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苏耶虽然年纪小,但因为从记事起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看人的眼光拥有着超越了年龄的敏锐。
他看的真真切切,虽然杨青墨对宋砚动了心,但若是要赌上她的自由、她追求的理想、她的抱负,这份感情或许会成为负担,若非如此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撬动她的内心。
“她若不想每天见到我当然可以不天天见,我天山辽阔,又百废待兴,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若能得到墨大人这样的贤能之人,何愁我天山子民不安居乐业?”木苏耶只字不提自己那点私心,只想把宋砚逼上感情的绝境。
“且不说墨青乃东宫使臣不事二主,你如今想让她为你天山做事,这便是把读书人的家国之心放在地上踩。孤劝小王子多读读书,再来玩离间计这一招吧!”宋砚也并不是什么平庸之辈,一眼便看出木苏耶的动机不纯。
杨青墨虽不知木苏耶的真实用意,但此刻剑拔弩张的气势她看的真真切切。
她承认自己对木苏耶所说的自由、给与她建功立业的承诺以及大展拳脚的舞台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也承认自己对于回京后是否能与宋砚依旧保持如此纯净的感情着实没有信心。
但宋砚的话却也实实在在狠狠扼住了自己道德的咽喉,如若她真的为了木苏耶的那些话背弃自己的国家另事他主,那真是枉读圣贤书,更枉费外祖父与父亲对自己的教诲。
既然此二人的争执重点在自己身上,那说到底此事还需要自己来解决。杨青墨重重咳嗽一声,先对着宋砚行一礼:“殿下切勿动怒,且让臣向小王子弄清缘由,再来解决此事。”
“墨......不行,此子心机深沉,如若他哄骗了你,那......那我怎么办?”最后的话宋砚压低了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焦急,目光切切。
“殿下这是不信任墨青?觉得墨青是那种不辨是非之辈了?”杨青墨微笑着说,颇有些哄人的意味。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那你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不要走远。”宋砚毫不顾忌木苏耶还在一旁看着,直接牵起杨青墨的手,认真叮嘱。
“殿下怎么跟老妈子一样了?木苏耶又不会吃了我。”杨青墨有些哭笑不得。
“我看他牙尖嘴利凶相得很,豺狼虎豹我不得不防。”
“你放心吧!大是大非我还是分得清的。”
木苏耶看着两人在即面前腻腻歪歪实在受不了,走上前去大声嚷道:“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旁边还站着个人呢?”
“人没看到,只有一只恶犬围在孤的身边狺狺狂吠。”
见二人又有一番唇枪舌战的趋势,杨青墨赶忙制止,并把木苏耶拉到一旁。
“小王子为何会有想要把墨某留在天山的想法呢?你天山素来以骑兵闻名,此兵法我不通晓;你天山赖以畜牧生存,而我的经验只存在于农耕种植,对于畜牧之法是一窍不通。除此之外,在天山的政事上墨某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地方,一来资历尚浅看不透太多表与里,二来作为外来之人更是没有底蕴与依仗。因此,小王子所说的建功立业也好,大展身手也好,都是墨某做不到的。”
杨青墨说的字字真心句句诚恳,只可惜她没有明白木苏耶的真实用意,这一番话算是打了水漂。
“无妨,我也不是真的需要你做些什么,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木苏耶双手抱臂,笑的肆意张扬。
倒是杨青墨听完愣了一下,问道:“既然我什么都不能做,留在此处又有何意义呢?”
“你真有意思,说你不开窍吧看你和宋砚倒是卿卿我我倒是像那么回事儿,说你愚笨吧你又确实有那么些经世之才。我并不是非要让你留在天山,而是留在我身边,我的身边,你明白吗?”
“当你的私臣吗?可如今天山这个局势,你并无敌手也无威胁,你根本不需要豢养私臣啊!”
“杨青墨!”木苏耶气的直呼其名,咬牙切齿道:“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让你留在我身边,是我想娶你的意思,你明白了吗?我,木苏耶,要你做天山的小王妃!”
木苏耶本以为如此直白的回答应该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用意,但他还是低估了杨青墨的联想能力。
“若要考虑和亲,小王子当向陛下求娶公主。不过宗室之中似乎并没有适龄的公主,况且我们应该算得上邦交友好,互市之后便能带来稳定的和平,更是没有和亲的必要了。另一方便,阿诗泰勒的女王与你天山也颇有渊源,你也不需要考虑继续延续你们联姻的传统,何不娶一位心仪的女子呢?”杨青墨自认为分析的有理有据,甚至把天山与阿诗泰勒联姻的传统都考虑了进去。
“杨青墨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木苏耶气的跳脚。
“你这个人好生奇怪,我好好跟你说话你为何要说我脑子不好?”
