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心语调平静又胜券在握:“霖霖,爸爸很想你。你来见我吧,就在文市文州大桥上。哦,对了,你妈妈也在,你过来刚好我们一家可以团聚。”
林雨压下眼睛,恨意却压不下,恨意被裹进嗓音里,显得尤其低沉:“你想做什么?离她远一点!”
江镇心噗嗤一下笑了:“这么多年没见,你们还是这么挂念彼此呢,真是母子连心。你来,我自然就不会对她做什么。你不来,我就拉她一个垫背的。”
林雨捏紧了手机,他恨去救江淞的那天晚上江镇心没有多留一会儿,他也许会冲动直接在那就解决他,以绝后患。
江镇心:“哦,我知道你很能躲。很聪明,像我。你现在要是再往哪个山里躲几年,断绝通讯设备,以你的本事,我八成是找不着你的。但沐玉生为了操持她的家族企业,一直都在明处呢。所以我一直都有机会,你明白的。”
林雨:“那你想怎么样?”
江镇心:“你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我想怎样。只要当年的事不暴露,没有证人,我可以活,自然也不需要垫背的了。”
林雨:“我可以永远不出来,不和她相认。不会威胁到你。”
江镇心哈哈大笑:“孩子,你还是年轻啊。你觉得大人会信你这种小孩子的承诺吗?你要是真不想找她,又怎么会让她找到?”
见林雨沉默,江镇心收了笑:“行了,电话里怎么说得清呢,我想看看你。这会儿才早上,玉市到文市也就二个小时高铁。中午前赶到没问题吧,过时不候。”
江镇心挂掉了电话。
林雨狠狠踢了几脚酒店的柜子。
此刻自己的暴戾和绝望怕是不输江镇心。
非去不可了。
他迅速收好背包,打车飞奔高铁站。
上车以后又拿出电脑,修改了一下几封定时发送文件的时间,确认无误后合上电脑。
江镇心告诉沐玉生沐霖在文江桥上和他见面,并将让人将刚刚和林雨的段通话的录音截取拼接,发给沐玉生。
江镇心又打过去:“孩子还是想我呢,知道爸爸在找他,来见我了。”
沐玉生:“你到底要做什么?!”
江镇心将电话拿远,不听她的咆哮。当年就听了许多,如今早已没有必要再忍受。
他轻轻说了一句:“一会儿见了,玉生。”就挂掉了电话。
沐玉生知道他这是引自己过去。
但她顾不得,霖霖去了。
我的孩子,我怎样也要将你带回来。
到了文江大桥已经快中午了,寒风阵阵,桥上尤其冷。他不知道江镇心为什么把地点选到这里。
江镇心远远就瞧见了沐玉生。他当年的爱人,他起家的垫脚石。
年逾五十,倒是风华不减。
但他就是恨她这一身风华,还有她爸爸那一身傲气。如今挺好,老爷子没了,沐玉生也没了孩子,再骄傲也得低几分头。
他打电话过去:“让你那保镖走远点呗,咱夫妻俩叙叙旧。不然霖霖来了,见咱们这么剑拔弩张,他怎么肯回家呢。”
沐玉生:“收起你的那些心思。你不是说他来了,他人在哪儿?等我把他带回家,你要的,我可以给你。”
“他没看到你,不肯现身呢。”江镇心语气带着遗憾:“玉生,你现在头还会疼吗?”
沐玉生一愣。他这个语气一现,当年的种种又浮现脑海。
她生下沐霖后有了头疼的毛病,头几个月都是江镇心守在旁边,没日没夜照顾她们母子俩,保姆月嫂们都说,有个这样的姑爷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容貌好又疼爱老婆。
现在看来,真是讽刺至极。
她一时恍惚,不知道当年江镇心是装出来的,还是当时确实真心,后来才变的。
江镇心:“这些年我累了,也知道错了。我也想找孩子。我想,找到他,你是不是就能消气了。”
沐玉生心里五味杂陈。
江镇心:“等他出来,我们一块儿吃个饭行不行?”
江镇心从车里下来,往向沐玉生,眼里多的是愧疚和温情。
沐玉生摇下车窗,但似乎看不太清楚,她也走下车,回望他。
江镇心:“你过来一点,霖霖看见我们在一起,他才敢出来。不然他一直不来,我怕他又跑了。你知道这孩子心思多,他要是又跑去哪座山里,咱们要怎么找啊。”
霖霖确实会跑。
怎么也要先把他带回去再说。
沐玉生走近了些。
保镖要跟上。
江镇心却挥退了自己的保镖。
沐玉生见状,也示意他们不必跟太近。
江镇心见沐玉生到身边了,抬手替她理了理头发。
沐玉生躲了一下,才发现对方只是在理她的头发。
江镇心见她躲了,苦笑一下将手收回来:“我们先一块儿等孩子。”
十二点已经到了。
理论上林雨已经到了。
但为什么没有出来。
桥上行人通行的地方人流也不少,且看见两位衣着光鲜的中年人在桥上张望,也会驻足看几眼。
江镇心观察了一下行人,又看了看桥下,他给林雨打电话:“霖霖,你来了吗?你妈妈也来了,你出来吧。”
林雨接了电话,仍没有说话。
他提前到了,发现沐玉生是后到的,才知道江镇心是两边骗,想把他们都骗来了。所以他躲在暗处,没有现身。
他看到沐玉生离江镇心很近,心里着急。
他给明熹发消息:“你让你那个贵客现在离开,说只要她回到家,我就会去找她。”
明熹知道可能出事了,随时都待命着。看到林雨信息,马上照做。
沐玉生手机振动,拿起来看是明熹。
看到林雨会去找自己,喜出望外。
见江镇心在瞥自己手机,沐玉生将手机收了起来。
江镇心苦笑:“你还是很信那些江湖术士啊?”
