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惊呼连连。
听见落水声,江镇心也松了口气,放开了沐玉生。
他一放手,警察就冲上来制住了他。
沐玉生瘫倒在地,又爬起也想往河里跳,自然是被警察们拦住。
赶来的江淞见到那个笑,疯狂往这边跑,刚一靠近,那个笑就随着他坠落的身影消失了。
他崩溃和泪大叫:“林雨!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警察赶紧来制住他,怕又跳一个。
江镇心被带走了,他本就是穷途末路了,这次的胁迫伤人事件让他提前被逮捕了起来。
但他很平静,只要沐霖不能成为证人,自己就不是非死不可。沐玉生不肯去医院,现场来的医生给她的脖子简单包扎了。
她和江淞在救援船上不肯走,非要找到人不可。
除了警方的救援队,沐玉生还雇佣了私人的,都一起下水在找。
午间的日光敛去,天上又飘起了细雪。
到城市夜灯升起,雪下得更大,江淞见沐玉生脸色太差,帮她拢了拢衣领:“妈,夜里太冷了,你脸色好差,你去岸上等吧,我跟着他们。”
沐玉生摇摇头:“今天太冷了,他在水里得多冷,我不能再留他一个人在这么冷的河水里了。”
到后半夜,她们接到消息,在下游,捞到了一个穿道袍的年轻人。
沐玉生听到这话,立马激动起来。
两艘船碰头了,救援人员正好把人托上来,沐玉生激动地伸手去接。
江淞怕她接不住,替她把人抱到船上来。
人已经人事不省了,头发纷乱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手上伤口被一截衣服扎住,已经流不出什么血了。
沐玉生抱住林雨冰冷的身体,眼泪直流:“我的霖霖。”
江淞将林雨从沐玉生怀里夺下,裹了毯子等船靠岸就抱上了救护车。
林雨被送进了ICU。
沐玉生就在门外踱步,时不时往里面张望。
江淞见她短短一天内好像憔悴苍老了十岁,眼里都是血丝,实在心疼,上前拉住她:“妈,你休息一会儿吧,你要熬坏了,小雨...霖霖醒了找不见你要怎么办?”
沐玉生抬眼,发现江淞一下子也瘦了好多:“你先休息,他醒了我告诉你,我这次再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了。”
江淞劝不了沐玉生。自己稍微坐下一会儿眼前就是林雨跳河前的笑容,他也只得和沐玉生一起守在门外。
天又亮了,他们从玻璃望去,人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沐玉生这才拿出手机看看消息。
发现有好几条明熹的信息,还有语音电话。
她打开一看,是昨天中午的。
明熹:“阿姨,哥在你那边吗?我联系不上他了!”
明熹:“他有血光之灾,让他不要去水边!”
沐玉生回她:“确实是出事了,他现在躺在icu里。”这行字一打出,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这么多年都没怎么流泪,这几天攒到一块儿来了。
明熹回得很快:“怎么了!怎么了阿姨,哥怎么了!”
沐玉生:“小熹,他...”沐玉生不敢去描述昨天的场景,踌躇了好一会儿,问她:“你能不能帮我卜算一下,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明熹应下,立刻摇钱占卜。凶象明显,她心里也乱。
果然不能占自己和亲近的人,很难做到客观。
她问沐玉生:“我能来看看他吗?”
明熹刚下高铁,沐玉生的司机就接到了她。很快,她就到了医院。
明熹从icu玻璃窗上看到他手腕上有包扎,才将卦里内容推演完整。她能看到血光和落水,却怎么也没联想到,是割腕跳河。真的是太惊骇了。
她又卜算了一下,还是凶象显朗。她不敢断什么时候能醒。
她远观其气,能观到林雨三魂之一的人魂有飘荡离体之相。
这可太凶险了。
沐玉生见明熹面色凝重,为难又惊惧。初见这张脸虽然年轻得有些稚气,但也却有修行人的飘然意,总是淡然自若的多。竟也能在这张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态。
沐玉生:“卜算的结果不好吗?”
明熹不敢明说,只侧面道:“吉凶参半。”
沐玉生屏住呼吸:“怎么说?”
