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第13章 小樱桃

“崔璨，今天语文老师留的是不是第六十五页的练习题呀？”

崔璨蓦地抬起头，看见走在前面的赵思扭过头来看自己。

崔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小声“嗯”了一下。

赵思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微笑道:“你以前挺能说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文静了呀？”

赵思留下这一句话就走了，崔璨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兴奋，羞赧，更有不解。

对于身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心思总是敏感一些的，尤其是像崔璨这种性格本就内向的女生，她不是那种能主动找男孩子说话的性格，因此如果有那么一个男生主动找她说话，她会感到受宠若惊。

赵思是一个身材微胖，个子并不算高的男孩子，在崔璨的记忆里，他曾经是自己幼儿园的同学，只是那时的他们年纪都太小，崔璨甚至不记得与他有过什么交集。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崔璨的心中似有暖流般流过，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的感觉。

原来还曾有这么一个人默默注视着自己，还记得甚至连她自己都早已不记得的儿时的模样吗？

“赵思，你就坐崔璨旁边吧。”

而他们第二次做同学则是现在，也就是初中。

上午，老师讲完了课后作业，开始根据上一次的考试成绩调整座位，于是现在赵思不仅是崔璨的同学，更成为了她的同桌。

“同桌你好哇。”

赵思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给人如沐春风的亲切感。

“你好。”

崔璨礼貌性地回了一句，便继续预习课文了。

“你学习好认真。”赵思用手拄着腮，微眯着眼看崔璨。

崔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那时候可活泼了，现在要是也能活泼点就好了，那样真的很可爱。”赵思又说道，“不过你现在是大学霸，我知道学霸都是高冷的，我也要向你好好学习。”

还没等崔璨说什么，赵思便也拿起笔开始埋头奋笔疾书了。

崔璨无奈地笑笑，觉得自己的同桌像个小学生。

“好的同学们，接下来以同桌为单位分组练习，一会儿老师会叫同学们站起来表演这段对话，不过你们需要把里面的名字改成自己的名字。”

英语老师人美嘴甜，声音听起来像蜜罐一样，简直能融化到人的心里去。

老师一声令下，嗡嗡声四起，同学们开始和自己的同桌一起互相练习口语了。

“哎，商量个事，一会儿你能不能不叫我全名？”赵思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正拿着书认真读英文的崔璨。

“为什么？”崔璨感到很纳闷。

赵思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

“到底为什么呀？”崔璨实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问道。

于是在崔璨的追问下，赵思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你看哈，我的全名叫赵思对不对？可是你要是用英文的音调说赵思听起来不就变成‘找死’了嘛……哎哎哎，你别笑啊！”

崔璨赶紧捂住嘴，但眉眼仍带着笑意，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好看，弯弯的像两枚小月牙:“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真的很好笑，我都没想过这一点。”

崔璨想了想又说道:“那这样说起来的话我的名字也是哎，变成‘摧残’了。”

赵思捣蒜似的连连点头:“可不是嘛。”

“那好，那我们就不叫对方全名了，只称呼姓，我叫你Mr.Zhao，你叫我Ms.Cui，这样好吗？”崔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赵思立刻露出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模样来，高高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学霸。”

两人就这样就此问题达成了一致。

练习的时间差不多结束了，从最前排开始，每桌同学都站起来进行了口语对话，英语老师也会在每组同学结束后给予肯定:“Ok,very good.Now,next.”

而到了崔璨和赵思这一组时，当他们互相用英语打完招呼后，英语老师突然说了一句:“Please stop.”

崔璨和赵思有些紧张地看向了英语老师。

可英语老师的表情却很温和，甚至还带着笑容。

“来，同学们听一下这两位同学的对话，他们并没有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而是用了‘先生’和‘小姐’，这一点非常好，很有礼貌。”

崔璨和赵思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本来因为发音的问题才临时想出的办法，没想到却意外地获得了老师的表扬。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就知道有我同桌出手，万事不愁！”赵思的那股得意劲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不仅如此，崔璨又借此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

上个月期中成绩刚出来，崔璨不出所料又是稳居班级第一，放学的时候赵思听见前面两个女孩子在那嘀咕说这次考试真难，但其中一个女孩还是取得了九十五分的好成绩。

“嘁，九十五分算什么，还有人考了九十八分呢。”

