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定*******波 > 第152章 问罪

定*******波 第152章 问罪

作者:钰*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2-13 11:54:37 来源:文学城

直到二月十二,朝廷特意遣人来贺,说是到了他十七岁生辰。

宫里的人还带来了圣上的话:十六年前老和尚一语成谶,过去这年他遭遇大劫,幸得劫后重生——

一两月中,灵童如何从尸山血海中救了数人已传得三岁小儿也知,他当日又如何忍辱负重、奉命下山也早真相大白,街头巷尾人人又叹又赞,有说当日便从未信他会杀人,毕竟从出生时,他就有了佛性,有可惜他一双眼睛再找不回,有说成佛之路必不平坦,那日正是释迦成道之日,灵童及断苦法,以苦舍苦,是为众生,确是真佛……种种难以道尽。

后来再看,那时距元启易主已仅剩最后几月,京中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早可窥王朝覆灭之兆。然论此事,世人无不感怀,悄念世代兴替、爱恨恩仇,在此面前也不过弹指一刹。

皇帝亦多次遣人来看,称道,失去双眼令他褪去了纯粹,然天地日月尚且不全,正是那残缺洗净罪恶,灵童已得真正智慧。

“班加活佛三世皈依之礼,定于元启二十二年三月初三。”礼部携人前来。

众僧听令。

后头一个宫人微顿,“那魔……人呢?”

“听陛下吩咐,就安置于禅房,未对他有何苛刻。”

“嗯,今儿做给灵童的寿面,也请师父赏他一碗罢。”

僧人怪道,“寿面是为寿辰……”

“说邪门儿呢,这邪魔居然跟灵童一天生辰。”

“咦……”

“陛下呀,终究感念旧时情谊。不论此后如何,今日暂也罢了。有劳师父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自然不会计较,都称是。

于是到得晚间,他便说要见那个人。

空空并不意外,嘱咐两个武僧送他过去。

说来奇怪,他从前有眼不识方位,而今没了眼睛,反知走到了何处,那正是当日那间给皈依僧住的禅房。到了屋外,僧人先嘀咕一声,“大晚上的,怎么不燃烛。”

外间人道,“他说刺眼。”

“烛火有什么刺眼,快点着吧,黑咕隆咚的,当心把灵童跌了。”

除几人开门、燃烛,里头一点儿声儿也没。

等都亮了,又有人问,“……越施主,这碗面怎么没吃?”

没人答他。

僧人也不多言,收了碗筷,请他走进去,“灵童当心脚下。”

他点了点头,“你们先出去罢。”

武僧道,“可……”

先时的人应是,把那武僧一扯,不知说了什么,又朝他道,“弟子们就在门外,您有吩咐,弟子再进来。”

他又点了点头。

门关上了。

他记得当时屋里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好似压根儿没有人。他站了片刻,把脸朝向先前弟子说话的地方,摸索着朝那里走去。

禅房布置都简单,从椅子走到蒲团,大概也只有七八步路,但当时他还不能像如今这般自如,终究步子迈得小些,也就走了十三四步,方才踢到什么。

“嗦嗦”。

他蹲下身,先摸到一串铁链。

顺着这铁链,顺势摸到一双修长的腿,似就随意摊坐在地,再往上,摸到干燥的衣裳,散开的长发;胸、腹、背、肩、手都完好,只手心有些凉。

毕竟不能掀开衣服去摸,他手指继续往上,摸上他裸露的脖颈、下颚、脸颊,鼻梁、眼眶、耳朵……也都是光洁的,没有伤口。

这之间那人始终没开口,木雕泥塑似的一动不动。呼吸是有的。

他停下来,在他身边坐下,望向前方。

约莫一刻,听门外夜鸟啾啾着飞越过丛林。

他轻轻道,“今日不是生辰么?怎么不吃点儿东西。”

无人理会。

“原来我们是一天生辰。”他低下头,仿佛在自言自语,“那去年今日,也是你的生辰……”

那人依旧没说话。

他本想再摸摸他嘴巴是否受了伤,想起方才那沙弥说“他说刺眼”,想大概他只是不想跟他说话。

嗯,原本那些事他们都知道,说的本也是废话,那些“是啊”原本都能用沉默替代。

他支撑着站起身。

走了两步,又是“嗦嗦”一响,一只手捉住了他的脚腕。

那力道并不重,他还是顿了顿。随着那响动缓慢持续,滑到他裤腿,将袜子剥下一寸。

片刻后又被剥得更低些。

那人也像在寻找什么。待看清后,也就没动了。

既没松手,也没说话,大概只是望着那里。

他愣了愣,弯下腰,拍了拍他的手,“我没有丢。只是再戴着不合适。等我回去,就让人送来。”