“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想娶你,就是因为我心仪的女子就是你,你听不懂吗?我不需要和亲,也不需要联姻,我就是喜欢你每天都在我身边的感觉,想娶你,你明白了吗?”
杨青墨先是惊讶,而后声音闷了下去,没有先前那样有底气。
“可我不喜欢每天在你身边的感觉,我心仪之人也不是你。”
“你喜欢你们那个太子?”
杨青墨点点头。
“你们汉人可是一妻多妾的,这你也能接受?我们天山可没有这个说法,狼王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子民亦是如此。”
“我朝不纳妾之人也是很多的。”杨青墨反驳道。
“那帝王也可以吗?你心里清楚得很,你们的太子不可能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就算你成了他的正妻,那未来呢?你愿意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还是说你愿意今天处理这个侧妃的问题明天调解那个美人的矛盾,律法、收支、邦交、农耕皆与你无关,你也愿意吗?”
“我......”杨青墨心里呐喊着不愿意,但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把心里的担忧完完全全展现在木苏耶面前,只得梗着脖子说:“我自有办法,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对方嗤笑一声,直接点破了她的伪装:“你心里没底,你在害怕我说的那些情况,对吗?”
杨青墨忽的有些生气,为什么自己要被木苏耶牵着鼻子走呢?自己的担忧与他何干?
她回过神来,仰起头字字句句反驳道:“行,就算你说得对,我害怕你说的那些,那我又该如何相信嫁给你,不用面对这些呢?天山没有纳妾的规矩是不假,但我不瞎,贵族的贴身房侍都是假的吗?回京就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有父母兄长,在天山我能有什么?”
“我怎会把你置于那种境地?”
这回轮到杨青墨发出嗤笑声,她学着木苏耶方才的模样双手抱臂,言语间不留任何情面:“若你的承诺可信,为何殿下的承诺就不可信?我虽有自己的担忧,但也决计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背叛家国。小王子口口声声说心悦于我,但你所承诺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没有同我探讨过,没有尊重,没有理解,你谈什么心悦于我?我虽不知你与殿下有过什么过节,但你所做的一切除了占有欲在作祟之外,便是你奇怪的胜负欲。”
风在此刻消失了,原本哗然的草木一时间全部静止,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木苏耶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杨青墨,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杨青墨也不愿意再与他多费口舌,只说了些愿邦交友好,祝他未来事事顺意的场面话,便打算离开。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杨青墨走出两三步,木苏耶在她身后开口道:“如果你在京城过得不顺心,或者你有一天想念辽阔的草原和苍茫的雪山,再或者想起我,你随时可以到天山来,我都欢迎你。”
难得见到草原混世小魔王如此真诚的模样,杨青墨转身,对木苏耶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表示感谢。
那是一个女子之礼,她不是以墨青的身份,而是杨青墨的身份表达的谢意。
尽管宋砚在一旁心急如焚,但君子礼节克制着他听墙角的**,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远处的两个人影,望眼欲穿。
他见杨青墨一脸轻松地走回来,赶忙上前牵住她的手,问:“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的。我也不会留在天山,你放心吧!”杨青墨笑着说出了他最为担心地问题。
“我......我没有担心你非要留在天山。我只是......害怕你喜欢上他人。”宋砚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前轻轻摩挲,似是要把自己的心脏都放进她的手里。
“要担心也该是我担心,殿下要继承大统,将来定有无数美人,肥环燕瘦扎了堆儿的往殿下身边凑,只怕你到时候连我的样貌都记不真切了。”杨青墨打趣道。
“你若愿意,我定叫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殿下是要让我官拜宰相吗?”杨青墨似是打趣,实则逃避。
宋砚没有当即回答,他觉得是自己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他有时间,可以慢慢感化她。
待到杨青墨与宋砚一行人启程回京的时候,宋时早已带着人马走了半个月。
他于半个月前收到密诏——皇帝病危,太子失踪,需要霖王回京护驾监理朝政。
北境枯黄的树叶尚未落光,天空却已开始零星飘雪,年轻的北境军统帅遥望京城的方向。
那是他回家的归路,也可能是他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