明熹:“七天内不醒,我怕他不想回来了。”
见沐玉生身子差点倒了,明熹赶紧扶住:“阿姨小心!”
沐玉生瘫坐在椅子上。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反而明白了。
反正是找到了。
大不了我也陪他下去好了。
反正怎么都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了。
明熹见她神态不对,赶紧劝她:“阿姨你在想什么?你可千万别有不好的想法啊。我看你面相福寿皆备,做傻事会损阴德的!”
沐玉生听了苦笑了两声:“骨肉分离,再多的福寿也没有意思。”
明熹也皱起了眉:“哪里分离了,哥不在这儿呢。”
沐玉生转头牵住明熹的手:“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明熹眼神闪躲,说也说不清,还容易被打成封建迷信。
沐玉生:“你不用为难,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就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唤醒他?多高的酬劳我都付。”
明熹这下更为犯难了,眉毛都要皱一块儿了。这又不是酬劳的问题,这我哥,我要是有法子,倒贴也得救啊。
法子?
明熹脑子里搜刮了一下,倒是有古籍记载了个法子。
管不管用不一定,但反噬挺大的。
见沐玉生还要问她什么,明熹打住她:“阿姨,我先去那边休息室静静,我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啊,想到了告诉你。”
明熹呆在休息室里,脑子里闪过的确实少年时和林雨的种种。
中学时因继母生了弟弟,无人管教,没人在意她的学费有没有交,没人在意她是否有吃饱穿暖,甚至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只自己抱了本命理书天天游荡在算命一条街,想混口饭吃,见林雨干净面善,就缠着人家喊哥,求分个摊位。
一分,就给她分了七八年。
七八年间,喊的这声哥带着她一块儿赚钱,让她回学校念书,带她去道观混吃混住。
自己这条命本就该有林雨的一半。
她拿定主意,就给沐玉生发消息:“阿姨,我有法子也许可以唤醒他,但是需要开坛布阵,需要准备一些东西,还需要场地。”
沐玉生看到消息,马上回复:“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去安排。”
医院本不许搞这些封建迷信,但沐玉生和医院领导聊了一些,达成了一些条件。所以破格允许她们清场使用那间icu和外面的场地。
医院负责人看到她们忙前忙后布置道场,无奈叹了口气。其实那人送来的时候身体里的血都流了大半了,本就是凶多吉少。但沐玉生的状态太过激动,如果说一些不好的话,怕她承受不了。所以算了,反正她钱多,让她们弄吧,求个心里安慰也好。
明熹在icu里布置法坛,先按北斗七星的走势布置好七盏灯,用红绳子将这些油灯串联,一头绳子绑在林雨的手腕脉搏处,另一头绑在床头。再按特殊方位将四十九盏灯也布置好。
她反复确认了阵法,然后对沐玉生道:“阿姨,最后一盏灯我会在今晚子时点上。到时候你们就都出去,我在里面做法。”
时间一到,沐玉生和江淞退场,明熹点燃最后一盏灯,挂在了林雨床前。
此所谓续命灯里的本命灯。
哥,我为你点上了。
然后明熹开始念咒,踏步,掐诀。
天色晦冥,凄风阵阵。林雨站在路口,望着来往行人,没有鬼差来接引他。他不算生,也不算死。
有路过的人上下打量他:“你是个道士?”
林雨犹豫了下,点了点头:“算是。”
路人捂嘴笑了:“那你一定没有修成。不然该由上面来纠察你的功过,不该到枉死城门前来。”
林雨:“我在这里等人。”
路人:“什么人?”
林雨:“一个故人。一个年少枉死的故人。”
路人:“故人是谁?”
林雨:“林雨。”
路人大笑:“那你是谁?”
林雨惊诧,睁大双眼。
那我是谁?
我是...
他听见远处有呼喊声。
是女人的声音:“霖霖,我的霖霖,你在哪里,你回来啊!”
是沐玉生。
那我是?
我是沐霖。
年少枉死的才是林雨。
苟活于世的是沐霖。
路人再问:“那你是谁?”
林雨抬头,喃喃道:“我是沐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