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块木砖的缝隙,他们很快就发现周围只是被薄木板钉住了而已。
金旷强硬地在头顶抠出了一个小洞口,刚好能够让风园先上去。
“不好意思。”风园边说着,边踩上了夏儿的肩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灰尘笼罩的阁楼,这个阁楼显得要比曼莎家的小一些。她站直了身子,找到了另一个传声筒,在传声筒下面还有被兔子啃过的草粮。
很奇怪,她的双眼开始发热,然后遏制不住地流泪。
她深呼吸了一口,强制自己不要发出哭声,紧接着一步步地往阁楼最边缘走去。她能够看到安妮的墓,也能够看到安妮在雪白墙上写的蜡笔字。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妈妈不能发现哦。】
【最喜欢妈妈了,可是妈妈不喜欢我。】
【可爱的妮可,可爱的妮可。】
【不可爱!!!一点都不可爱!!!】
“风园,你看到宋念可了吗?”东罗闷闷的声音使她回过神来。
风园压下快要崩溃的情绪,看向放在窗户旁边柜子上的一个瓶子,上面还贴着宋念可的黑白照,她明明松了一口气,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流。
“你不要难过。”她和宋念可说,可是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风园才缓过来一点,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宋念可的骨灰瓶,将它交到夏儿的手里。
“还有一封信。”
风园站稳以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上面写着“忏悔信”三个字,看清秀的字迹,应该出自宋念可的手。
方天河手指颤抖地想要接过这封信,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怎么也接不住。方天星抢先接过了那封信,比起方天河和风园,她的反应要冷淡并且平常很多。
她拆开了那封信,读出第一句话。
“我杀死了我的女儿。”
【我杀死了我的女儿,我把她扼杀在猎枪之下。我有罪,我真的有罪。我的前半生因为身为钢琴家而自豪,却没有注意到女儿对我的爱的渴望。难道女人专注事业就真的有罪吗?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有罪。
我的安妮,我曾经与她分享同一个心跳的孩子,我用我最引以为傲的、拿来弹奏钢琴的手扣下了杀死她的扳机。
我送给她一只兔子,我却犯了罪。我不知道安妮是这样看待我的,也不知道她早就兔子当成了我的替身,我是她的兔子,可我又不能时时刻刻做她的兔子。
我有我的事业,我有我的妒嫉。我在奔波于事业的同时,我嫉妒一只兔子抢走了我女儿所有的爱。所以当曼莎在问我要走兔子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我把兔子送走了,我的女儿就会回来的我身边。她像小时候一样和她的爸爸玩乐,然后等着我回家。
但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我想要的结果为什么会这样?
这只不过是一只兔子!安妮为什么非得要把兔子抢回来!曼莎为什么要把兔子吃掉!为什么!等我跑到曼莎家的时候,安妮浑身都是血,她看着我笑着说:“妈妈,我的兔子呢?我的妮可在曼莎的肚子里,我要把它拿出来,我要带它回家。”
不,不应该这样……我想的不是这样!我吓死了,我不知道那支猎枪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手上,我只看到安妮的脖子忽然流了很多血。
我杀死了我的女儿。
因为妒嫉,因为不满足,因为所有。
我杀死了我最爱的女儿,用我的手。
……
我应该弹着钢琴看我的女儿长大。周先生却把我放进了一个纯白的屋子里,我知道我生病了,生病就得吃药。
但我为什么生病呢?我浑浑噩噩地想着,终于在今天我要清醒过来了。
我得为了女儿报仇,我爱我的安妮,我要杀死凶手。
周先生,把我放在能看到安妮的地方吧,我要永远守着我的女儿。但同时,要把我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我爱她,我怕看到她怨恨我的脸。
我爱她,我有罪。
要是谁能够惩戒我,麻烦把我下一世变成她的兔子、食物或者玩具,但不要变成她在乎人。】
——
黑夜彻底降落在大地。
夏儿抱着骨灰瓶站在东罗的背后,东罗埋头用树枝挖开安妮的坟墓。还是那棵可怕的树,但已经没有人觉得它可怕了,它垂下来的枝条像是在安抚着独孤的安妮,一下又一下。
风园手里握着忏悔信,方天河通红着眼,方天星站在他们两个的面前,像是一棵可靠的柏树。
金旷等待着最后的救赎。
东罗不知疲倦地挖着,终于她碰到了那个坚硬的棺材,她伸手轻轻了敲了敲,像是在叫醒里面沉睡的女孩子。
但是打开棺材,里面却只有一副较小的白骨,她侧着睡在里面,像是为了给谁留下一半的位置。
在她的周围还有不少的小兔子玩偶。
东罗从夏儿的手里接过骨灰罐,小心翼翼地放在安妮的身边。
她和宋念可说:“因为你没有许愿,所以我们不管你的信了哦。和安妮好好在一起吧。”
她说着,拍了拍骨灰罐的顶部,像是在摸一个朋友的头。
时间还是流逝着,甚至比原先还要快。
不知道哪里的狂风把树枝吹得飘来荡去,所有人屏息凝神,注意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东罗在最后一抔土撒在坟墓上,天刚刚好破晓。
东罗从背包里拿出一朵压得很扁的花,插在坟墓前。忽然,土堆里伸出了一大一小的两只手,用力地握住东罗的手。
就握了一下,然后像幻影一样消失了。
东罗知道,那是安妮和宋念可在感谢她。
“再见啦,安妮,你的兔子回到你身边了。”
东罗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一块一块地瓦解开来,眼前的迷雾被风驱逐,洋楼一块又一块像蛋糕一样坠落,铁门如同巧克力一样软化在地上,坟墓消失不见。
明明没有地震,却又像地震一般世界坍塌。
弥漫着邪气的地域终于露出原本受岁月侵袭的荒芜的样子。
而沉寂的手机发出久违的铃声,划破了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