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枯满身泥泞,一步一步跛着走回去,院子外的守卫冷漠的站着,秦枯目不斜视走过,守卫“嘭”的一声关上了门,院子里又是一番冷寂。
秦枯自嘲的笑笑,慢慢挪到枯井边,挥了挥一层陈年的浮土,双手拿起破旧的水龙,用尽力气往下一按,水轮吱吱纽纽的转起来,良久,秦枯把那散发着霉味的水桶拿下来,探头看了看里面混浊的水,惊奇发现里面还有几条泥鳅,趴在水桶底的淤泥上。
“可怜的鱼啊,何故生在我这里?既无荣华,也无富贵,白白来受罪呢?”
几条泥鳅自是无法言语,只有秦枯喃喃自语。
“生在这里也好,你们自由的在烂泥里,不必苦逼着自己给人观赏,沦为玩物,也是幸运啊!”
秦枯探手进去,泥鳅受惊游动,秦枯努力许久,双手只捧了一滩泥,抓到一只受伤游不动的泥鳅。
“我有心救你们,你们却如此不领情。”
秋天的井水冷冽透骨,只一会儿,秦枯双手就已冻的哆嗦,只得向着井口抛了那滩泥。
正准备再次下手抓泥鳅的时候,只听身后有人说话。
“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声音,秦枯动作一顿,续而自顾自抓泥鳅,罔若未闻。
“水已经打上来了,为什么不洗一下身上的泥?”
秦枯心不在焉,泥鳅四处游动,秦枯一只也没抓到。
“有道是‘有诸内必形于诸外’,臣心之污浊,洗不去的。”
李昺叹了口气,“还要和朕置气吗?乔氏一家位高权重,朕不得不让几分,让你受委屈了。”
秦枯停下手里的事,转头回望李昺,眼神说不出的复杂,语气平静,“臣哪里委屈,只恨不得死,以谢圣恩。”
“你还是恨我。”
李昺盯着秦枯脸上的疤,一脸真切,“你还是不明白,朕当初牺牲自己的名节,让你进宫,是为保你性命,如若赦免或是发配你,且不说朝中重臣如何,你一人孤身在外,如何保全自己?”
秦枯听了李昺这番话,顿时火上,“我在宫里可以干任何脏活累活苦活,陛下何故禁脔我,让我处于这不忠不孝不义的位置?”
李昺看着秦枯,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只得匆匆转移话题,“刚才是朕的错,只是你不让乔可骊欺负够了,她将来还会给你找麻烦,你如何——”
“是怕给陛下带来麻烦吧?”秦枯嘲讽,转头继续抓泥鳅。
李昺一愣,脸面顿时下不来,“你非要这样和朕说话?”
“朕叫你洗去泥泞,你在干嘛!”李昺走上前,一把夺过秦枯手里的水桶,向着秦枯从头到脚一泼,随后扔了水桶,泥鳅摔了出来,在土里打转。
秦枯措不及防湿透了,全身冷的直哆嗦,还未来的及反应,便被一双大手按在歪斜的梨树干上,树干上粗糙的纹理在秦枯身上刮了许多口子。
“这是你自找的!”李昺撕去他的衣裳,恶狠狠的说,“王后,是青吧。”
秦枯身体一颤,缓缓捂住自己的脸,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努力忽视李昺,集中精力神游,想到了他刚刚进宫的情景。
那时秦枯无法接受这一切,每天寻死觅活,李昺便把他手脚绑住,这样还不行,秦枯一跳一跳的跳了井,幸好那井枯了许多年,井底积了淤泥,秦枯才救了回来;后来李昺便把他锁在床头,派人日夜看守,李昺自己有时也来守夜,不料秦枯趁李昺打盹,摔了药碗,拿起瓷片对着李昺就要下手,李昺推开了秦枯,眼见李昺毫发无损,秦枯脖子一横就要抹脖子,被李昺情急之下一拽,脖子没抹到,倒是在脸上刮了两道狰狞的口子。
事后李昺大发雷霆,把秦枯吊在房梁上,“秦枯你要如何才能作罢!”
李昺猛地打了秦枯一拳,正正打在肚腹上。
“你知道我为保你性命费了多大力气吗?到头来你不领情恨着我天天寻死有意思吗!”
李昺气急,又给了秦枯一拳,秦枯咳咳嗽嗽出几口血,李昺下不去手了,叹了一口气,劝道,“我是皇帝,你就是王后,你乖乖的跟着我,别闹事,我自然待你不薄。”
听到李昺这话,秦枯艰难的抬头,满脸鲜血,眼睛紧盯着他不放,李昺有些心疼,凑上前去抓住他的头发,亲了亲他。
秦枯安安静静的,还是紧盯着他,李昺心下有些慰藉,放松了警惕,舔干净秦枯嘴唇上的血,另一手捏着他下巴,吻的更深。
措不及防秦枯猛地咬牙,李昺嘴唇流了血,又看到秦枯嘲讽的笑他,李昺气急败坏照着秦枯脑袋就是一拳,秦枯当场晕了,李昺还不解气,又扇了他俩巴掌,这才作罢,叫了御医,自此一个月都没来。
而秦枯自从脸上捞疤后也安生了许多,每天木讷讷的发呆,也不说话,活像个行尸走肉。
只在李昺来的时候,开开尊口泼他冷水,又引得一阵拳打脚踢。
何必呢?何必呢!
李昺常常想不开,自己身为皇帝,自从见了秦枯梨树下乘兴舞剑,难得喜欢一个人,许诺王后,给了他恩宠人家却不领情,对这样一个要面子的人来说,真是莫大的耻辱。
李昺伸手摩挲着秦枯脸上的疤,脑海中又浮现出秦枯那嘲讽冷漠的笑,于是狠狠攥住秦枯的手腕,留下一圈红痕。
每当看见秦枯那样的神情,李昺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不由自主的发起了脾气,可看到秦枯每天行尸走肉的活着,他又有些心疼,李昺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理解秦枯苦苦坚持的到底是什么,陷入了矛盾中的他,脾气变得越来越爆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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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枯趴在树干上歇了许久,等到全身渐渐恢复了些力气,才慢慢的起身,整理了衣服。
环视四周,只见水桶打翻在地,几条泥鳅沾满灰尘,已经干掉了。
秦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缓缓绕到房子后,在一面土墙底下拨开草丛,露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洞。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或许是一个时辰,秦枯说不准,他坐在墙角看着围墙外的夕阳慢慢落下,天边出现一条橘红色的线,秦枯看的出了神,忘记了拂面的冷风。
“公子?”一个声音从墙那边传来,“秦公子?”
“我在。”秦枯回神,凑近了墙角。
“公子,穆归将军说请您放心,一切顺利,已经找好人了,他过几天会想办法来见你一面,如果见不到,最迟三天,他就会带您出去。”
秦枯听了许久,却并未答话,他不想牵连太多的人。
见秦枯迟迟无语,那个声音似乎有些急了,“公子,穆将军还说,不要放弃,他会信守承诺的。”
“我相信他会的,静待我们的重逢。”
秦枯背靠在土墙上,仰头看着天边太阳越来越小,天确实越来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