赵思没头没脑顺嘴就吐露出了这句话，崔璨心下当即一凉，预感大事不妙。

两个女孩子回过头，其中一个人认识赵思，便开玩笑道:“怎么？说的好像那九十八分是你考的一样。”

赵思当即指着身旁的崔璨:“虽然不是我考的，但是是我同桌考的，怎么样，我同桌厉害吧？”

两个女孩子看向崔璨，崔璨在那一刻脸红的好像傍晚的火烧云，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女孩子们的重点不在崔璨，而在赵思：“那又不是你考的，你有啥骄傲的？”

说完，两个女孩子“亲切地”白了赵思一眼，便挎着胳膊快步走了。

“哎，我同桌考的我怎么就不能骄傲了？嗨你们两个人，说不过人家就走啊，真是的……”

回过头来，赵思却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没事，甭理她们，嫉妒着呢。”

一句话，散去了崔璨心中的阴霾——虽说她本来也觉得没什么，不过她以前还真没发现赵思的好胜心原来这么强。

“桌桌，以后我可以问你题吗？”赵思突然说。

真不知道赵思的脑子里又有了什么古灵精怪的想法，他突然叫得这么亲密，倒是把崔璨吓了一跳。

“可以啊。”崔璨不假思索道，但又另补了一句：“不过你能别叫得这么肉麻吗？”

“害，这不是显得咱俩关系好嘛。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不叫了。”

少年人的友谊就是那样简单，喜欢某个人就会想方设法想出一个独一无二的昵称以此同别人区分开来。

闺蜜如此，死党如此，同桌亦如此。

“哦，没事，随你。”崔璨倒也没有反感赵思这么称呼她，相反，她还感觉挺新奇。

但是崔璨怎么也想不到她给赵思讲题的场景是这样的。

“你看哈，首先，血液从左心室的主动脉流出，经体循环，动脉血变静脉血……”

课间时，崔璨拿着笔在草纸上给赵思画示意图，而旁边的桌子则围了几个少年。

“这个钉子根本就钉不进去。”男孩说。

“然后进入右心房，从右心室出来，接肺动脉……”

“你就不能用点力气？”女孩说。

“但因为还没有在肺部进行氧气与二氧化碳的交换，因此肺动脉里流的是静脉血……”

“我用力了呀，要不你试试？你要是能把钉子按桌子里，我叫你爸爸。”

“而经过肺之后，进行了气体交换，因此肺静脉里流的是动脉血……”

突然，旁边的几个少男少女爆发出了尖叫。

“哈哈哈，叫啊！你输了！

“这……这不可能啊，开玩笑呢吧……”

赵思这时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崔璨蹙着眉说：“喂喂喂，干嘛呢，好好听我讲。”

赵思连忙端正坐姿，连连点头：“都听桌桌的。”

可是赵思的“听”和崔璨的“听”完全不是一回事。

赵思全程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她，可盯着她没用啊，崔璨轻咳几声：“题没长我脸上，你看纸。”

赵思这时又振振有词道：“不不不，纸上的只是这道题的躯体，而它的灵魂正闪现在你聪明的脑瓜里，所以我当然要追本溯源，看着它闪闪发光的灵魂所在。”

“还有啊桌桌，你为啥要把循环系统画成一个长方形呀？所以咱们人原来是个方块？”

璀璨简直想抽他。

但与此同时，深埋在崔璨心中的某颗久久沉寂的种子却渐渐要破土发芽了。

虽然赵思嘴上很欠，但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自从认识了他，和他做了同桌之后，崔璨每天都很开心，再不会像过去那样为了保住自己第一的宝座而压力山大。除了埋头于书山题海之间，她也开始学会抬头看看蓝天，看看这个她生活着的美好的世界了。

可是崔璨知道赵思不会一直坐她的同桌的，如果赵思的成绩有变动，那么他们就会分开。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成绩出来后，崔璨仍稳居班级第一，可赵思却没那么幸运了，不过虽然两人做不了同桌，但却成了前后桌，崔璨还是很开心的。

只是下一学期新开学之后，崔璨觉得赵思好像变了一个人。

这天上历史课的时候，崔璨往椅子上靠的时候总是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硌着她，然后就是隐隐约约听见赵思在她身后笑，因为上课的缘故，崔璨也没说什么，而下课之后她才发现原来是赵思将一支圆珠笔挂在了她的衣服帽子上，难怪她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但她看着笑眯眯的赵思，却也没说什么，她只当做是青春期男孩的恶作剧。

