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泊京风波后的第一次董事会会议,魏舒芜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
GR是魏家传下来的产业,作为董事会最大的股东,其余董事或多或少还是会给魏家一点面子,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属实罕见。
不难想,原因有二,一是段亦凯车祸,二是崔泊京之死,如果还说有三,那就是GR董事会内部心知肚明的江以商即将出走。董事们对GR的未来盈利能力表示怀疑,尤其是魏舒芜接手之后,她的作风大胆,已经多次让股价大幅波动,股东们可受不了这样的惊吓。
“魏总,我想董事会需要你对GR未来发展的详细规划,之前向我们保障的几点都没有做到,甚至做得更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董事会有权利主张更换首席执行官。”
横眉冷对千夫指的魏舒芜今日妆容依旧精致,面色冷冷,红唇上下一碰:“诸位的疑议我都了解了。首先,预备与崔泊京签约的是辽原地产旗下的文娱产业公司,这本身不与GR的业务挂钩;其二,段亦凯受伤的恢复期不长,最多半年,而目前段亦凯拍摄的《风雨桥》很快就能后期制作完毕,段亦凯受伤期间我们会为他进行专业的演技深造培训,也会继续挑选合适的剧本,他恢复活动后的业务水平不会受到影响。”
“至于江以商的问题——”
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魏总目风淡淡扫过一众股东,最后落下四个字:“我有办法。”
掷地有声。
董事会会议结束后,魏舒芜径直回了家。
“陈妈,我上楼睡会儿,你不用管我晚饭了。”她换下锐利的CL高跟鞋,一抬眼才发现站在跟前的是蔺不疑。
魏舒芜有些诧异:“你今天不去公司?”
“跟市领导座谈完没什么事就回来了,倒是你没加班,挺罕见的。”
蔺不疑垂眸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的神情,顺手接过她的大衣和包:“今天不大顺利?”
“自然。不过想来也合理,现在GR旗下艺人本就不算多,近两年为了冲奖又投了两部亏损的文艺片,刚捧起来的段亦凯受伤养病,老牌支柱江以商又跟我签了对赌合约……”她头疼得紧,不由扶额:“不过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来时雨》拍摄快结束了,如果股价暴跌市值缩水,股东大规模撤资的话,我怕后期制作费用不能保障。”
“你多虑了,辽原永远是你的后盾。”
她看进男人的眼里,心里莫名被触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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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亦凯请许致一帮自己找了个护工后,让父母回去了。但是段父段母一走,他一下子泄了气,连着好几天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气得许致一直接冲到医院来骂他:“不想活了是吗?!”
被训的病号背对着他躺着,一副麻木的表情,脸颊消瘦了不少,颧骨的轮廓更加明显,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太过突兀。
“说话!”许致一直接走到他面前,猛的一下掀开被子,结果段亦凯仍旧一动不动,保持着侧头不语的姿态,崔泊京那本厚厚的剧本被他紧紧抱在胸前,珍宝似的。
因为太了解段亦凯和崔泊京的关系,见此情状,许致一也没法再责怪什么,泄气地坐在病床边,这几日的疲惫包裹着周身,他也精力不支地垂下了头。
墙壁上的挂钟秒针提嗒提嗒地走着,冰冷地记录时间的流逝。
“Requiescat in Pace(死者安息)。”
“他真的能安息吗?”
片刻后,段亦凯才淡淡地回。
这句话在许致一心上刺了一剑,他自然知道崔泊京的非正常死亡,段亦凯却不一定清楚,这位天真的男生只是可惜自己的好友走得凄苦,只是觉得崔泊京还有未竟之志,英年早逝得不安宁。
又忽然,许致一想到了一个法子,仇恨是最强的内驱力,他要将段亦凯的执念化作武器,劈向眼前的困境。
于是他侧过身,看向病床上的段亦凯:“你要听实话么?”
