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时代 第2章 船上一日（上）

李阮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布朗夫人坐在一边喝茶，最早看见了床上昏睡不醒的女孩睁开眼睛，她那一副和气的脸庞上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让李阮君稍微放下了内心的戒备。

“女士，我们安全了吗？”

布朗夫人对眼前的女孩充满好感，在她心里，这是一个坚韧勇敢、为大家带来好运的小甜心。

她爱怜地说：“当然宝贝，我们都安全了，而且我们明天就能到纽约了！”

李阮君惊愕地摸了摸耳朵，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外国人说话，不止如此，刚才她脱口而出的也是流利的外语……

莫非是身体自带的记忆？

倒也不错，省得她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了。

布朗夫人见李阮君神色不定，担忧地问：“亲爱的，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李阮君摇了摇头，结合原身的记忆询问道：“夫人，我与父母一起坐上英吉利号，请问你们有没有找到他们？”

“抱歉。”布朗夫人叹了口气，“据我所知，你是附近唯一的幸存者。”

女孩似乎被她的话打击到了，红了眼眶。

布朗夫人安慰道：“或许船长先生那有更多消息。上帝会保佑他们的。”

李阮君很快就在套房客厅里见到泰坦尼克号的船长先生。

威尔逊船长神情沉重地述说：“我们用电报机和陆地取得联系：四天前的深夜，英吉利号船内发生爆炸，船身倾倒沉没了。”

李阮君攥紧了裙摆，她脑海里残存着这段记忆，甚至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原身留下的恐惧之情。

“很不幸，船上一千多名船员和乘客仅有一半人生还，航运公司寻回大部分罹难者遗体，剩下的下落不明。”

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滑落。

李阮君轻轻拭去。

威尔逊船长叹息道：“孩子，你把家人的信息写下来，我发给航运公司，有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你。”

他没再说别的。

这位船长先生隐瞒了一些事实：他收到航运公司的电报——他们对女孩从那场灾难中活下来，并且在海面上漂流三天两夜，最终被泰坦尼克号所救这一事件，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遗憾的是他们查找了生还者提供的寻亲线索，没有一条符合女孩。

女孩的家人，大概已经遇难了。

—

船艏的最前端，一对男女亲密地依偎在栏杆旁，男人指着大海向他的女伴讲述着什么，女伴面露微笑。

查尔斯的笔在速写本上迅速勾勒，这对情侣的形象已经画完，他正在涂抹女人发髻间的阴影。好友费奇和一个吸着烟的陌生青年聊得火热，他们谈论的内容断断续续飘进他的耳朵里。

这时，几条狗被佣人牵着来到甲板遛弯，威风凛凛。

“典型的良种狗，哼！头等舱的狗到我们贫民窟来拉屎撒尿！”

查尔斯抬头看了看那个吸烟的青年，接口道：“让我们知道这世上还有阶级之分。”

“他们还怕我们不知道吗？”

青年把烟又狠狠吸了一口，起身向查尔斯伸出手，“卡尔文·克莱因。”

“查尔斯·莱德。”

作为平民尤其是平民中的年轻人，他们之间的交往就是这么简单，彼此仅需介绍一下自己的姓名。

查尔斯年纪不大，也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但是生活教给他的知识，足以使他从直觉上就能分辨出一个人的良莠：卡尔文·克莱因会是个不错的朋友。

三人天南地北地聊起来，费奇爱听故事，恰巧卡尔文有一肚子的新鲜事，两人一拍即合，而查尔斯听了一会儿“海盗和黄金宝藏”，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打开自己的画夹，继续先前没有完成的涂抹阴影的工作。

卡尔文看着查尔斯的画，好奇地问：“你的画卖钱吗？”

查尔斯没有回答，卡尔文不解地抬起头，发现他的新朋友正呆呆地看着前方，他顺着查尔斯的目光望去——

夕阳的残照里，一位妙龄女郎站在上层甲板凭栏眺望，她那长长的柔顺棕发，被海风吹得高高扬起。

女郎青涩的脸庞与身姿，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辉，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查尔斯觉得她太美了，美得无法用他所知道的任何词汇去形容，这种美使他沉迷，使他除了眼前这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女郎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顾不上了。

这些没能逃过卡尔文那双虽然年轻却已饱经世故的双眼，他只需一瞥，便足以了解新朋友的所思所想——毕竟大家都是同龄人，但与查尔斯不同，卡尔文很了解自己的身价，凡是他不能拥有的，他从来不会去奢求，更不会为之努力，阶级的烙印给他定下了不可逾越的界碑。

“算了吧，查尔斯，别癞□□想吃天鹅肉了。”卡尔文嘲弄地说，他的话并无恶意，只是不想朋友陷进去。

查尔斯没有听见。

现在，对查尔斯来说，时间仿佛停滞了，艺术家所固有的审美视点，使他看到了一般人无法看到的魅力，在他笔下的模特并非没有绝色，可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就是她了”这样奇妙的感觉。

卡尔文戏谑地抬起手臂在查尔斯脸前晃动，他想把他的朋友从那不可能实现的情惘中拉回来，他没能理解一个艺术家对美的迷恋与执着。

一切对美的追求才是超脱□□和私情的。

当然，查尔斯并没有这样的道行，但是他对艺术的理解与追求却是向着这样的目标迈进。

“她就是我的缪斯，我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

卡尔文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查尔斯，尤其在查尔斯说出前面那些疯话后。

而站在上层甲板的李阮君并不知晓她刚刚俘获了一个年轻人成为她的拥趸，或许她知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她正在认真地欣赏一场日落。

记忆中她欣赏过数次类似的景色，印象最深的是18岁生日的那一次，那是她人生河流真正伸展的伊始。

她背起行囊离开福利院，乘坐火车去首都参加一档名为《华艺星光》的选秀节目。

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

“李。”布朗夫人走到李阮君的身边，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回房间吧，我们要为晚宴做一些准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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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船上一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