可是赵思却不加收敛，在之后的课堂上，他总会间歇性地拿笔戳崔璨的后背，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子这时身体都已明显发育，虽然赵思并没有戳她的内衣带，但崔璨总有一种未知的恐惧感，她也不知道赵思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甚至在想这和她以前认识的赵思还是同一个人吗？

这一天，又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课间时间，崔璨依旧在埋头写作业，似乎上学期温馨愉快的生活仅仅是一场梦，现在一切终归原点，她仍旧是那个困囿于如复一日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中的内向女孩。

而崔璨的新同桌也是一个很文静的男孩子，他上课时就会安安静静地听课，下了课则默默地趴在桌子上睡觉，从来也没有打扰过崔璨。

笔尖划过纸面的刷刷声以及旁边传来的轻微均匀的呼吸声使两人仿佛与世隔绝，欢闹的课间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隐藏在教室一隅的无声的影子。

“你们放假都去哪玩了呀？”

又是之前聚在一起的那几个少男少女。

“回姥姥家呗。哦，对，还要给你们讲个特逗的事，就是我姥姥家偏南方嘛，然后我和江夜坐火车的时候，对面那个人问我俩多大，我就说了，然后他居然说你俩这么小就结婚了？我真的无语死了，我就跟他说江夜是我表哥。”

众人顿时都笑得前仰后合。

女孩旁边的男孩，也就是上学期打赌输了的那个男孩，他倒是还算冷静：“也正常嘛，可能是北方人个子高一点，他就误会了呗……”

朋友们的笑声依旧不断，可崔璨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依旧在埋头学习。

赵思歪着头趴在桌子上，眼睛微眯，似一只午后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懒惰的猫，他看着前面崔璨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时，崔璨的同桌睡醒了，他伸了伸懒腰，坐起来喝水。

而崔璨也抬起有些酸涩的脖子，凝望着天花板上苟延残喘转动着的大风扇。

突然，崔璨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推力，紧接着她便向自己的同桌靠过去，身处于对异性比较敏感的年龄阶段，崔璨知道这样不大好，便立刻用手撑住了自己的身体，才没和自己的同桌脸贴脸。

而崔璨的同桌同样一脸茫然，他们齐齐回过头去，才发现是赵思在恶作剧。

“真是的，你们也太害羞了，都做了这么长时间同桌了，怎么总是不说话呢，来，你们应该好好亲近亲近。”赵思面上虽然笑吟吟的，但话语中却透着一股阴阳怪气。

崔璨和她的新同桌都是性格比较温和的人，他们虽然都很生气和尴尬，但毕竟都是同学，面上也不好发作。只是崔璨确实开始有那么一点点讨厌赵思了。

而令崔璨真正发火的是在一次自习课上，当时老师不在，班级里自然也就乱了套，同学们说说笑笑，下地四处游窜，不过崔璨一向是个听话懂事的学生，因此她依旧安分守己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认认真真地学习。

可她还没学多久，身后熟悉的笔触感再次传来。

赵思又在拿笔戳她了！

这一次，崔璨终于忍无可忍了，她发怒了，可因为本身性格的缘故，她的发怒也仅限于玩笑性质的，她决定回击，于是立刻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笔袋向后扔去。

笔袋没有拉紧，里面的笔稀里哗啦落得到处都是。桌子上，地面上，还有赵思的身上。

这时，宣传委员碰巧捧着作业本游窜到崔璨桌子旁，她是来问问题的。

“你看，咱们一向温柔的大学霸也有粗暴的时候，她居然用笔袋砸我。”

崔璨立刻扭头反驳：“要不是你用笔戳我，我会砸你？”

“桌桌，那你也不应该这么粗鲁呀，砸人是不对的。”

“戳人更不对，还有，我可不是你同桌了哈，我们现在是前后桌。”

“前后桌不也是桌桌嘛？。

“你……”

宣传委员就那样站在一旁看着崔璨和赵思俩人唇枪舌剑，看着看着，开朗活泼的宣传委员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立刻睁大眼睛恍然大悟道：“赵思，你该不会暗恋老崔吧？！”

一句话，令赵思和崔璨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崔璨心脏狂跳，感觉自己的脸也烧得厉害，索性转回去不理他了。