沐玉生没心思再理会江镇心的假意,想着明熹发来的消息,说明是霖霖让她发的。而霖霖是看到了自己,才让自己回去的。说明他确实就在这附近。
她不想耽误时间:“中午了,他可能饿了先吃饭了。既然没来,我就先回去了。”
见沐玉生想走,江镇心神情变了:“再等等吧,他想你,肯定会来的。”
沐玉生不想再废话,转身就要走, 手却被对方拉住。
江镇心:“玉生,再等等。”
沐玉生想甩开手,发现对方用了力:“放手,你我夫妻一场,我不会这么绝情,等我我把霖霖接回家后会给你钱,你先撒手。”
那怎么能够。如果沐霖永远找不到,你能念旧情给我钱那我当然不能再纠缠。但是沐霖找到了,那就不是钱的事了,他的出现会要我的命。我和他,只能活一个。
江镇心顺着沐玉生的手臂将沐玉生拉回来,抽出藏在袖中的小刀一把架在她脖子上。
行人见状,纷纷惊呼。
保镖也不敢妄动,只能盯着江镇心手上动作,寻找机会。
江镇心哈哈笑了几声,笑出了眼泪,低头看沐玉生,还是那副温情款款:“玉生啊。不是这么简单,不能让你带他走,我得带他走。”
沐玉生恐惧担忧和后悔的种种情绪混在一起,眼角也滑出泪来:“江镇心你在说什么?枉我又信了你一次,你到底要做什么!”
江镇心摇摇头,不再跟沐玉生解释,而是对围过来的人群喊道:“沐霖!我知道你来了,你出来!我倒数十个数,你不出来我就拉她给我陪葬!”
他果然开始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人群中一个着青蓝道袍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隆冬时节这人只穿了中厚的袍子,人瘦长一条,寒风吹起衣袖,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他摘掉帽子,露出了一颗扎着道髻的脑袋。面庞白皙俊美,一双眼睛尤其有神。脸型倒是和持刀人像了五六分。
沐玉生滑出两行泪,是我的霖霖,他这样冷的天,穿得这样少,不冷吗。
江镇心笑了:“走近些,宝贝,爸爸妈妈好多年没见你了,很想你。”
林雨走近了,看到沐玉生脸上挂着的泪痕,还有她愧疚担忧的神情,轻笑了一下,抬手擦了擦沐她脸上的泪,又看向江镇心:“我来了,放她回去吧。”
江镇心笑了:“长得真好看啊。”又低头对沐玉生道:“你看他脸型像我,眼睛又有点像你,睁眼的时候圆圆的。”
沐玉生还是头一次这么近地看他,珍惜又觉得愧疚心疼,带着哭腔道:“霖霖,好孩子,你听话,回家去。江镇心是个疯子,别信他的话。怪我,没给你找个好爸,害你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江镇心听见这话,将刀子拿近了些,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割出一道血痕。
引起围观人的阵阵惊叫。
江镇心见林雨想上前,又将刀子进深了一些,笑着对林雨道:“乖孩子,你知道我和你只能活一个。不然就我们三个一起死。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林雨从栏杆上往下望,几十米高,河水微急,又宽又深。看完河水他看了一眼沐玉生,仰头擦了一下泪,面上仍带着笑,看向江镇心:“你把地点选在这儿,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跳就是了。”
江镇心笑了几声:“不愧是我儿子,真聪明。”
沐玉生已是泪流满面:“别听他的!霖霖!你走,妈妈活够了,不怕死。你回家去!我早就立好遗嘱了,你回家会有人接应你。”
林雨没理会她,做出一个翻栏杆的姿势。
围观又是一阵惊呼。
江镇心却不笑了:“宝贝儿子,你我都知道,水杀不死你。不然你也不可能活到今天了。”
林雨转头,压下的眼睛里全是怒意,而后又冷笑:“那你还想怎么样?”
江镇心示意他看看栏杆下方的空间。
林雨一看,一把十来公分的小刀,和江镇心手里这把差不多,看着产自一家。
江镇心:“你懂我的意思?”
林雨苦笑,也没犹豫,打开那把刀,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左手腕:“我把动脉切断,跳下去,就算被捞起来,血也流干了,够吗?”
江镇心点点头。
沐玉生痛哭:“不要!不要!”
江镇心按住她:“别动,不然你死了,他就白死了。”
林雨本来偏瘦,加上少户外活动,皮肤较白,手腕上血管明显,刀一切下去,血就涌了出来。
人群被赶来的警察疏散,但看到切脉这一幕,还是惊叫声一阵。
血流顺着他手指流到地上,他翻上栏杆,意识随着血流开始恍惚,他看向远方,好像再找什么人,看到一个影子,对他笑了。寒风吹起他额前碎发,映着冬日阳光,他眼睛弯得十分温柔,好像在和恋人温存。然后轻轻一跃,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