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江戏剧学院,可以说是艺考生心中殿堂级的院校。有些人认为中戏的教学方式和表演艺术太过于古板,不适应现在影视市场的发展,但其实近年来,在大荧幕和正剧里,还是中戏毕业生更受垂青。
魏无让毕业后旅居日本,在日圈也算小有名气,之后宣布息影回国,先是读完了中戏的博士,后面就留校做教授。不少电影人可惜,可是更多人表示不解,毕竟除了中戏教授这个头衔,他有另一个响当当的名号:GR的少公子。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值得大家记住的地方,还有一个——贺如侬的前夫。
活在光环下的魏无让倒是云淡风轻,在媒体的访谈中提到这个“老婆和姐姐名气比自己大”的问题时也从不急眼,只是继续默默在中戏任教,似乎以此坚韧地对抗着世界的非议。
段亦凯在中戏小礼堂找到了他。
魏无让穿着舒适的针织衫,鼻梁上挂着副眼镜,看上去更书卷气了些。段亦凯来时,台上正有学生在排练,面色温柔的教授就松松地倚在座椅上,手里握着个保温杯,俨然岁月静好的样子。
“魏教授,我……”
魏无让目不转睛,摆摆手示意他先噤声。
他们隐在暗处,但台上也有眼尖的学生注意到段亦凯的到来,明显注意力不集中,魏无让轻咳了一声,才叫他们又专注回去。话剧的表现形式与影视相当不同,因为没有NG重来的机会,所以演员临场处理能力非常重要,而很多优秀的演员在工作之余都不忘话剧表演,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忘初心。
段亦凯陪着看完了整场话剧。他的腿现在还没完全复健,所以是带着拐杖来的,可魏无让也没有过问他的情况,仿佛在这个小礼堂里,他们能讨论的只有表演。
结束后,魏无让提了些意见,其中就包括临场处理和专注能力那一点:“我们总说要把自己和角色融为一体,说得很容易,但是做起来挺难,因为我们在表演时并不是完全与世界隔绝的,所以非常需要对角色的信念感,要完全理解角色,才能从逻辑和情感上说服自己,从角色本身出发去做出行为选择。”
“我知道魔幻现实主义的角色的观点可能和大家的常规想法有很大的出入,但如果是好的剧本,大家可以多读一点相关的社会学心理学的书籍去帮助理解,包括之前我让大家写的人物小传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不能理解时代和社会背景,就没有办法很好地塑造角色。人从来不是单一的个体,而是时代和社会的产物,就这样吧,大家回去再好好想想。”
魏无让笑眯眯地布置完阅读任务,出乎意料的是,学生们并没有丧眉搭眼,反而相当恭敬地跟他告别,离开的路上都在讨论参考书目。段亦凯看得惊讶,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表演并不是这么学术的专业,没想到做好每一行都得以治学般的严谨来钻研。
“你腿脚不方便,就在这里说吧。”
段亦凯本来觉得魏无让的教学工作并不是那么繁重,卖个人情请他出山不是难事,可看了他排戏,又看了他剧本上密密麻麻的标注,段亦凯开始犹豫。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别说跑这么远就是为了见我一面。”魏教授拧开保温杯的盖子,茶香便漫了出来,“有什么事?”
不会撒谎的段亦凯只能从善如流地和盘托出。
他从包里拿出崔泊京的剧本递过去,并没有多说什么,魏无让接过翻看起来:“你写的?”
“是崔泊京。”
听到这个名字后,魏无让的手顿了顿。他垂眸又翻了几页,之后反过来阖上了:“我大概猜到你有什么事了,不过很抱歉,这次我不能答应你。”
段亦凯急忙问道:“为什么?”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我没有底气说自己能做好。”魏无让话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商榷的威严,“小段,我很欢迎你来上我的表演课。据我所知,你认识不少名导,或许可以问问他们。”
然后他扬了扬手上的剧本:“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一看这个,打磨得更完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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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段亦凯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振作了两天,又突然蔫吧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沙发上,许致一无奈地撇了撇嘴,宋知晏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然后优雅地抹去唇印。
“我还以为他抗打击能力蛮高的。”
“连着遇到这么多事,换你你头也大。”许致一白她一眼。
这位清冷的经纪人破例笑了笑:“你跟他待久了,性格都变了不少。”
许致一:“我是看不惯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ok?”