片刻又道,“……苏大夫没有大碍了,阿笙也没再受伤,我问了苏老先生,他说你已答应不再伤人,也不会再有人伤害你。我知道你从来说话算话,也不会为人所逼,这样我也放心了。”

“空空大师不会为难你,不过他总有些担惊受怕,想待我剃度后再让你下山,这些锁链,我再问问他,能不能先去掉……”

他想往后大概没有机会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和他说话,他终究还是想说完,“总有人还是会说难听的话,你不要在意。平沙的事……我不怪你,也请你不要怪她,她是因为我……她不该先逼你,你亦是为我……这些日,我全都想过了,仔仔细细,从头到……”

“你不怪我……”终于一声冷笑将他打断,“你怎知我不怪你?”

他唯独没料到这句。

仿佛被突然抽了记耳光,周身都颤了一下,“……怪我……怪我什么呢?”

他低下头,“是,你几次让我把她绑起来,是我没听……”

那只手忽然拉住他的,和方才一样没什么力气,只是铁链跟着嗦地一拉,那突然的声惊到了他,便如被拽跌倒地。外间僧人同样一惊,“师父……”

“没事……我踢到了。”

那个人没有扶他,他便坐在地上,静了片刻,又向后摸索着,到他身边重新坐下。

“……从前,没说透,才留了许多误会,这几日正清闲,我们再说会儿话吧……越施主,你恨我?”

“恨你?”

他仿佛感到他侧目看他,仿佛皱了眉,声音里是冰冷的恨意,“难道不是你恨我?”

半指宽的布料从他眼皮上一滑而过。

他本闭着眼,忽失遮挡之物,仍如被光刺痛般垂下头。

那人笑了一声。

“你剜了你的眼睛,怎么不再睁开它看我了?”

眼前一片漆黑,那夜鸟还在啼鸣。

他微微将脸侧向那边。

“怎么不说了?你不是说,你知道它为什么不看了?怎么,你要给我问什么罪?”

“问罪……”他从未这般同他说话,逼问得他一瑟,“我不是来给你问罪……我不是故意要给你看,对不起。”

“……对不起?”

“……嗯,当时我也不知为何……”他低下头,“我只是很烫,很烫……后来你一直问我,我就好后悔,不管怎么样,我不该吓你。所以我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那人念叨两声,甚感荒谬,“你剜了你的眼睛,还不知为何……”

他缓缓点头。

竭力让声轻些,“我不是要给你问罪,我是想跟你一起死的……”

“你这么说……”那人好似紧盯着他,而后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嗯,你既不知,便算了,我会再给你找一双眼……”

“……可是你不让我死。”

他却还未说完,继续说了下去,“……最初待在马车那些天,也是恨你的,总想来见你,问你为何……”

“想或许你只一时下不了手,又或许还有话要跟我说,等我们再见面,你就会听我的话……”

许是听他声越来越低,颇有几分委屈可怜,那人在听他说“问你为何”时便轻叹一声,握住他手,“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想问你……”

“后来我也不再这么想了。”他再度打断他,“你以前说永不会杀我,我已明白是什么意思,你什么都顺着我,我也明白了……”

他在怀里摸索,很快,掏出颗心似的,“越施主,你一直就想我回来是不是?”

好一会儿,屋里没声。

即便他也偶有沉默,但从不曾当真被人问住。

他向来聪明,别人随口一两句话他便知了前因后果,他说过几次要告诉他什么,但不知怎么,今日他却仿佛压根儿忘了这事,只急着要讨伐他。

这时见他不声不响摸出此物,隔了好半晌他才动了动,把那有了年月的纸抽走。

随他一动,铁链便跟着嗦嗦地动。

伴着纸张和铁链同时舒展的声响,他淡淡哼了声,已是另一种声调,“这封信他写时我没看,没想到你真会看见。”

似也不过瞟了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

“我也看不见了,是空空大师念给我的。”他被他冷静感染,转回脸,对着地的方向,“他没有骗我,是不是?”

那人问,“你说去年今日,我是来杀你的?”

