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升起,院子里有了些生气,秦枯依旧是靠坐在窗边发呆。
萧瑟秋风吹过,秦枯拢了拢单薄的衣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叹了口气,默默拿袖子盖住。
他抬头望天,等着穆归来访,穆归从不食言。
即使是只见过一次,穆归也说到做到。
那时秦家还未遭难,秦枯满眼都是少年的烦心小事,现在想来那简直是他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了。
秦枯和家里人闹了矛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在京城的繁华街道上被三五个混混围攻,打得鼻青脸肿,好不可怜。
正在秦枯生无可恋之时,只听“啪”的一声,一人扔了佩剑,赤手空拳的和混混对上,谁料混混无耻,拿出暗藏的小刀偷袭,那人身上立马见了血。
他也不气恼,只是加大了力度,三拳干翻了俩人,混混们便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那人把秦枯拽起来,说,“下次小心,不要孤身一人外出。”
说完转身就走,潇洒至极。
秦枯口呆目瞪,又是惊奇又是感激,忙追了出去,也只看见那人一片墨绿色的衣角。
幸好那人走的不远,秦枯急急追去,终于在当铺拦住了穆归。
“大侠,”秦枯气呼呼赶上,也学着江湖人的姿态行礼道谢,“在下宜陵秦氏秦枯,多谢大侠相助,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那人瞥了秦枯一眼,“鄙姓穆。”
说着“咣当”一声把自己的佩剑拍在桌子上,说,“我当这个。”
当铺老板还未细看,秦枯就夺走了穆归的剑,“此剑是穆大侠至贵之物,怎可随意典当?”
秦枯摘下腰间家传白玉,“大侠救我一命,秦枯自当献上白玉以谢恩。”
穆归终于扭头细细看了秦枯,问,“你确定?”
秦枯点点头,“君子无戏言。”
穆归无奈,知道秦枯想要报答恩情,想了想,只说,“多谢,我将来给你赎回来。”
“没事没事,不劳大侠费心。”
秦枯心中郁闷,看来得回家拿钱来赎了。
不知穆归干了什么活计,仅仅两天,便攒够了银两赎回了秦枯那白玉,再见之时,秦枯佩服的五体投地,而随着交往渐深,穆归被秦枯捐躯报国的志气所打动,俩人交心,互相引以为知己。
如今过了这许多年,穆归还是那样重情重义,不为名利所绊,秦枯常常想,穆归两次救他于水火,能遇见穆归这个知己,秦枯觉得自己值了。
正当秦枯回首往事之时,忽听门外一片喧哗。
“大胆,本王乃圣上胞弟,尔等怎敢阻拦!”
秦枯心中叫苦,怎么又来了?
“小王爷,您别闹了,圣上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属下也是奉命行事呀!”
“你们这样,等我去皇兄那里告你们一状,有你们好受的!”
“这……恐怕不行,小王爷,我们……”
“秦枯!我知道你在,你听着,”小王爷扯着嗓子喊,“我的心意你已知晓,我会用行动证明,我不是在儿戏,我会救你出去,一定一定!”
“哎呀小王爷这这……这成何体统呀!”
眼见守卫就要招架不住这位,秦枯无语,他是真的怕了这对兄弟。
正准备起身,“呦,小王爷也在这里呀?”
“穆将军?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可能得让您失望了,皇上特准臣来慰问秦枯。”
“啊,皇兄怎么这么偏心?”
“圣上是疼爱您,怕您受秦枯的气,这不今儿个中秋夜宴还破例留王爷您在宫里留宿呢。”
“这……等我去找皇兄,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儿就来,不许走!”
小王爷转身跑了两步,突然又想起点什么,回头对着穆归喊,“你要是不等我,我一会儿回来进去抓你!”
“小王爷您慢点,臣绝对在院里等着您哈!”
穆归远远的望着小王爷身影渐远,脸上笑容渐渐褪去,拿出皇帝敕令给了守卫,径直就进了院子。
秦枯侧耳听了这许久,看到穆归,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穆归落座,看到秦枯单薄衣裳下单薄的身形,心下悲戚,又不愿提起伤了秦枯的心,只得压下,从怀中掏出那块白玉,在秦枯眼前晃了一晃便收了起来,淡淡笑着说,“晚上,我还你玉。”
秦枯眼中悲喜交加,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僵直的点了点头,眼中却蒙上了一层雾,穆归的笑容也渐渐模糊。
穆归抓住秦枯的手想安慰他一下,不料低头一看,便看见了秦枯手腕上的红痕,穆归心中腾的升起一股气,冲的他五脏六腑要炸了,而后突然就像瘪了的气球,掉进了温柔乡。
他看着瘦弱手腕上的殷红,不自觉地拿手摩挲了几下,穆归心想,要是我能……不,不!秦枯与我是知心好友,我怎能——
“好了不要担心我了,”秦枯看到穆归直直盯着自己的手看,低着头不言语,便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倒是你要小心,我这一世也就是如此了,出去能和你喝喝酒,看你练武,蹉跎些岁月便是三生有幸;如果再连累你,我……”
穆归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心思,面对秦枯的真情实意,感到有些羞愧,心想,穆归啊穆归,他拿你当知交好友,你就如此辜负他吗?
“不要说了,”穆归拍了拍秦枯的手,“你要相信我,今天我来就是告诉你今夜行动的。”
“你独自一人?”
“不,我花重金雇佣的江湖死士,今夜我们来救你,如果顺利,拿上我的通牒令,我们出城,离开这里。”
“今日过节,难保他不会来找我,如果他撞见了我们,你当如何?”
穆归笑了笑,“那就逼宫!”
“不可!”秦枯脱口而出。
“为何?这么多年他折磨你,难道你……”
“不是,”秦枯吸了一口气,“逼宫乃是重罪,更何况缺了李昺,小王爷年幼,必定会引起骚乱,我虽恨他入骨,也不想更多的人遭难。。”
沉默良久,“是我欠考虑了。”
秦枯看着穆归,平静的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命如此,枯木败叶,如何企图新芽?要是实在无法,无需多言语,你一刀了解我便是!”
“不,不,我有闭气丹!”穆归眼睛一亮,“前年出征,有胡医给了我一袋闭气丹,俗称假死药,人一旦服下,体内阴阳会短暂失调,阻塞气流,人如死状。如果他来了,委屈你一下,你吃了那丹药,等他把你葬下,我去掘你坟去。”
“好,你有如此妙药,事情就容易多了,只管照着要害处伤。”
“秦枯你放心,他今日会忙的很,顾不及你的。”
“何出此言?你做了什么?”
“我能干什么呀?”穆归笑着对秦枯说,“不过是借机惩罚恶人罢了。”
一阵秋风吹过,枯木下的落叶唰唰作响,秦枯不禁拢了拢衣襟,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