段亦凯点点头。
“我怀疑崔泊京死于他杀。”
……
许致一走时,厚厚的云层散了,阳光透过树枝照进病房,留下斑驳的光影。
离开《新青年》试镜会场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是秋令的H市再常见不过的气候,但因为段亦凯近来心不在此,故而今天才第一次发现,原来正是好时光。
他听了许致一的推测,再看到剧本上崔泊京遒劲的字迹时,心里酸得紧,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看出崔泊京的异常。
他不敢想,崔泊京对这个精心打磨的剧本有多少执念,才能鼓起勇气熬过一个个漫长的黑夜。而现在这个被崔泊京视若珍宝的本子到了他的手上,他又该如何自处,才对得起这位九泉之下的好友呢。
“我见过崔泊京的父母一面,他的父亲非常蛮横地讨要赔偿金,而他的母亲身上遍布血痕和淤青,用力藏也藏不住……我想他是喜欢演戏的,戏剧是他逃离现实沼泽的乌托邦,他渴望去过剧本里那样多彩的人生,可惜——”
段亦凯脑海里回想着许致一的话,无意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递在纸张上,洇开一滩痕迹。
于是他接下来有了两个目标:把崔泊京的剧本搬上银幕,还有曝光薛雾。
晚上他给父亲打了一通电话,说了崔泊京的事情。段父只告诉他,去吧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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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段亦凯已经能不时下床走动了。
医生说,段亦凯的恢复速度相当可观,如果复健得当,应该三个月的时候就能自由活动。但是他想做的事情等不了这样久,因此许致一来看他时,他跟探讨了当制片人的可能性。
许致一有点费解:“你压根没接触过制片,就想着跨行了?有足够的启动资金么?你去忙这部戏,接下来手里没其他活儿,你自己的资金来源呢?”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有点偃旗息鼓。
“咱先不说这些,你得找个靠谱导演吧,得找合适的演员吧,大牌的你请不起,人情债以后很难还,找新人你没有票房号召力,压根回不了本。我建议,等条件相当成熟了再考虑崔泊京的剧本,目前的首要任务还是养病,养好了差不多《风雨桥》该上了,我最近在帮你挑新的剧本,得弥补这段时间缺了的曝光量。”
段亦凯固执地说:“我就想演这个。”
“又当演员又当制片?我看你是真的瓢了。”
小段嘟囔:“你平时吐槽魏总冷血资本家,我看你才是。”
许致一嘴上嫌弃着,心里还是欣慰段亦凯再度充满斗志,只是现在讨论制片为时尚早,崔泊京的剧本还很青涩,需要专业团队打磨。这一切,可以等度过眼前的危机后跟魏总提议,总比段亦凯瞎琢磨强。
把许致一糊弄走后,段亦凯冷静下来思考他留下的问题。诚然,段亦凯只从事过台前的工作,对幕后一窍不通,当下贸然行事是最危险的,还得从长计议。
目前能确定的是他和余勿施的角色,说到余勿施,段亦凯又有了个新主意。
“范无救啊?不大好吧,我俩刚分手。”
段亦凯在电话这头摸不着头脑:“不是,你俩好得要结婚了,怎么突然分手?”
“是我,我还是不喜欢婚姻的束缚,但是他确实想要安定了。”余勿施却相当轻松,“不觉得吗?人生一旦安定下来就完了,再也没有机遇和挑战,也再也没有乐趣了。”
“……那你要不劝劝他呢?毕竟崔泊京就是他捧红的。”
“多尴尬呀,我才不想跟前任共事。”
段亦凯满头黑线,这一刻他弄不清余勿施的想法到底是新潮还是传统了。
光是考虑导演这一关,段亦凯就伤透了脑筋。他不愿意初出茅庐的小子来导崔泊京的戏,但是以他的人脉资源还请不动大咖,水平不足的他又怕拍不出崔泊京的意境。
时间流逝,段亦凯积极复健和治疗,现在腿部神经恢复状态不错,但还不能自如地运动,不过足够出院了。
回到家里的第一天,许致一给他看了一部短片,是中戏学生的话剧演出。
“反正现在你也不能太劳累,就跟着魏教授上上课吧。他最近在导原创话剧,我看这个风格还挺有意思的。”
段亦凯的眼睛亮了,话剧的风格和崔泊京之前备注时想要的感觉十分相似。
“魏教授他……还会导戏呢?”
许致一点头:“可不,十全人才,不过现在不拍戏了,只窝在学校里教书育人,怪可惜的。”
“你说有没有可能请他出山呢?”
“啥?”经纪人诧异蹙眉。
“没什么。”段亦凯声音渐低,但在心里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