而赵思则佯装无事发生，一边拾起散落的笔，一边尴尬地笑道：“我可没有啊，谁能暗恋她啊？”

“不是，你就是喜欢老崔吧，我都看出来了，要不你为啥惹她生气呀？”宣传委员依旧紧追不舍，对于男孩女孩间的八卦，她一向有着灵敏的神经。

“都说了不是啦，你别再胡说八道了啊，不然一会儿崔璨要生气了。”

赵思将笔收好放进笔袋里，略一站起身，将笔袋扔回到了崔璨的桌子上。

崔璨也不看那个笔袋，只是埋头在作业本上奋笔疾书。

然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东西。

那声“崔璨”，既熟悉又陌生，明明听起来那样疏远，可在崔璨心中却觉得与自己近在咫尺。

再后来，赵思连她的后桌也不是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从亲密无间的同桌变成了形同陌路的普通同学。

直到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崔璨在回学校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才偶然遇见了赵思。

赵思的模样变了很多，崔璨记得他在初中时还是个子矮矮的微胖男孩，三年不见，他的个子竟长高了那么多，足足高出了崔璨一头，而且他还瘦了很多，人也变得精神了。

“你好呀。”

依旧是赵思主动向崔璨打招呼。

说起来，不论是做同桌时还是做普通同学时，赵思好像永远都是主动找崔璨说话的那个人，曾经的崔璨害羞腼腆，跟人说话时手心都会直冒冷汗，虽然现在情况已经大有好转，但她依旧改变不了矜持的本性。

“好久不见了。”崔璨说。

“你怎么变得更不爱说话了呀？”赵思微笑着说，“比初中还严重。”

崔璨只是笑笑。

她不知该说什么，其实她是很想和赵思多聊聊的，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做过一段时期同桌的人，关系也要更亲密一些，共同的话题也更多，只要她想说，那么他们之间可聊的东西简直太多了。温柔的老师，热心的同学，还有那段早已逝去的青春。

可初中的回忆固然美好，现在却已是物是人非，自己若是再主动提起那些事，倒显得有些没话找话了。

赵思见崔璨没说话，便道：“那一起走？”

崔璨点点头。

而这时她才想起来，正因为两人回家顺路，那一年赵思和崔璨才会在放学的路上遇见。

“上大学后有什么打算吗？”赵思笑眯眯地问道。

“好好学习吧。”崔璨苦笑着说。

很奇怪，明明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若真说出口了，崔璨的心中却种有说不出的苦楚。

这么多年她都努力学习，不想辜负老师和父母的期待，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到了，她中考成绩优异，顺利地考入了高中的实验班，高考又以高分考入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老师和父母都为她高兴，她想自己也该感到满足了。

可是她真的高兴吗？

这么多年来，她总觉得自己就像一叶没有根须的浮萍，随波逐流，她的每一步都在按照父母老师给定的目标前行。

步履沉重，内心空落。

如今回想起来，反倒是初中时代与赵思做同桌的那段时间才让她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

虽然时间短暂，却足以铭记终生。

“还学习啊？高考都结束了，你也该放松放松了。人活着不仅仅要埋头学习，更要抬眼看世界。鲜花和诗对于生活同样重要，你觉得呢？”

崔璨思绪纷乱，她点点头，轻声说：“你说的对。”

“我听我同学说你考的学校不错，可我怎么看你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啊？”赵思歪着头看低垂着脸的崔璨。

“还好吧，我没什么感觉。”

事实上，今天会发生的一切都在崔璨的意料之内，可也正因为在意料之内，她的人生似乎从来没有过意外之喜。

因为一切都早已被预知，一切都在顺既定的轨迹按部就班地前行。

这样听起来明明很好，可却从来都不是崔璨喜欢的。

“喏，送你的。”

崔璨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盒水果盒，里面装着满满红玛瑙似的小樱桃。

“别总苦着脸，你以前可爱笑了，现在也请多笑笑，以后也务必请多笑笑。”

“你啊……”

崔璨的唇边终于浮起了一丝笑容，虽然是有些无奈的苦笑。

赵思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他总能轻易看透一个人的心，并以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来安慰对方。

“那就多谢你了。”

“不谢不谢，跟我还这么客气呀，桌桌。”

崔璨的眼睛微微大睁，那眼神里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

记忆如潮水般涌现，美好的初中时代如画卷般在崔璨脑海中徐徐展现，那些曾经她自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记忆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呈现在自己面前，甚至是那些细枝末节。

