臣又拿起了枚金色的,这枚底下同样印着东西,不过是变成了片青边穗叶。
他默默将它们翻回去,对宫内为讨长公主欢心费的心思又有了番新的见解。
他想,看来制定司里的宫人在做物这方面真的很用心,从刚才的两件东西顾池臣就可以看出,那些宫人做那瓷娃娃和玉棋是费了心的,如果不是专门收集喜好,想必不会如此精准便找到落长鱼喜好。
顾池臣看了两下便住手,他见落长鱼又从旁边拿起个瓷娃娃,他往女子身后看,这才发现她身后书柜中间那块摆了一层的还未涂料的瓷娃娃,那些白瓷雕刻的五花八门,人、房屋、草木那里皆有。
落长鱼画了会儿便觉得眼睛有些酸,她对面,顾池臣自然而然成了她使唤的第一人选。
顾池臣收拾好桌面接着给落长鱼按肩,捶腿…按过这么久,顾池臣已经掌握好落长鱼最喜欢的力度,他一心放在其中,连落长鱼往他身上停了半分的视线也未曾注意到。
另一头,
终于刷完恭桶的陈一慢慢站起来,蹲在地面太久,陈一腰酸痛的半会儿直不起来,缓过那股劲后,他拄着老腰慢悠悠扶宫墙往回走。
“主子——陈一回来了——”,他老泪纵横推开房门,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陈一眨眨眼,泪渍随他
“陈侍卫你怎么搞成这样,你这是去哪了!”
陈一回头,宫人捂住口鼻直直后退:“顾侍郎去前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不你先去沐浴。”,瞧出陈一眼中要问的事,宫人语速飞快讲完
陈一立刻向他问了顾池臣被叫走的缘由,听宫人说完,陈一放下心,他就知道,他做起事来天衣无缝顾池臣被叫去绝不可能是因为他。
这点苦不算什么,他今晚定要多吃两个鸡腿,陈一心里默默流泪,在宫人快要憋岔气的前一刻终于动身,去了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