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日成亲,是一桩大事。
身为女帝唯一的女儿,虽然姬慕蓉名声不显,可身份摆在那里。
而且她这次嫁的还是镇国大将军的嫡亲孙子。
因驸马要入的是公主府,所以姬慕蓉天还未亮就打扮起来,在公主府等候驸马自长街一路骑马而来。
驸马得绕城一周,还得在国师算好的良辰吉日到来,简直是折磨人。
姬令云也是没睡够就得按时抵达公主府,与许久没有照面的国师正好在长廊撞见。
一想到国师以招魂的骗术替姬慕蓉夫妇蒙混了这么久,姬令云更觉乱力怪神都是虚妄。
国师无论在何处都戴着面具,此刻只有一双眼睛袒露,时刻透露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他像是刻意在等她,对她道:“殿下,你气色不对,近日恐有烦忧。”
没等她变脸色,国师立刻道:“不过殿下是有福运之人,一定能逢凶化吉。”
姬令云问道:“你之前说本宫红鸾星动,可如今本宫已解除婚约,又当如何说?”
“婚约很重要吗?”国师轻笑道,“自然是心意相通才是良人。”
姬令云无法反驳,只道:“那就借国师吉言,若是本宫福运不在,那得请国师帮忙做法了。”
如今来到公主府,她反而并不想跟姬慕蓉多说话,免得又听她那九分谎言的敷衍,可如今两人且算是联盟,她得从姬慕蓉口中多挖些有用的事。
待侍女退下后,绣房中只留下了姬令云与姬慕蓉两人。
姬令云让群青竹月看守在外。
姬慕蓉为了这一身华丽行头不敢乱躺,只能靠着微眯眼,养精蓄锐。
“第一次成亲前我开心得整夜无法成眠,可这第二遭,只想快些结束,躺下来休息。”
姬慕蓉的口吻像极了历经世事的妇人。
姬令云不想理会她的感慨,她只问:“你为何把崔庭之卖了?还冤枉他是奸夫。”
姬慕蓉不解道:“这不是很好吗?我这一招离间二哥哥的人。阿姐,你应该夸我啊,为何如此口吻?听着让人心寒。”
“而且,崔庭之从前那般逼迫阿姐,让他吃吃苦,我也算是为阿姐出气了。”
姬令云笑道:“那我应该感谢你了。”
姬慕蓉知道她性情,叹了口气,“阿姐,你可别心软,心软做不成大事。”
姬令云冷冷道:“若是我有个随时翻脸的盟友,那我怎么相信她。”
姬慕蓉面对质问,猛地睁开眼睛,“阿姐,我现在想让孩子安然降生,若是夫君知道这孩子是李从云的,一定会迫我喝下堕胎汤药,可若是栽赃给崔庭之……他跟崔庭之关系多年交好,且看在允王的面子上,他才会放过我的孩子。”
一想到薛陵知道她怀孕的眼神,姬慕蓉就浑身发颤。
他允许她再嫁,可他不允许她怀孕。
真是疯男人。
姬令云继续问:“云罗在神都的暗桩眼线,你知道多少?”
“这种事,薛陵才不会告诉我。”姬慕蓉恨声道,“阿姐大可以对崔庭之严刑逼供,他肯定知道不少。”
姬令云又道:“你们成婚数年,你把他经常去的地方,写下来。”
“阿姐,今日我成婚,你让我歇歇吧?”
“不行,时间紧迫。
看着姬令云开始研墨,姬慕蓉开始头疼。
拿到薛陵经常出入之地的清单,姬令云恨不得马上回去交给裴燕度,可却是不成,一想到国师还在,她忍不住问道:“你请国师来做什么?”
姬慕蓉打着哈欠道:“做戏做全套啊,今日要拜堂之前,我得演一出招魂诀别的戏码。”
……
听罢,姬令云恨不得立刻跑路。
可作为姬慕蓉最亲近的阿姐,她得替陛下迎驸马进府,帮忙招待一众亲友朝臣。
被迫看了一出招魂诀别的戏码,浑身被染上了国师招魂时的熏香,她恨不得立刻回去洗浴换衣。
临走前,姬慕蓉特意托她带给狱中崔庭之的喜酒,说是向他赔罪。
当她把酒放在崔庭之书案上时,崔庭之却吓得不行,忙让锦绣把酒扔出去。
崔庭之心有余悸道:“我看她是想毒死我。”
“今日画得如何了?”
