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楼的玉酿琼浆,味道一等一的不错,顾侍郎尝尝看。”
官员聊请的声音又响起来,他面前,一人拿起酒杯低头浅抿了口。
京城最盛名的茶楼,倒酒的官员再三邀约,终于求得顾池臣同意于今日前来一聚。
“菜上齐了,二位官爷慢用——”
官员挥了挥手,小二退下去,厢门关开又闭上,清脆的铃铛声伴着一阵香粉味飘进来,片刻后,厢房内响起了断段柔和细水的曲音。
酒过半巡,官员脸上起了片醺红,顾池臣推掉他敬过来的半杯酒,目光定定看他:“说好的东西,大人该不会忘了。”
官员眉毛跳了下:“哪里哪里,榴儿还不给侍郎将那宝贝呈上来。”
“是,大人。”
柔弱婉转的一计女音响起来,琴声停住,曲屏后方一身着红色石榴裙的姑娘走过来。
“顾侍郎瞧瞧,这宝贝可还合侍郎的意。”
官员开口,捧着木箱的姑娘垂眉,轻手一搭,那盖子掀开,里面存放的烟粉流光玉穗瓶随即露出来。
顾池臣将那巴掌大的烟粉玉瓶拿起来,细细瞧了会儿,嘴边无意识扬起抹淡笑。
官员看见知他是满意了,他向榴儿看去一眼,女子会意,轻轻往后退了半步,顾池臣抬眼望去,又一个箱子放在桌子上。
“大人,奴家帮……”
“不必。”,顾池臣轻轻将东西放回去,琴女瑟缩了下手,静静笑笑站到一旁。
“后日画舫开宴,侍郎可要去瞧瞧,昂,本官记得榴儿到时候也在吧?”,他朝旁边站着的女子道。
“回大人,众姊妹都在。”
“那可是再好不过,侍郎大人到时老臣再带你好好到那画舫逛一逛……”
顾池臣垂着眼,没察觉到那名唤榴儿的姑娘朝他凑近了些,他对面说话的官员乃是落瑾手下的人,半月前就邀过男子多次。
顾池臣坐在临窗的位置,窗户稍微支起了条缝,从他这个角度望去,正好能看到茶楼前与别人拜别的落今澈。
他往落今澈旁边瞧,看了一圈也未见到他想见那人,顾池臣心里摇摇头,对自己刚才冒出的想法笑到。
她那么随意一个人,怎会愿意动身来茶楼,还是等他晚些时候去找她。
他目光落回到玉瓷,手臂突如其来的触感传来,嫣红璧纱在眼前飘过,措不及防他急忙往后仰了下。
“你要干嘛。”,顾池臣目光冰冷瞧着刚才那即将挽上他胳膊的琴女。
“大人恕罪。”,榴儿肩头瑟缩了下,抖着身子连忙跪地。
顾池臣看了官员一眼,瞧出他用意,二话不说拿起手边木箱就往要外走,官员连忙冲过来挡在他身前并把手里箱子打开,里面厚厚一沓契票暴露在空气内 ,
“顾侍郎您要不再考虑考虑?欸、顾侍郎——顾侍郎——”
顾池臣拉开厢门往楼下走,官员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喊,只能徒劳看着人渐渐没了身影。
半柱香后。
低调行驶的马车里,落今澈想了想朝对面非要和他挤一辆车的人开口:“侍郎大人好巧啊…您也在这吃茶…”
适才,顾池臣冲下楼梯,向半个身子钻进车厢的落今澈问了句好便跟在人家后面上了马车。
落今澈,顾池臣立刻回:“是啊十三殿下,您也是?”
“……嗯。”
“那是给长公主殿下带的?”,落今澈袖口里的露出来,顾池臣瞧见问。
“嗯。”,落今澈应了句,将东西往里推了推,听男子又道:“殿下腰带上的玉葫芦可否给臣看看。”
落今澈愣了愣捂住自己的腰,直直抬眼瞧过去,似乎也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冒昧,顾池臣措辞了番:“殿下别误会,臣只是瞧那东西好看,想拿来仔细看看。”
“这个吗?给。”
落今澈立马将葫芦解下来,顾池臣接过细细一瞧,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觉得眼熟了。
这不是那李家公子的东西吗?
顾池臣皱起眉,想到昨日白天的事。
昨日上午,官蜀内顾池臣和一公子哥不小心撞在一起,他正常往前走,那公子突然从旁边跑出来,不仅人摔在了地上,怀里的放着的东西也掉了出来,顾池臣将那玉葫芦捡起来还给他,公子道了谢跑开。
公子哥的玉葫芦和那天顾池臣在那见落长鱼画的瓷娃娃差不多,看起来都是后经上色涂制的。
今日他答应前去赴那官员的约也是因他突然想起来官员几日前邀他时曾说过,他那里有件上好的粉穗瓶。
想到落长鱼房中那些瓷娃娃,顾池臣想,落长鱼说不定会喜欢,所以今日他便来了碧翠楼,刚才偏要与落今澈挤一辆马车,也是想接着送落今澈回去的由头顺便到落长鱼宫中。
顾池臣笑着将玉葫芦还回去,随口道:“臣见过一个粉色的,和殿下这只长的差不多,一时好奇殿下勿怪。”
哪知落今澈听完,立刻低头又掏出一只
“粉色的,你说这个吗?”