“行了,这也不完全是事不关己。”宋知晏看向了他:“小阮最近有戏要上,制作班底不错,cp线也讨喜,我打算拿这个去谈小阮的转型戏,剧方必然要看她的影响力,因此少不了炒cp,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转告一下段亦凯,最近他们先别碰面了。”
“您还真是活阎王,给他雪上加霜的。”
宋知晏板起脸:“我能容忍他们转地下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跟宋知晏的理论没有太大意义,毕竟她谁的劝也听不进去,别看平时阮无归和她亲昵,严肃起来谁都惹不起。许致一送走这尊大佛,便开始处理手上的工作,心里琢磨着怎么跟段亦凯开这个口。
魏总的任务压在头上,可不能让段亦凯一蹶不振下去,不然年终奖得扣掉不少。
他一边整理行程,一边心烦意乱,胸口像是打了个结,堵得慌。
“许老师,段亦凯受伤前还和我们杂志签了一次拍摄的,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我们打算给他改成拍摄加专访,希望您帮忙看一下段亦凯的行程是否合适,谢谢!”
许致一机械地回了一个“可以”,然后因为头疼忘了把这件事加入行程。
结果到了约定的拍摄日前一天,对方找起的时候,许致一才想起这件事。
“段亦凯,你明天有安排没有?快回我,right now!”
段亦凯看着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和这条暴躁的微信消息,一头雾水:“我就洗了个澡,怎么回事?”
结果听完来龙去脉,段亦凯乐了:“你许大经纪人还有求着我帮忙的一天。”
“不都是被你的事儿烦的吗?我都快成老妈子了,你工作我要操心,恋爱也得管,活脱脱一个全方位二十四小时管家。”
“你得庆幸我没有放纵自己,明天好歹还有上镜的状态。”段亦凯咧起个大白牙傻乐,确认了一下时间地点拍摄细节之后,就要挂许致一电话。
哪知道干练的许致一罕见地挽留:“等等!”
“还有事儿?”段亦凯问。
“对。其实……上次我忘记这件事,是因为那天宋知晏来找我,我心情很糟。不过确实是我工作疏漏,I really appreciate your help.(我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助)”
“好了好了,怪肉麻的,你说正事。”
许致一的话音有点犹豫:“就是上次宋知晏跟我说,最近小阮的剧要营销,还有在谈新的本子,让我跟你说一下,最近尽量不见面了。”
本来就因为魏无让的婉拒而消沉的段亦凯心上一沉,他没力气再问什么,“嗯”了一声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这是段亦凯第一次感受到迷茫。
以前还在十八线的时候,他虽然对娱乐圈一无所知,但好歹机械化地进组拍摄,被工作推着走,也没空想太多。而如今,他看似比当年好了不少,可是想做的事一筹莫展,宋知晏的提议更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累赘,却又无力改变些什么。
他想写点什么发泄心里的烦闷,但是之前社交平台的小号被扒出来过,之后许致一就叫他要写点什么就写在备忘录得了,别在互联网上发疯,再弄出点手滑点赞的事情就完蛋。再然后,他也没有这么emo的时刻,所以没实质性地写过什么。
现在他需要一个倾泻口,而这个倾泻口不会是备忘录,原因无他,段亦凯不习惯在那书写而已。
段亦凯想了想,最后翻出之前给阮无归表白时做的小程序,当时他弄了个留言板,写了不少对阮无归心动的瞬间。他们在一起后,这个小程序渐渐落了灰,想来也没人再看,因此他放心地在上面洋洋洒洒地写起了小作文。
“老话说明天会更好,可是我想要活在昨天。”
“我原来觉得许致一是个不知疲惫的机器人,其实他也不是超人,他也会疏漏,人的一生是不是也像机器磨损一样,早晚会报废。”
“离人生自由还有好远的一段路要走。”
他写完,不知道是因疲惫还是终于纾解了心中的烦乱,竟迷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