墨绿的黑板，天蓝色的墙面，木制的长凳，银色的金属讲台，还有一直坐在自己身边喜欢逗自己开心的……赵思。

崔璨立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家到了，还不回家吗？”赵思温和地笑着，“还是说被我感动哭了？”

崔璨回过神来，不服气道：“别太自恋了啊。”

赵思不再接话，反倒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而崔璨也是在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人此时对话的氛围，简直同当年做同桌时一模一样。

友情就是这样，它需要一个突破口，尤其是像赵思和崔璨这样多年不联系的朋友，虽然当年因为一些小事两人彼此间尴尬无措，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过去这些他们曾经认为要命的天大的事也会如天边的浮云一般随风飘散。

一切都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那么以后常联系？”

这句话既像是询问，又像是邀请。

崔璨点头:“可以啊。”

“那就再见咯。”赵思向崔璨挥挥手，转身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复又转回身说道:“要是我的话，等我上了大学一定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过我可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哦，你知道的，我会认认真真地对待这份感情。所以你也交个男朋友吧，你这么优秀，肯定有好多男孩子喜欢你。”

崔璨摇摇头:“没有的。”

“有的。”赵思却坚定地说，“肯定是因为你太好了，他们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不敢告诉你。”

“或许吧。”

这一刻，崔璨忽然想问问赵思，为什么当年他一开始和自己关系那么好，可是后来却总喜欢欺负自己，难不成还真是男孩子因为想要引起女孩子的注意所以才会恶作剧，试图让女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吗？

可是这样想也未免太幼稚了，如果崔璨真问出口，怕是又会被赵思嘲笑自己异想天开。

所以有时候真相不一定需要大白，它更需要的是留白，在心中留下美好的想象，将青春封进蜜罐里，埋在飘散着落花的树下，用时间来酿制，待到若干年后开启之时，收获的是唇齿留香，而这就是成长。

“那么，就再见啦。这次是真的再见了。”赵思说。

崔璨点点头，也向他挥挥手:“再见。”

年轻人的背影身材高挑，神采飞扬，再不同于当年那个矮矮胖胖的小男孩。

可是崔璨知道，这身影不是他，却又是他。

就好像当年赵思曾眉飞色舞地和自己辩论一道题的躯体和灵魂，当时崔璨觉得赵思是在强词夺理，虽然现在她依旧这么认为，但是拥有如此有趣灵魂的人，崔璨在这世上又能遇见多少呢？

而在这茫茫人海中能与赵思擦肩而过，遇到这样好的人，于崔璨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却也足够了。

和赵思分别后，崔璨回了家，妈妈一眼便瞧见了崔璨手里拿着的樱桃。

“现在樱桃多少钱了？”妈妈顺嘴问道。

崔璨如实回答:“不是我买的，同学送的。”

“同学？”

崔璨点头:“赵思送的。”

“赵思？”妈妈听了后很惊讶，“你们还有联系呢？”

“很久没联系了，今天也是去学校的时候遇见的，不过，以后也许会常联系吧。”

“都是同学嘛，常联系也是应该的。赵思这小孩挺好的，你还记不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他给送你樱桃的事了？那时候你和赵思关系可好了，他家里有一棵樱桃树，他知道你喜欢吃，就总摘家里的樱桃给你吃，他妈妈也很好，我们等你们放学的时候就在一起聊天，那时候你可外向了，可不像现在这么不爱说话……”

崔璨的脑子有些乱。

什么？原来她和赵思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是关系特别好的好朋友吗？可是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所以也难怪当年赵思总跟她说她以前如何如何。

细腻的男孩试图通过各种细节唤起女孩的记忆，只可惜过去那些美好的情谊早已被女孩忘记。

而这一切，是否又能重新开始？

正出神时，崔璨的手机响了一声，是赵思发了一条动态。

崔璨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砰砰直跳，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她似乎已有某种预感，点进去的时候手指还在颤抖。

赵思发了一条文字和一张配图。

“毕业了！等上大学就向暗恋五年的女生告白，加油加油加油！”

而配图除了一张与崔璨手里拿着的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之外，旁边还放着一颗圆润绯红的小樱桃。

一瞬间，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是赵思送给崔璨的，象征着爱情和幸福的小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