透粉色玉瓶就这样闯入顾池臣的眼,他视线往下,果然看见那左下角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蝴蝶。
顾池臣瞬间感到嗓子紧了紧,他干笑了声试探问:“十三殿下这只……”
落今澈看出他所想:“侍郎大人是想问这是从哪来的吗,是李兄给今澈的,他做了两只呢,一只给我一只给姐姐。”
“长公主?”
“对啊。”
两双眼睛静静相视片刻。
突然,顾池臣似乎想到什么,他放在木箱上那双手紧了紧。
犹豫再三他下定决心问:“上次臣去长公主殿下那儿,见殿下房间里摆了许多瓷娃娃,那些……”
果然,下一刻他听落今澈不带半分遮掩回:“对啊,那些也是李兄他们托今澈给姐姐送的,姐姐很喜欢呢。”
他们……
顾池臣后槽牙紧了紧。
他想到那晚自己曾帮落长鱼调制颜料还端着瓷娃娃供她画玉的事 ,顾池臣觉得他简直就像个小丑。
瞧顾池臣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落瑾虽然有些怕但还是担忧问:“侍郎大人您没事吧——”
顾池臣掌心下衣摆皱在一起,他强撑笑意,问:“十三殿下同那些公子交好?”
落今澈被他问的一愣,摇头又点头想了想认真到:“虽然今澈与李兄他们才见过几面,不过,他们都是今澈的挚友。”
默了半响,
顾池臣:“殿下可知什么是挚友。”
落今澈垂头一时无言,突然,灵光乍现般抬头欣然朝顾池臣道:“就像姐姐和侍郎大人一样!”
“侍郎大人总是帮姐姐做事,和姐姐互帮互助,今澈和李兄他们也是这样的!”
听他说完这番话,顾池臣沉默片刻,回想和落长鱼相处这段日子。
“臣和殿下那不算互帮互助。”,顶多算他被单方面使唤,他十分冷静吐出几个字。
落今澈疑惑:“那侍郎大人和姐姐是什么关系?”
“殿下和臣说说,您和那些公子是怎么互帮互助的”,顾池臣决定绕开这个非不非友的话题。
落今澈好好想了会儿,道:“李兄他们会给今澈带好吃的糕点,姐姐喜欢这些瓷人,我帮李兄他们送给姐姐,这样就算吧。”
“不算,他们只是在利用殿下,您今后不要理他们了。”,男子声音没有丝毫犹豫起伏。
“可是……”
“以后殿下想吃什么尽管吩咐,臣给您带。”
落今澈一愣,稍微消化了下顾池臣这话含义,过了会儿他又摇摇头:“可侍郎大人不是说今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李兄他们都是好人今澈想帮他们带。”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只从未出过丛林的小兽。
对上那双眼,顾池臣无半分心虚:“他们都是骗殿下的,殿下年纪小,等到了臣和长公主殿下这个年龄您便会懂了。”
少年闷闷低头,嘴巴鼓起来:“这样吗……可今澈已经十五岁了,只比侍郎小三岁比姐姐小两岁,为什么侍郎大人和姐姐都能懂,今澈就不能懂?”
顾池臣眼神飘了飘一本正经将话匣子扯开:“十三殿下听话,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些人指不定想从您身上得到什么呢,长公主若知道…她会担心的…”
“今澈这样做,姐姐会担心吗?”,落长鱼面色落寞下来。
“…嗯”,顾池臣转头望向窗外,点了点鼻尖,胡乱应了声。
……
“主子您回来了!”“您拿的这是什么?是给陈一带的吗?”
顾池臣脸色阴暗不明走进来,陈一迎上去,见男子一直不说话,他自问自答地道。
他将箱子丢进陈一怀里,心不在焉地道:“拿走,别让它再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多谢主子!”,陈一迫不及待将箱子打开,待看清里面的东西他僵住片刻,他咽了咽口水,眨巴着眼睛默默将箱子合上。
翌日,金銮殿殿前。
公子哥害羞挠头:“麻烦十三殿下了,我我我我……”
落今澈:“没关系,姐姐也不一定会收。”
“不管怎样多谢十三殿下,殿下慢走。”
“你也是。”
呜咽的风声一闪而过,垂花门前,打扫的宫人抬头看了看,却是四下无人,宫人转头默默拿扫帚去了他处。
不远处夹角里,落今澈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他一步步不断后退,不解望着眼前人:“侍、侍郎大人您这是——”
刚才落今澈端着食盒往里走,突然一双手伸出来,他还未回神,就被顾池臣将拽这片空地里。
顾池臣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盯着落今澈,准确来说是他手中的食盒。
半天他呓语出一句:“臣昨天告诉殿下的,殿下都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