“嗯,你是来杀我的。”

那人也嗯了声,“我是想过来杀你。”

他又点头,亦嗯了声。

“……你好几次说是为我来,我总不信。你说我以前很矮一个,我也说你错了。后来你说,我第一回讲了鹿仙受惑,我又说是佛说譬喻经……”他微微笑道,“我一直以为我记性很好,怪你记性不好,原来还是我记性不好……”

“我竟全不记得,原来我们九年——如今是十年前了——就见过了……难怪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那又怎么?”那人不以为然,“是你师父邀我来杀你,我也差一点儿杀了你。但我没想过骗你。是你不记得了。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对我没有分别。”

“当真没有分别?”

他仿佛看见他皱了眉,“有何分别?难道你以为你我之事,是我趁你不记得来骗你?”

他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人又看着他。

“你早告诉过我,酒的滋味,只我自己尝了才知道,你说一滴眼泪是度不了你的,你说幻象能杀人,叫我莫被它骗了……你也说过,你不杀越老施主,是想看究竟是你杀了他,还是它杀了你。你早就什么都告诉我了,是我当日还不懂得。”

那锁链微一动。

“你说我念的无知经书,说道容易,难受苦毒,上师说我白纸虚染,尚难度人,平沙也说,我在山上太久,所以始终幼稚无能。因此她连怪我也觉痛苦,只好折磨自己……旁人对我当然也是一般。”

“我更怪不得别人了。细软触法能动仙人,何况愚夫。世人皆有执念,平沙,苏施主,江老施主,方施主,郑施主,越老施主,连上师也是一样……你自然也有,是不是?越施……”

这回没等他说完,那铁链狠狠一颤,一只手已抓住了他的,那声十分不悦,“……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没再被他吓退,平静道,“我只是还想问你……越施主,在你心中,我并不全是季千里,是不是?”

他不是来问他罪,可他还是想知道,“……看见我没了眼睛的那一刻,你也有一瞬间……或许……是高兴的,是不……”

“不是!”这次他声蓦地拔高,“你胡说什么?”

他还从不曾听他这般语气,既非逗弄讥讽,也不似先前恨意,只似也被人猝不及防按住了命门,几近惊愕,“你胡说什么?”

他又拍了拍他的手。

便似往后的许多年中,每当有人前来诉称不能承受之凄楚时习惯性地那般,以此也让自己平静。

“你等我说完。这些天我想过了,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我没有怪你。我说没怪你,也不是要问你的罪,只是既已说到,便想告诉你我在想什么,让你也轻松一些。”

那只手抓得更紧了,似是为了克制着听他说下去,他便未再停顿,“越老施主说得也没错,说到头来,这世上从来也没谁能逼迫谁。无论是我带你去找赵经纶,还是后来之事……”

“经云爱生自弊,爱生盲瞑,爱生嗔痴,爱生忧惧,可我想是自弊生爱,盲瞑生爱,嗔痴生爱,忧惧生爱……那天夜里你把我拉离庙门,我们骑在流云背上,你不知我有多么快活。那是我一生中最最快活的一夜。种种滋味都在那夜历尽。其实此后不过是循环往复,一切时、事、人、物如何变化,其中都是一般。时而欢喜,时而惊惧,最终都不过归尘……我当日却未看清,还道太快,多少不甘。因此后来,你来寺门带我走,带我去红尘俗世真正走了一遭,我其实要多谢你,若非如此,大概直到转世轮回,我也还是耿耿于怀,以为今生只这一回,世上只我有这一回……”

“嗦——”那人手一用力,将他拖到跟前。

“你恨我,你还是恨我,你又要说谎,要把一切都归到这上头。”

他贴得很近,已可闻到彼此呼吸。

那呼吸十分冰冷。

“你当我那么闲,只为陪你去历一遭?当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引诱你哄骗你?”

他没有说话。

“……我也答应过你去过无聊日子,也说过等我们离开,我什么都会告诉你,你怎么不记得?如果你不拦着我,我已经杀了老和尚,如果你不曾剜掉你的眼睛,我们早已走了。”

“是你自己不记得了。是你自己回去了。是你忽然要想起来。是你又想回来。你不能忍受……你分不清了。”

他怔住。

“……是我分不清了?”

夜鸟依旧在叫。

外间的人忽道,“……熄了,要不要新点……”

又是一阵嘀咕声,又逐渐沉寂。

“没错,你分不清了。”那声再度含恨,比先时更仿佛受了极大羞辱,“从你剜掉眼睛时我就明白了……你当我是什么?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他又低下头。

“那你为何没杀我?”

“……”

“那日,一年前,十年前,越施主,你为何不杀我?”

“……”

“……当时你给我吃下那粒药,是想看什么?”

“……”

良久,他再次靠近了。

像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又像在仔细打量他的脸,似恍惚,又似后悔,“我倒情愿那时就杀了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