姬令云没理他的惊乍,直奔主题,她可不想再等了了,崔庭之待得够久,她朱雀阁一直没动静,外面传闻起初会觉得有趣,但是时间久了,反而会让人生疑。
“你家裴小郎君逼得我将剩下的画了个草图。”崔庭之摊手道,“可这画我还是要好好画完的,画魂之道,不可敷衍,洛京已生魂,就在我的笔尖。”
姬令云不耐烦道:“说人话。”
“他已记下所有可能藏匿之处,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崔庭之苦笑道,“他说了若我再磨叽,他愿意亲自替我研制颜料,陪我作画。”
“你不是喜欢欣赏美人么?我家小裴长像比某些女子还好看,若有他陪你,你倒是占便宜了。”姬令云忍着笑道,“那你明日就能回家,爱画多久就画多久。”
崔庭之低低道:“你答应过我,这画要献给陛下的。”
“会的,你就慢慢画罢,我会同陛下说的。”
这可是你崔庭之和崔家未来的保命符。
姬令云一扫在公主府的烦闷,步履轻快离开了地牢,本想去找裴燕度,没想他已经开始去着手布置暗线查探。
看来又是要晚归的一夜。
“真是很努力的小郎君呐。”
一连几日,裴燕度没落下书院的课,但排查可疑之人可疑之处的事也同样在进行。
姬令云自然也没闲着。
英王堕马案要给众人有个交代。
崔庭之已经被关了近十日,今日早朝,英王本人站出来替他求了情,姬令云将罪责都归咎于崔庭之的属下。
给英王送的马是这人亲自挑的。
而且这人还是薛陵安排来陷害崔庭之的弃子。
在薛陵眼里不过是一个七品监马官。
既然薛陵已经决意跟崔庭之撕破脸,那么此人的死活早就不再重要。
崔庭之也被革除了职务抵消此次的失察之罪。
马政司司长由他的副任顶上,但姬令云趁此机会,将姬令霜推举入马政司,顶替了那个监马官的职。
这些日子事情都挺顺畅,可因为国师那一番神神叨叨,她还是一直小心谨慎,身边从不离人。
每日照镜,也看不出自己气色有何暗沉。
还去了一趟白马寺给家人求了一串护身符,连裴燕度的也没忘记。
因为她发现无论是允王一派,自从崔庭之出事后,就没有了大动静。
连她担忧的书院女学生,也每日都在安然听课。
可她还是不安。
群青那日跟着她听了国师的话,如今见她被困扰,不由道:“不如咱们去求国师,听闻他能未卜先知。让他算一算到底是何时会让娘子烦忧。”
竹月反而骂道:“如今娘子是因他的话烦忧,他才是扫把星。”
……
裴燕度这几日下学后,会骑着马崔庭之所给的坊市转悠,表面上要去买东西,实则是去与探子相见,看看他们有什么发现。
今日所去之地在河畔,人来人往中,他忽然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居然是扶着珠娘在走的殷城。
殷城已经卸下将军的装扮,穿得就像是个普通的农人,身上背着满载的药篓。
珠娘手中篮子也装满了草药。
自从解逢臣死后,他的义子若不是在姬令云庇护下,一个逃不过清算。
殷城是解逢臣一手提拔入金吾卫,如今已丢了职务,好在有姬令云一纸书信送去长安,只怕他性命难保。
因着殷城身边有叶十三,所以裴燕度前些日子未曾与他有过联系。
没想到他居然跟着珠娘来到了神都。
一定是姬令云的手笔。
因为此处坊间正是有养济院在。
从悲田院改成了养济院,加上有豫王夫妇的操持,近些日子养济院总算是扩大和改善的条件。
两人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是刚来不久。
裴燕度今日尚有事在身,天色尚早,还未到晚膳时辰,他决定想去见过探子再去养济院。
可没想他刚跟一名编篓子的探子张生见面时,张生道:“裴大人,您让我照看的杀羊铺老刘,这几日他可是忙得很,那养济院今日豫王妃亲至,说是要做亲自尝尝食物如何。”
“养济院的院首给王妃准备了羊杂汤,用的就是老刘的羊。”
豫王妃倒是亲力亲为,裴燕度之前就听姬令云夸过她。
他听后,决定也去羊肉铺看看,若是新鲜,就带几斤回去。
篓子张见他要走,连忙把一个装着半筐羊草的篓子交给他道:“这是我早上偷摸着在老刘羊圈里薅来的草,大人不是说了让我悉心调查吗?我想这草料倒是未曾见过的,大人见多识广,应该比我眼尖。”
“你不早说。”裴燕度一听他这话,已觉出几分异样,“草料有毒?”
张生憨笑道:“大人,我尝了一口就吐了,还好我这有解药的。”
这张生并不是普通百姓,据他所说是从什么药王谷出来的,于牧跟他相熟,可之前也没见过他露出什么真本事来。
裴燕度按耐住急切,因看张生这般淡定,想来就算豫王妃中了毒,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毕竟他有解药。
他扔下半块金子入篓子道:“解药给我一份。”
“一份不够吧。”张生这才悠悠起身道,“这会儿说不定半个养济院都喝了羊杂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